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江這些隨從,自然人的楊書。


    特意將他們一行讓到三樓。


    屋中的一些交流聲逐漸清晰,其中有個女子在哭泣,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麽:


    “嗚嗚……我見她不出來,喚了幾聲,始終沒應……心中擔憂,又怕攪擾了好事……便借著送東西進來看看……沒想到……嗚嗚……”


    就這時候,楊書等人踏進了房門。


    一入眼,就看見厲江那熊一樣的身板,擋在床前。


    卻擋不住那具淒慘的女屍。


    皮膚如草紙般粗糙,牙齒掉光,頭發也像枯草一樣,整個人像是被暴曬,卻未完全脫水的白菜。


    幹癟,卻又黏糊糊的,隻看著就讓人心裏不適。


    白牡丹登時就撲進呂洞賓懷裏,她大概是真被嚇到了。


    楊書還躲了躲,生怕淚春姑娘有樣學樣,但意外的是,其並無明顯異狀,反而若有所思。


    嘖,高手的下意識,就是與旁人不同。


    屋子裏除開厲江和他的手下,就隻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看打扮,該是使女類的角色,正哭的梨花帶雨,麵帶驚懼。另一個臉色陰寒的盛裝女子,該是這裏的老鴇。


    厲江聽著動靜,回頭一看,緊張的神色鬆一鬆。


    “楊先生啊,怎的來了這裏……”


    “咱朋友一場,出這麽大事,總不能扭頭就走。”


    見厲江的目光投向呂洞賓,便抬手介紹道:“這位是我……舊識,你喚叫他回道人吧。”


    二人互道幸會。


    ……


    楊書踏前一步,行到女屍近處,使天眼細細看過。


    厲江緊皺著眉:


    “我見過的死人許多,卻從未見過這樣死狀,當真奇怪。”


    楊書微歎口氣,轉向那哭泣的女子,輕聲問道:


    “是姑娘發現的屍體?”


    那女子抽抽鼻子:“是……”


    “她此前見過什麽人?”


    “是個……恩客……”


    “那恩客現在何處?”


    “不知道……”


    楊書心說果然如此,又問:“那你能認出那人模樣嗎?”


    那女子一聽,仔細想了想,不多時哭聲更大了些:


    “我竟然忘了!”


    旁邊的老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手就要打人,口中還罵著“廢物蠢貨”。


    嚇得那姑娘都蹲下了……


    可還沒真的動手,卻被淚春攔下。她架著老鴇的胳膊,推搡著去了外間,出門前還衝楊書眨眨眼。


    楊書便托個錦衣衛,著他把那女子送出去。


    凶手顯然施了法,觀其麵容,見之則忘。


    類似的法門很常見,糊弄高手不容易,騙個普通人那是駕輕就熟。


    厲江從頭看到尾,問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麽?”


    楊書語氣頗為沉痛:“這是被人使邪法,采補而亡。”


    ……


    “采補?”


    “嗯,就是你想的那個采補。”


    所謂一陰一陽謂之道也,但行正道,就是陰陽調和的雙修之法。若行邪道,就是采陰補陽,采陽補陰的邪術。


    眼前這個,就是邪門到極點的采補之術。


    從表麵看,這女子隻是氣血虧損的到極點,從而沒了性命。但天眼卻能看出,其丟的不隻是氣血,而是全部的精氣神。


    凶手非常殘忍,在極短時間內,將死者可以為生的東西一取而空。


    與其說采陰補陽,不如說是采生補死……


    而這麽做,對凶手也有很大風險。


    所以……


    “凶手該是個將死之人,為了活命,已然不擇手段……這人還會繼續作案,而且不會太久。”


    說到此處,楊書不禁搖頭:“旁門左道,當真是劫數。”


    ……


    “嘶……”


    厲江倒吸一口涼氣,摸摸腦袋:


    “是哪個門派,竟有這麽狠毒的采補之法?”


    楊書抿嘴,心說這是問我呢?


    我對江湖一無所知,哪兒知道這些。


    這麽想著,他又將目光投向呂洞賓……這廝忙著呢。


    本就被屍體嚇到的白牡丹,一聽這是采補而死,臉色頓時差到極點。


    呂洞賓正小意安撫著。


    看楊書遞來的眼神,便知是在問他是否知道什麽。


    當即搖搖頭。


    楊書心說也是,其剛剛下凡,對人間的了解還不如自己……


    就伸出手,大拇指點來點去。


    這是問呂洞賓能不能掐算一番。


    “咳,鐵拐和張果擅長這個,我的話……不涉己事,都不大準。”


    楊書頓時有些嫌棄:“道長當真可靠!”


    呂洞賓略感尷尬。


    他之前還吹噓,自己是八仙中最可靠的一個……


    扭過頭,牛皮就吹破了。


    厲江看他們互動,也是一頭霧水。


    正疑惑中,那淚春姑娘卻回到屋中,說道:“我倒是聽說過……類似的東西。”


    幾人頓時看過去。


    “我在蘇州時,曾聽說過這種人,他們多做和尚打扮,行采補之事。”


    厲江頓時挑眉:“和尚?”


    “嗯!不過是一群假和尚!”


    淚春相當確定的樣子:


    “他們往往混進寺廟,接近那些拜佛的婦人,以行苟且之事。女子若被多次采補,結局便是如此……楊先生所說不錯,凶手該是被逼急了,所以顧不得許多。”


    “哦……”


    厲江恍然大悟。


    楊書頓時湊過去問:“想到了什麽?”


    “邪道六大洞天之一,悲喜洞天……若修歡喜道,便有假裝和尚,采補婦人的路子。”


    “悲喜洞天?”


    淚春眼觀鼻鼻觀心。


    心想:“這姓厲的總算有些見識,不枉老娘提醒到這步。”


    歡喜道這群畜生,那真是人人得而誅之!


    而呂洞賓聽個清楚,兩道劍眉頓時豎起來,怒聲說道:


    “還有這等門派!他們山頭在哪兒?我回頭就去挑了他!”


    這話一出口,除了楊書,所有人都虛眼看他。


    連白牡丹都不例外。


    紛紛尋思這人看著謙和,怎的如此大放厥詞……悲喜洞天能混進六大,為外道最頂尖的那撮兒,豈是這麽好對付的?


    唯有楊書知道,呂洞賓可沒開玩笑。


    便豎起一根大拇指:“豪氣!”


    ……


    回過頭,楊書又說道:“那宗門怎樣以後再說,眼下須得盡快找到……這個窮凶極惡的匪徒。”


    聽他這話,厲江眼睛一亮。


    “先生莫不是有些辦法?”


    “嗯……我本事差些,動不得手,但別的事,卻還能幫些忙。”


    楊書敢這麽提,自然有所把握。


    他與呂洞賓說道:“我記著,道長丹青技法相當不俗?”


    “哈哈,小道而已,純屬愛好!”


    楊書一笑。


    呂洞賓畫鶴,那仙鶴竟一躍而出的典故,還是相當出名的。


    “一會兒還請道長畫個人像。”


    說罷閉起雙眼,運起那點……微薄,但不微弱的法力,湧向額上的天眼。


    楊書過往用起這神通,往往隻用其最基本的能力。


    大多隻是看的遠些,看的清楚些。


    卻始終是看現在。


    可他不曾忘記,天眼可看過去未來。


    那未來就不說了……天機難測,看到的隻是一個可能,且推演天機,極端費力費神。


    而要看過去,已屬楊書的能力範圍。


    對於早就發生的,既定的事,看起來自然輕鬆許多。


    念頭既定,楊書發動天眼,往那淒慘的屍體看去。


    同時伸出手指,往屋中銅鏡一點,過去的景象便顯露出來。


    天眼連通太上明鑒真經……其實算是小手段。


    但這點小法術,連呂洞賓都“唔”一聲。


    “有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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