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房間,樓千城和陳知報又逛了一圈塔頭村,最後停在了一座和其他泥土房相比大了不少的房子前。


    而在房前的大門旁,


    隻見一個穿著布褂子的老人正坐在門檻上,旁邊放著的是一根雖然精心雕琢,但質地普通的木製拐杖,這位老人看上去已是花甲之齡,在大炎也算長壽了,方正的臉上還殘留著年輕時的英氣。


    按照樓千城所說,這位就是塔頭村的村正。話雖如此,實際上卻是村民自發選出來的,並非官府選定。


    “小民見過兩位老爺。”


    “免禮。”


    樓千城神色有些尷尬地抬了抬手,之前他嗬斥村民的時候,這位村正就首當其衝,結果現在又碰麵了。


    自己還有求於人,實在是難開口。


    所以在樓千城的眼神暗示下,陳知報主動向前,微笑道:“王老,我們來這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詢問您的。”


    “老爺請說。”


    “是這樣的。”陳知報繼續道:“您作為這塔頭村的村正,應該有家家戶戶的姓氏名冊在手吧?按照大炎律法,下至村正,上至州牧,都必須要按時記錄轄內每月的大小瑣事,王老您有照做麽?”


    “....有的。”老人點了點頭:“我雖然是大家選出來的,但考慮到日後說不定會有真正的官老爺下來,


    所以村正該做的我都有做,


    就是這些.....”


    老人打開屋門,一路走到床榻旁,而陳知報則是立刻反應了過來,趕忙上前扶住老人,隨後替他將床榻下麵,用簍子裝起來的一大片竹板拉了出來,竹板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墨黑色的字跡。


    隻是這些主板顯然質地不好,所以有相當一部分都報廢了,保留下來的記錄隻有原先記錄的十之五六。


    “這....”


    老人顯然沒料到這點,神色有些慌亂,陳知報則連忙擺手道:“沒關係,這些也夠了....那姓氏名冊呢?”


    “在這裏。”


    老人聞言趕忙又走到了床榻旁唯一一個櫃子前,小心翼翼地拉開櫃子,然後從中取出了一本真正的紙質簿子,遞給了陳知報:“這是村裏唯一一個用紙做的了,據說是拿到城隍廟開過光的呢。”


    “哦?”陳知報聞言一愣,旋即便反應了過來:“是和土地廟裏麵那個牌位一同從走商手裏買來的?”


    “不錯。”


    那就是假貨了。


    陳知報在心中搖了搖頭,旋即便看向了樓千城。兩人當即決定分工合作,一個翻看竹板,一個翻看名冊,而翻看的同時,陳知報還不忘詢問道:“這屋子可是村裏最大的,就王老您一個人住麽?”


    “是啊。”王老搖了搖頭:“我老伴死得早,也不想再續弦,所以膝下一直無子,讓兩位老爺見笑了。”


    “怎麽會。”


    陳知報一邊應聲,一邊飛快地翻看著名冊,塔頭村本來就不大,所以這家家戶戶的姓名其實也沒多少。


    所以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村東三屋和村東四屋。


    此刻被“秦觀一家人”和“小陳一家人”占據的兩座房屋,名冊上居然真的有他們原主人的名字。一家姓劉,一家姓馬,而從名冊上兩家女性成員的姓氏來看,這兩家甚至還可能有姻親關係。


    按照樓千城的說法,尋常地域不可能無緣無故冒出厲鬼,所以那無頭飛屍,極有可能就是塔頭村本地人。


    兩家村戶。三代同堂,倒也足夠養出一隻厲鬼了。


    念及此處,陳知報當即看向老人:“王老,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


    陳知報將名冊上的內容遞給了王老,然而王老卻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這不是村東老秦家和老陳家麽,


    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了。”陳知報眉頭微皺。


    他看不到。


    明明名冊上白紙黑字地寫著截然不同的名姓,但王老卻完全沒有感到絲毫異樣。


    為什麽?


    陳知報捧起那名冊,雙眼微眯,而在他的凝神注視下,那本名冊的書封上竟是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黑氣。


    “.....樓先生,您那邊呢?”


    “嘖!”樓千城咂了咂嘴,放下手中竹板道:“全都是瑣事,找不到線索,我打算把這些碎掉的也都帶回去,看看能不能重新拚湊起來。還有,照這個趨勢,我可能要上報監察禦史請求支援了。”


    “那是最好。”陳知報摸了摸手裏的名冊:“不過樓先生,在那之前,我或許有辦法能找出那無頭飛屍。”


    “真的?”樓千城陡然回頭。


    “應該可以。”陳知報點了點頭:“我此前應該沒和樓先生說過,其實我這雙眼睛,天生就有些奇特。”


    說到這裏,


    陳知報刻意停下話頭,先是向老人告罪一聲,隨後和樓千城一同將名冊還有破碎的竹板帶回了小陳家,


    這才繼續道:


    “有這雙眼睛在,我能看到很多非常之物。”


    “像是樓先生您這樣的修士,還有魍魎先生那樣死而複生之人,我基本上都能看到,和市井傳聞中的陰陽眼很像對吧?不過比起那些陰陽眼,我這一雙陰陽眼,還能睹物思人,看到過去之事。”


    “原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確實能做到,所以我想用它來看看這名冊,說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你說呢?樓先生?”


    “........”


    陳知報看向樓千城,卻見這位巡查使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仿佛白日見鬼一般。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陰陽眼!?”樓千城忍不住在心中怒吼:


    “開什麽玩笑,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陰陽眼!若是有人真的生來就能看到妖魔,那隻能說明那個人.....


    .....天生就是妖魔!”


    有靖魔司在,樓千城的閱曆可不是魍魎能比的,所以魍魎聽到陰陽眼的時候還半信半疑,樓千城聽完卻是當即否定。而在否定之後,樓千城的心更是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錯了!之前都搞錯了!


    該死!


    這位講仙堂主,確實不是鬼蜮之主,更不是死後才化作厲鬼,而是他到現在還活著!他活著就是妖魔!


    同時這也能解釋為何陳知報可以使用護法神咒了:死後化身的厲鬼無法召天地精靈,但還沒死的先天妖魔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厲鬼乃是陽盡陰極,而先天妖魔卻並非如此,不會被精靈排斥。


    生來就是妖魔,


    卻在世俗中摸爬滾打,最後還養成了人的是非觀,而光看外表和氣機的話,甚至和常人沒有半點不同。


    這簡直是奇跡!


    樓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氣,拚盡全力才按捺住了臉皮的抽搐:“....我明白了,陳先生您盡管施為就好了。”


    “我為您護法。”


    “多謝....?”陳知報撓了撓頭,有點不明白為啥樓千城對自己的態度又變回原樣了。


    不過很快這個問題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原因很簡單: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這本名冊,隻要通過這本名冊,自己就能和以前那樣,知道塔頭村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簡直是-----


    “絕佳的素材。”念及此處,陳知報不禁舔了舔嘴唇,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好像還忘了一件事,


    啥事來著的?


    陳知報一邊將手裏的醒木揣回兜裏,一邊思索,但想了半天卻一無所獲,最後還是選擇了拋之腦後:既然自己沒想起來,那八成是件小事。與之相比,利用名冊找出無頭飛屍的真相才是正事。


    於是片刻過後,


    就在陳知報在床榻上坐定,雙眼目視手中名冊,狀若出神的同時,樓千城則是偷偷摸摸地揣著八卦盤,走到泥土房的門口,接著又咬破指尖,將鮮血塗抹在了八卦盤上,這才聲音顫抖地說道:


    “禦史大人.....我們之前都弄錯了!”


    “那個講仙堂主是個先天妖魔,而這個塔頭村的無頭飛屍則是個黑衣厲鬼!我現在的處境前有魔後有鬼.....”


    “禦史大人.....老馮!”


    “看在大家昔日同僚一場的份上。”


    “拉兄弟一把!”


    “救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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