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


    沾滿了鮮血與汙漬的刀刃在船板上輕輕劃動,令人煩躁的滯澀摩擦聲在逼仄船艙內幽幽回蕩。


    諾嵐雙目凝視著前方的壯碩身影,心弦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船艙內的空間極為狹小,自己繼續留在這隻是等死。


    “必須要出去!到甲板上去!”


    他深呼吸著,曲起原本半躺在船板上的身子,變成了單膝跪地的半蹲姿態。


    就像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短跑運動員,肌肉繃緊,力量在小腿處悄然積蓄著。


    被沉重鐵拷所限製的雙手自然下垂,手中卻依然緊緊握著早已打空了子彈的銀白手槍。


    諾嵐靜靜等待著。


    機會隻有一次,隻有將一切利於自己的影響因素把握在手中,才能奪得這僅剩的一線生機。


    “啪,啪,啪。”


    緩慢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諾嵐視線下移,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雙腿之上。


    “一步,兩步,三步。”


    他在心中默默數著,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敵人與艙門之間的距離。


    突然!


    一道區別於尋常落步聲的摩擦鳴聲響起。


    可能是因為船艙地板上汙水的原因,壯漢不小心一個趔趄,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


    “就是現在!”


    諾嵐心中狂吼,也不顧沉重鐐銬附加在手腕之上的痛楚,雙手猛地一抬,銀白色的手槍便被他直接甩了出去。


    手槍快速飛旋著,就像是一塊沉重、巨大的飛鏢,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


    隨即,猛地撞上了壯漢的臉頰。


    被長時間囚禁於房間內的諾嵐十分虛弱,力量不足,但盡力扔出的手槍卻依然憑借其本身金屬材質所帶來的重量,讓重心本就不穩的壯漢頗為狼狽地向後倒去。


    與此同時,在甩出手槍的瞬間,諾嵐雙腿驟然發力,積蓄已久的肌肉力量爆發,帶動整個身子朝艙門衝去。


    “砰。”


    金屬與木板碰撞的沉重聲響自身側傳來。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科技造物,在肮髒的海盜船上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無力地跌落在船板上。


    諾嵐也在這一刻衝到了壯漢的身側。


    呼吸急促,濃鬱到了極點的刺鼻血腥味大量湧入口腔,強烈的嘔吐之感自胃腹部湧上。


    強行按下,


    過於迅猛的爆發衝刺,讓他的身體大幅前傾,仿佛下一秒就會失去平衡直接跌倒。


    諾嵐已經顧不上這些,此刻的他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活下來!


    “嗤啦!”


    撕裂空氣的淒厲呼嘯聲驟然響起,沾染血光的銀芒於黑暗中迸發。


    強烈的危險之感在腦中嗡嗡作響。


    下意識的,諾嵐用餘光往身側一掃。


    艸!


    失去重心,身體向後傾倒的壯漢,拖著一身足以致命的重傷,在這時竟然還反應了過來。


    左手握著的殘缺長刀,宛若幽暗叢林中稍縱即逝的銳利虎爪,鳴嘯著朝自己劈來。


    情緒激蕩,死亡氣息於心頭縈繞。


    腳下卻突然一滑,重心瞬間失衡,前傾的身子直接飛撲出去。


    嗤——


    淩冽的罡風自頭頂堪堪劃過,尖噪的銳鳴聲幾乎要將耳膜震裂。


    陰差陽錯間,摔倒的諾嵐竟然躲過了本應砍在他胸口的一刀。


    來不及多想,撲倒在地板上的諾嵐順勢向前一滾,在卸去身上衝力的同時,重新把握住平衡。


    手腳並用的,他朝艙門直衝而去。


    “砰!”


    木板崩裂的爆鳴聲自身後傳來。


    殘缺刀刃狠狠嵌入了側方的船板側壁上。


    木屑飛濺,洶湧的水流順著裂口處噴湧而入。


    諾嵐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


    他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從未有如現在這般如此渴望陽光,渴望自由。


    燦爛溫暖的日光洋洋灑落在身上,頭頂是望不到邊際的遼闊天空,身邊是蔚藍恬靜的汪洋大海。


    在邁出艙門的一刹那,他似乎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貴。


    緊接著,狼藉一片的甲板便將他拉回了現實。


    “果然是內訌了嗎?”眼前的慘狀讓諾嵐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這絕對是一場慘烈到了極點的戰鬥。


    刺目的鮮血,真正意義上地鋪滿了整個甲板;


    內髒、斷肢……血色包裹之下,是數十具散落各處的殘缺屍體;


    於甲板邊緣滴落的血液,甚至將船隻附近的海域都染成了一片淡紅。


    殘忍恐駭的場麵,仿若身臨人間地獄。


    出乎意料的,諾嵐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害怕。


    可能是因為內心尚未平息的情緒,也可能是由於身後船艙內傳來的狂吼,


    他異常的平靜。


    “戰鬥還未結束,還不能鬆懈。”


    他在心中如此告誡著自己。


    蹲下身,諾嵐從某根不知來處的斷手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刃口還算銳利,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點點寒芒。


    刀柄被用白色紗布粗糙地纏了兩圈,粗細握在手中到正好合適。


    並不是諾嵐不想拿長刀,隻是以他如今雙手近乎脫力的狀態,重量更輕,更加小巧的短刀才是更合適的選擇。


    連接著鐐銬的金屬鏈條,在海風吹拂下碰撞著,“叮鈴鈴”的冰冷脆響回蕩。


    諾嵐站在甲板正中央,垂著的雙手緊握短刀,刀口直直朝向前方艙門處。


    伴隨著滿含憤怒的嘶吼聲與不知含義的模糊咒罵,宛如陷入絕境的蠻牛,壯碩身影踉踉蹌蹌地自艙口衝出。


    速度極快!


    自傷口中噴湧而出鮮血,幾乎在空氣中連成了一條條血線,被甩在身後。


    沉重急促的腳步,讓整個甲板都微微震動。


    “真是個怪物!”


    諾嵐心中暗罵,腳下卻是急退。


    與對方正麵硬拚,無疑是最為差勁的選擇。


    他心中清楚,自己每多拖延一分時間,勝利的天秤便多向自己這片偏移一點。


    以對方這種程度的流血量,就算體質再強,也撐不了幾分鍾。


    自己隻要圍繞著寬闊的甲板作文章,盡可能閃躲拖延,便能將身受重傷的敵人給硬生生拖死。


    諾嵐計劃得相當完美,


    隻可惜,他忽略了最為重要的一點。


    麵對已經徘徊於死亡邊緣,正處於回光返照狀態的強悍敵人,


    他單憑如今這具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身體,真能拖延這麽長時間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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