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如此說,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剛才隻想著她行動不便,但生理自理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雖然不是君子,但‘瓜田李下’的覺悟還是有的,便老臉一紅,把自己關到了衛生間外麵。


    片刻後,就聽到了海逸星在裏麵“噓噓”的聲音,因為衛生間不隔音,所以聲音有些大,也有些長。


    我想走開些,又怕她想到沒人照顧傷心,便一直等在外麵。


    終於,那聲音停止了,我等了一下,將門開了一條縫,輕輕問道:“我可以牽你回去了嗎?”


    裏麵沒有聲音。


    我擔心出來,一下子打開門,見海逸星站在門口,含笑看著我,我一往裏衝,鼻子差點撞到她額頭上。


    “不好意思——我擔心你——”


    她卻好像看透了我醜陋的靈魂一般道:“你真的很渣!”


    她作為一個病人,我自然不好意思和她計較,便扶住她一步步走出來。


    可能她也覺得剛才的聲音有些大,表情帶著些許尷尬,臉上有些緋紅,我將她扶回床上躺好。似乎剛才的氛圍太曖昧了,我們都沒有主動說話。


    過了一會,我說道:“對了,早餐你想吃什麽?我昨天辦了營養餐廳的卡,我去給你買。”


    她看了我一眼,小聲道:“什麽都行,我不挑的。”


    “那就很好養活了。”


    “你是說我是豬嗎?”


    其實,我很喜歡和她鬥嘴,尤其看她生氣的樣子,可又不敢看得太久,怕被她看穿心事,便道:“養活不一定指豬啊——生育子女也可以叫‘養活’——”


    “誰要和你生孩子?”


    她一下子臉紅了。


    “我不是說要和你生孩子,是打個比喻。”


    我發現自己正陷入“越描越黑”的深淵。


    “那你要和誰生孩子?”


    我感覺被她繞進去了。


    便無奈地道:“真沒治——你要生就生吧!”


    說著,我就走出了病房。


    我眼睛的餘光,發現她似乎並沒生氣,好像很喜歡和我討論“生孩子”這個話題。


    也許,這是她在身心最虛弱的時候,母愛泛濫的外露。


    我來到營養餐廳,發現早餐品類很齊全,除了價錢昂貴這一條不盡如人意,賣相和口味想來都是不錯的。


    我買了一碗銀耳蓮子粥、一杯豆漿、一籠灌湯包、八個水煎包、兩個雞蛋:想來應該夠我們吃了,就走向了返回的路,在樓下超市買了一整套女性洗漱用品。


    我回到病房,海逸星正失神地看向窗戶,也不知在看什麽。


    我朝窗台上看了看,那裏隻有一盆在早晨依然鬱鬱蔥蔥的滿天星。


    我將女性用品放到寫字台的櫃子裏,道:“我買了俏妃竹纖維青春版……不知你平時都用什麽牌子的,能不能用得習慣?”


    她看了看我,並沒有報出牌子名稱,隻是臉更紅了,眼睛卻盯向我手中的早餐。


    我把床一旁的擋板橫過來當桌子,又墊上餐布,把早餐悉數放上去,打開來,道:“看看還喜歡嗎?”


    她點了點頭,接過我插上吸管遞過來的豆漿,喝了一口,似乎索然無味,我又把勺子遞給她,她喝了一口,又要放下時,我逼著她喝了小半碗,才放心地把筷子遞給她。


    這次她沒有挑食,每樣包子都喝了一個,似乎胃口很好,我磕碎雞蛋剝去皮遞給她,她卻隻吃了蛋清把蛋黃留給我。


    “你為什麽不吃蛋黃呢?”


    我奇怪她的特殊嗜好。


    “吃什麽補什麽,你沒聽說嗎?”


    我搖了搖頭,擺出一副願聽其詳的模樣。


    她一點點嚼碎蛋清,道:“蛋清就像水,蛋黃就像泥,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兒是泥作的骨肉。”


    “那如果蛋清蛋黃一起吃呢?”


    “那就是女男人,或男女人。”


    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物種,知道她是胡謅,也不好意思點破,隻是揶揄道:“真是長見識了,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海逸星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也是君子中的女人,女人中的君子。”


    “你真是太討厭了。”


    她雖然說我“討厭”,仍然在討厭中吃完了三分之一的早餐,我怕浪費,便把包子、雞蛋、豆漿、粥一股腦地吃了個幹淨。


    “你休息吧,好好養病,不要胡思亂想——我先去上班,下班了再來陪你——”


    我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囑咐她道。


    海逸星轉過頭,不看我,似乎有些不舍,但終於沒有說話。


    我一走到護士站,昨天那個護士就走到我麵前,把一疊錢遞到我手中道:“海逸星的醫療費、住院費都已經有人替她繳了。”


    我看著手中的錢,莫名其妙地道:“能告訴我是誰繳的嗎?”


    護士搖了搖頭,神秘地一笑,就走開了。


    我這才想起來,還沒有給林芳菲打電話,便撥通了她的號碼,作為海逸星的閨蜜她是應該第一個知道病情的。


    電話很快接通了:“有事嗎?”


    我知道藝術家的生活作息是很不規律的,也不知道她是剛睡還是剛醒,但這件事非告訴她不可,“海逸星生病住院了。”


    “生病了——什麽病,嚴重不嚴重?……哪個醫院?”


    我聽出來了,後麵那四個字是東方雨說的,他們果然在一起,可能正在吃早餐,聽她這麽著急,似乎可以確定這錢不是她繳的。


    “急性闌尾炎——”


    我盡量讓語氣平靜下來,“就在昨晚動的手術——手術很成功,就在r市立醫院——”


    “恢複得怎麽樣,不會留後遺症吧?”


    “不會——不過——我白天要上班,你們看白天誰有空來陪陪她——她她挺——可憐的——”


    我艱難地說出“可憐”兩個字。


    “你不用管了,安心上班吧——芳菲等一下就去醫院照看她——”


    東方雨很爽快。


    “那謝了啊——我下了班來換她——”


    “跟我們還來計較這些?”


    ……


    我每天白天下完班,陪完楚楚就去醫院照顧海逸星,林芳菲白天陪護,我們兩班倒。


    楚楚知道我白天上班累,我們每天也很早就分開了,想我時就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


    這樣一連過了七天。


    到第七天的時候,楚楚說要給一個朋友過生日,今晚就沒時間陪我了,我表示了諒解,並祝她們玩得愉快。


    然後就打電話給林芳菲。


    “怎麽啦?今晚有事不來了嗎?”


    林芳菲敏感地道,我知道雖然她和海逸星是閨蜜,可她們性子一冷一熱,長時間在一起也是很煎熬的。


    “不是,我是想問問海逸星晚飯想吃什麽?我可以給她帶去。”


    電話那邊突然停止了說話,似乎二人正在溝通,過了一會林芳菲才道:“你親自給她說吧!”


    “海逸星。”


    “嗯。”


    電話裏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你有特別想吃的嗎?我給你買。”


    “玫瑰花瓣粥。”


    “好的,我給你買。”


    “我不想吃買的。”


    “那怎麽辦?”


    “你做給我吃。”


    “好。”


    我猶豫了一下道,心裏卻為從哪裏能討到食材犯愁。


    海逸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似乎與我心有靈犀,“我們海濱別墅東南角就養有玫瑰,榴花秋舞正值花期。”


    “我知道了。”


    說實話,雖然我知道院子裏種有百花,可真要我說出每種花的名字來,就難為我了。


    但這難不倒我,我來到東南角仔細察看著,玫瑰花是薔薇科,帶刺,這樣一對照,開得最豔的紅色花蕊想必就是榴花秋舞了。


    我小心的采摘了一些未全開的玫瑰花朵,輕輕的摘下花瓣,用冷水漂洗幹淨;粳米淘洗幹淨,用冷水浸泡半小時,撈出,瀝幹水分;鍋中加入1000毫升冷水,將粳米放入先用旺火燒沸,然後用小火熬煮成粥;粥內放入玫瑰花瓣、櫻桃、白糖,再煮五分鍾,盛出放到保溫盒裏。


    我走到一半的時候,林芳菲就向我告假,說東方雨約了一個畫廊談合作,我知道她想快些陪情郎,便笑著同意了,又仔細想想,她也許想用自己的方式給我們創造獨處的空間。


    由於我天天來,和護士站的醫生、護士都混熟了,她們見我到來,老遠就和我打招呼。


    “喲——護花使者來啦?”


    主刀的黃醫生從醫生值班室出來打趣道。


    “我沒有帶花——”我舉了舉保溫盒道,“帶了一份玫瑰花瓣粥。”


    “那也很暖心啊。”


    護士做羨慕狀,“我那榆木疙瘩男朋友如果有姐夫你一半好,我就不會和他分手了。”


    “對你好要長線來看,不能看一時。”


    “你這七天可是按時按點打卡,可以試出你對海姐姐真心了吧。”


    我不想過多解釋,便閉口不言。


    黃醫生卻道:“你女朋友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了,本來闌尾炎也不算大手術,住院主要還是留院觀察,現在也沒必要花這冤枉錢……如果你們同意,明天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


    “多謝大夫救她一命。”


    我向黃醫生鄭重地鞠了一躬。


    “你這是……救死扶傷是我們作醫生的本職……雖然有人誤解我們會收紅包……但懸壺濟世也不僅僅喊喊口號……”


    我從他的話中,聽出真意,好醫生還是很多的。


    我懷著感謝的心走向46號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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