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鍾敲過不久,楊書就出了趟門。


    回來時,手中還握著一個錦盒。


    哮天犬早已臥在門前等候,見到他的時候,整條狗都機靈了!


    初夏清晨微寒,露水重,一隻喜鵲停在牆頭,鳴叫不停,料想該是個好天氣。


    有詩雲:


    晨光出照屋梁明,初打開門鼓一聲。


    犬上階眠知地濕,鳥臨窗語報天晴。


    此情此景,倒是頗為相合。


    楊書嘿嘿一笑。


    在哮天犬期待的神色中,他也不多耽擱,緩緩推開了錦盒。


    自是那支差點成精的老山參。


    俗稱棒槌!


    在很多傳聞中,名貴的人參幾乎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便是一條參須,也有其神異之處,仿佛吃過就能升天。


    但人參又不是仙丹……當然沒這麽神奇。


    不過其補氣益血,強身健體的功效倒也做不得假。


    “若被人知道,我買這東西來喂狗……不知會作何感想啊。”


    “汪!”


    “確實,你也不是普通的狗。”


    說著,楊書將其拋給了哮天犬。


    人參最好的用法,該是水煮,泡酒也可,但對幼年神獸來說,整株吞了是最好的。


    果然,哮天犬高高躍起,大嘴一張,不知怎的,就將與其身長相若的人參吞了下去。


    落地後尋個角落,悠閑臥著睡去了。


    天眼一掃,其身周靈光氤氳,吞吐不定。


    若用通俗的詞語來描述其狀態。


    進化中!


    倒不是人參的功效如此強力,隻是積累到了,差個引子。


    這狀態需要點時間,楊書可不會愣等。


    他回到書桌前,拿出昨晚寫到一半的白紙,上邊是今天要講的故事。


    席方平講完,自然得開個新坑。


    當然……不是牛郎織女。


    這種被壓抑男女之情,其內核該是古時的青年人,對自由戀愛的一種向往。


    在以理學為綱的環境下,也是頗具衝擊力。


    但是吧,不大適合茶樓……


    大家都是成過親的老爺們,誰想聽這麽個纏綿悱惻的悲劇,整點床笫間的趣事也比這個帶勁。


    再說,也有點短了。


    對於要講的內容,楊書原本的計劃其實是西遊記。


    但席方平懟臉之後,他便覺著……這個還是不急著講了。


    咱自然是喜歡猴哥的,這般戰天鬥地的豪傑,有誰不喜歡呢。


    但是吧,也得看階段。


    妖王時期的孫悟空,可真真是個凶殘嗜殺的妖魔。


    一個不爽,掄棍子就要把人打死。


    這要跟席方平一樣找上門,誰遭得住啊!


    還是先放放吧!


    那這西遊記講不得,楊書便琢磨著……不妨講講東遊記。


    即鐵拐李,呂洞賓等八人的成仙故事。


    這邊正寫著:


    “雖說這八仙緣起,各有因由,都是極有趣的,但其中多有交叉,很是複雜,要理清關係,還是得從這八仙之首,鐵拐李講起……”


    剛寫到這裏,楊書微微抬頭,卻又停了筆。


    有人來訪……看裝束,該是誰的仆從?


    便去院裏稍待,盞茶功夫,便有人叫門。


    “此處可是楊先生兒的居所?”


    楊書開了門:“有何貴幹?”


    那人行一禮,卻是遞了張請柬過來。


    楊書不明所以的接過,那仆從又拜了拜:“東西送到,小人這便告辭了。”


    “啊……不送。”


    關好門,楊書才將那請柬打開,掃了幾眼。


    竟是個青樓……


    好家夥,這是上門推銷?


    楊書被自己這想法逗樂,也沒當回事,便把那請柬隨手一放。


    嘖,區區美色,還想動我的金銀?


    料理過後,楊書便回到桌前,繼續寫自己的東西。


    不成想,方才的請柬,僅僅隻是個開始。


    兩個時辰過去,楊書一頭霧水的,接到五六封請柬,多半是青樓。也有姑娘的私帖,雖未聽說過,隻怕也是名妓。


    都邀他過去飲宴。


    謔,莫非這些姐兒的生意都這麽差,指著咱楊某人過去消費?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不可能。昨兒個去的時候,那生意可是好的不行。


    楊書知道有哪裏不對勁,但一時間也不大能確定,隻是有隱隱的猜測。


    怕是自己在翠微軒裝大了,那幾個姑娘把鵲橋仙傳了出去。


    “嘖……算了,有點文名不見得是壞事,整不好以後去聽曲兒,還能打個折。”


    就是有些對不起秦觀秦老兄。


    感歎著,楊書再次去開門。


    這次來的是個文人。


    正是那文昌閣,他時常蹭書看的書肆老板。


    楊書笑著拱手:“劉老板不在店裏發財,怎的來登我的門?”


    “倒是劉某人不識相,早該來拜訪的,哈哈哈!”


    說話間,楊書將其引進了門。


    這劉老板四十多歲,蓄山羊胡,麵向狡詐,笑起來像是偷米的老鼠。


    可相處下來,楊書倒也曉得。這人隻是市儈了些,做事卻稱得上厚道。


    不然他楊某人,也不會逮著文昌閣蹭……


    買賣人嘛,不市儈怎麽當買賣人?


    大家又不是開善堂的!


    但這麽個人,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帶著目的來的。


    嗯……居然還帶著禮物?


    楊書一看,乃是一方小印,摸著像青田石料,工也不錯,還挺精美。


    又送了印泥,相當貼心。


    看來所謀不小啊!


    楊書心知這點,也不多客氣:“咱們也打過交道,劉老板不用客氣,有話直說就好。”


    劉老板端著茶杯,隻是聞了聞味兒。隻因這茶怕是放過兩三年,如何入得了口……


    沒見那楊書自己都不喝!


    正搜腸刮肚地琢磨怎麽誇,卻聽到楊書的話,當即如蒙大赦:


    “楊先生是爽快人,劉某也不藏著,”


    說罷摸出兩本書,珍而重之的放到桌上。


    楊書“哦呦”一聲:“這不是你的寶貝嘛!今兒咋舍得帶出來了?”


    他拿在手中翻翻。


    封麵無字,但扉頁卻寫著:文昌選集。


    劉老板其人頗喜拜訪名士,往往帶著對方的詩詞文章,再教人為其作品蓋上印鑒,作為珍藏,妥帖保存。


    和後世的集郵差不多,算是個人愛好。


    特點在於一式兩份……


    至於為什麽是兩本?


    卻不是丟了一本,還有一本的備份兒。


    用劉老板自己的話說,多出那本是拿來賣的……


    他可是非常看好這東西的價值,計劃等自己老了,就出手換筆銀子,頤養天年。


    所以楊書說這人市儈,謔稱其為劉二本兒。


    劉老板本人倒挺喜歡這雅號……


    其實看到這兩本書,楊書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錯,翻到最後一頁,果然看到了那闕《鵲橋仙》。


    不由失笑道:“這消息傳的這麽快?”


    說罷便拿出那枚印鑒,尋摸地方蓋上。


    劉二本正因楊書翻書時的粗暴動作暗暗心疼,又見他蓋印,當即笑眯了眼。


    心說楊先生就是懂我!


    “那能不快嗎?您快成青樓圈子裏的傳奇啦!”


    “有這麽厲害?”


    楊書蓋好一個,正要蓋第二個,就聽得劉二本扯淡:“可不嘛,鵲橋仙兩句詞被人抄去,就險些做了花魁的入幕之賓,這事兒怕是能傳很久。”


    “嗯?”


    見楊書動作停住,劉二本山羊胡就開始抖。


    “咋的了,這是咋的了?”


    “你剛才說什麽?”


    ……


    片刻之後,楊書以手撫額,架在石桌上不言語。


    劉二本哈哈笑著:


    “這事兒京城快傳遍了,您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哈哈哈!”


    真個笑成了一隻老鼠。


    楊書心中感歎:“唉……厲江這人也是,辦事就辦事,粗人一個唱個錘子的詞。”


    “那淚春還放話了,誰想做她恩客,需得作出比這更深情的詩詞才行……嘖,不得不佩服這花魁的頭腦,怕是幾年內,沒人能動搖她地位。”


    劉二本還在言語,衝楊書笑道:“但不論她初心如何,這一茬,可真是美人恩重啦,楊先生還不趕緊去,仔細消受一番?”


    楊書抬頭,拿印鑒在第二本最後哢嗒一印,完事就把這廝推出了門。


    “趕緊回你的書肆看門去兒,別擱我這兒礙眼!”


    “哎呀呀,莫推莫推,我書還沒合好呢!”


    與這劉二本告了別,楊書歎口氣。


    “隻希望別惹出什麽禍事……”


    “汪!”


    楊書又回頭,打量幾眼,小奶狗已是躥了一節,進化成……中奶狗。


    不過還是奶狗。


    “倒是差點把你忘了!”


    楊書將其抱起,嘀咕道:“罷了,我自說我的書……”


    看看太陽,時間剛好,便帶好東西,往那茶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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