翌日晌午,客棧前院。


    飯桌之上佳肴豐盛,餘煙卻食之無味。周圍原本空著的飯桌,因用膳的人較多已經坐滿。


    臨桌的兩位中年男子,此時正在攀談。


    “聽說了嗎,尚武閣密卷被八代南暝取走了。”著綢衫的青年男子道。


    “何止聽說,我日前親眼所見!”年紀稍長布衣男子粗聲粗氣的回答,“那南暝府血案九年了都沒說個陰白,他神武盟還有心思弄這些事端……”


    “噓,禁聲!禁聲!”青年男子頓了頓挑眉道,“你可知那南暝府血案乃是何人所為?”


    “難道你知曉此事?”


    “居我所知,正是那江湖之中正邪兩派皆聞風喪膽的‘鬼未’!”青年男子附耳說道。


    “怎會是他?”布衣男子一臉疑惑。


    “‘鬼未’自出道以來,正邪兩派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青年男子泯了一口酒接著說,“還有何事他幹不出來?”


    “空口無憑!”


    “這是我派門主與他派掌門議事時,我從旁侍候聽來的,決不會有錯。”青年男子頓了頓,“聽說那南暝府上下數百人,皆為重器所傷,殘肢遍地,除了‘鬼未’誰還有這個本事!”


    “如此說來,倒是極有可能……”布衣男子沒了後話,愣了半晌才問道,“你可曾見過‘鬼未’?”


    “不瞞兄台小弟還真見過,那‘鬼未’俊朗非凡,所用的兵器仍是一把墨色長刀……”青年男子眉飛色舞詳細描述著鬼未的樣貌。


    餘煙聽在耳裏頓覺心頭一緊,這青年男子口中所說的‘鬼未’不正是玄嗎?她竟然忽略了,一直以來她從未問及過玄在江湖中的名號。


    若南暝府血案真如這青年男子所說是玄所為,如此一來玄豈不就成了小八的仇人!想到此時,餘煙頭皮發麻,愉愉瞄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南暝,見其雙眉緊鎖顯然也是留心到了臨桌二人的對話。


    還有一件事她始終想不通,為何被玄救回幽穀以前的事她完全記不起來,與南暝府的淵源,以及父母的死,她沒有任何印象……


    想及至此餘煙頭痛欲裂,雙手緊按著額頭。


    “煙煙,你不舒服嗎?”九江關切道,他坐在餘煙身旁一直未曾動過碗筷。


    仙人之軀,用膳或睡眠與否本就無甚差別,此前之所以用膳隻不過是九江偏好肉食罷了。昨夜餘煙呆坐了一晚,今日又食不下咽,他實在沒那個心情。


    “頭很痛……”餘煙聲如細絲,意識逐漸模糊。


    眼見餘煙就要暈過去,九江一把將她抱起,不顧眾人詢問及四下投來的異樣眼神,快步向後院走去。


    回到客房,九江小心翼翼地將餘煙平放在床上,轉身把跟在身後的舞飛天等人哄出屋外,怒瞪了南暝一眼關上房門。


    舞飛天麵色焦急的守在門口,南暝半晌不語,緩緩踱步至院中。


    “煙妹妹這是怎麽了?”蘭夕望著白天羽問道。


    “先回房吧。”白天羽並未回答她的問題,拍了拍舞飛天的肩膀徑自返回客房。


    客房內,床榻之上。


    餘煙額頭滾燙,口中喃喃自語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九江讓守在門外的舞飛天打了些涼水,翻了半天沒找到巾帕,見餘煙手裏攥著一方素羅繡帕,便拿來用,先將繡帕放在涼水之中浸濕再擰幹敷在她額頭上。


    這恐怕將是九江有生以來唯一一次伺候人,世人恐怕永遠也想像不到高高在上的火部正神,身為仙家的尾火虎竟會伺候一個凡人,如此不凡的事在他看來卻顯得如此自然,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餘煙這一病便是三天三夜,額頭始終滾燙如燒,麵色痛苦不堪,夢中囈語不斷。


    這是一場可怕的夢魘,夢中,她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何處,隻看到父母雙雙倒在血泊之中……


    第四日子夜,隨著一聲痛苦地哭嚎,餘煙倏地自床上坐起,一直守候在床邊的九江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樣子心如刀絞,緊緊將她摟在懷中,“煙煙,別怕,我在這兒。”


    餘煙淚如泉湧,渾身打顫地依偎在九江懷裏,不停的輕聲嗚咽,“小九,我好痛苦,好難受……”


    九江愁眉緊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心疼地以薄唇輕吻著她眼角的淚痕。


    “好冷,好冷……”餘煙仍舊顫抖不止。


    九江輕推著她的肩膀使倆人之間有了些許距離,低下頭,溫熱的唇覆上她的。


    餘煙笨拙的回吻著九江,貪婪地索取著他唇上的溫暖,仿佛生怕這份溫暖一閃而逝。這一舉動另九江雙眉皺的更緊了,這是餘煙第一次主動吻他,是他所一直期望的,卻也是現下所不願的,他知道餘煙此時隻是需要慰藉,她需要外在的溫暖,以將她自痛苦之中解救出來。


    耳邊的嗚咽之聲越來越小,良久,餘煙沉沉的睡了過去,九江重新讓她平躺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輕撫著她的額頭,“還好總算退熱了。”


    舞飛天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任何言語,將冷水中的繡帕清洗幹淨,以靈氣烘幹,放在床頭,退出了房門,兩朵芙蕖並蒂輕盈地躍然帕上……


    次日清晨,餘煙再次轉醒,“小九,你怎麽在這?”


    “你病了四天,我一直在這兒照顧你。”九江見她麵色恢複紅潤,探手輕捏了下她的鼻子。


    “我生病了嗎?”餘煙輕揉著顳顬(太陽穴),隱隱約約的記起了什麽,“我……我生病的時候是不是做過什麽?”


    “你做過什麽?”九江莞爾一笑反問道。


    “我……是不是,親過你?”餘煙垂首,麵色緋紅。


    “你若是親過我,我豈能不四處宣揚!”九江挑眉看著餘煙。


    餘煙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舞飛天,後者默不作聲。


    “好了,你是親過我,放心我不會亂說。”九江見瞞不過她隻好改口,“不過,你要對我負責任哦。”


    看著一臉邪笑的九江,餘煙麵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見她如此尷尬的樣子,九江不禁哈哈大笑。


    “你出去!快出去!”餘煙推搡著九江。


    九江一把攥住餘煙的小手貼在自己心口,“我是說真的,我等著你願意負責任的那天。”


    望著如此認真的九江,餘煙半晌說不出話來。


    舞飛天幹咳了兩下出聲提醒,他又何嚐不希望像九江一樣,將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咳什麽咳,不願意看出去!”九江轉頭瞪了舞飛天一眼,心道,你自己那麽靦腆怪誰。


    舞飛天退出房門,此時他隻想盡速逃離。


    “飛天他怎麽了?”


    “不用管他。”九江扶著餘煙躺好,“你剛醒,還沒完全恢複,再睡會兒吧。”


    餘煙趕忙閉上眼睛,此時的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九江。


    “放心,小八不曾為難於你,我更不會。”九江知道她在想什麽,附耳輕聲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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