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和閆君澤都料到了雲成耀有所求,所以臉上瞧不出半點意外之色,隻道:“說吧,何事。”


    雲成耀雙手用力握成拳頭,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家裏人對二嬸和大堂哥的不好,你們也已經懲治過,但這也不能抹去了我們家救了二嬸一事,我的要求並不多,隻希望你們能讓我的仕途更加坦蕩,保證我一定會中舉並且當上官!”


    其實他更想直接豪言說讓他們保證自己能封侯拜相,但在不清楚月氏的娘家人究竟有多麽大的力量之前,他也不敢如此獅子大開口,而且要求太高了,難免對方就不願意出手了。


    如果僅僅隻是保證他中舉做官,難度應該不大吧?後麵他自然會靠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上去,他相信自己不會做的比別人差!


    洛錦繡對他做的比別人好還是差倒是沒什麽想法,她隻是單純地覺得匪夷所思。


    這人究竟是怎麽能舔著臉對徐氏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而且不是像以前各種委婉地暗示,深怕說得太明白了辱沒了他讀書人的身份。


    單純是因為小舅舅讓他有話直說,他就真這麽老實了?她所認識的雲成耀可不是這麽能聽進去別人話的人。


    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在雲成耀心裏,比起一時受到一些煎熬或者自以為的屈辱,總好過日後一直活得憋屈,‘抱負’難以施展。


    眼下這種情況下,其實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惜挾恩圖報,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最難以忍受的也不過是雲景灝和洛錦繡這兩個從前不放在眼裏的人也看了他的笑話。


    可是……


    和馬氏成親後,在馬縣丞的安排下進入清鴻書院讀書,雲成耀以為這是讓自己向著今後的官途再次邁進了一步,可真正入了書院才發現,日子並沒有預想中過得那麽舒坦。


    這倒不是說書院裏的學生有什麽問題,比如因為他出身一般就看不起他之類,書院院長和先生們都是出身進士同進士的人,本身品行上是有問題的,在他們教導之下的學生耳濡目染之下也都態度謙遜,同窗之間相處融洽,有競爭也多是良性,並不見什麽齷齪。


    可架不住某些人自己天生心眼小,心高氣傲又總覺得自己學識無人能及,哪怕中秀才時隻得了個附生,依舊難以擺脫這種莫名得優越感。


    然後,在清鴻書院,雲成耀就狠狠地被打擊到,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他雖然得了馬縣丞的推薦入學,但在書院內,沒有人會因此就特意追捧著他,甚至有些學者本身出身的書香門第出過的官員品級比縣丞高的也不再少數,更不會覺得他有什麽特別。


    在書院內想得到其他學子包括先生們的矚目,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要比其他人都出色!


    可事實是,縱觀同級的所有學子,他的學識在各方麵都是吊車尾!隨便一個人都能輕易地比過他!


    以前他自詡最擅長的就是詩詞,剛到書院時還為了炫耀特意拿出自己修改了好幾次,花了不少時間做的一首詩給其他學子看。


    結果,那些學子倒是誇讚了一番,但緊接著圍繞著詩詞進行探討,而後說著說著興致一來,便當場做起詩來,十個人裏有九個臨時做出來的詩都能和他那首比肩,甚至更勝一籌!


    當時他陰暗著想著,這些人一定是背地裏早就把詩做好了,故意裝作即興作詩的模樣,嘩眾取寵,弄虛作假!


    可後來的許多例子都證明了,是他自己心理太陰暗,那些學子確實學識比他好,詩詞做得也好。


    他的那丁點的優勢連個浪花都沒有拍起來就泯滅於眾了。


    類似的情況不勝凡舉,總之雲成耀是再接再厲,然後屢敗屢戰,隻是他這種行為一直以來都不過是他自己一直暗地裏較勁,學子們便是隱有察覺,也不會明說出來掃他麵子。


    偶爾有人委婉相勸,讓他端正了態度,不要總想著和人比較,而是要自己和自己比,隻要每一天都能超過昨天的自己便足以,然後,也被雲成耀惱羞成怒地誤以為是故意羞辱他,覺得他根本沒本事和其他人較量,別鬧騰了。


    雲成耀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如人,各種不可理喻的想法層出不窮,諸如,那些人學識豐富不過是因為出身比他好,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如果他設身處地,一定能比這些人更加優秀;如果沒有這些礙事的家夥,所有先生的讚賞,私底下裏開小灶指導,甚至出色的幾個學子直接被書院的先生收為弟子,這些榮耀都該是屬於他的,如此這般……


    可時間長了,其實他心底深處也明白,自己確實沒有他所以為的,村民們追捧的那麽厲害。


    比他學識豐富,氣度不凡,胸懷坦蕩惹人欣賞的人太多太多,這還隻是一個縣城裏的書院,如果是府城呢?國內其他比他們這裏更繁華,尤其出才子多的江南一帶呢?


    隻要想想他就覺得頭皮發麻,眼前一片黑暗。


    清鴻書院的學子中舉幾率比較高,最高的時候能達到五成,除了少數幾個會爆冷門從平時表現一般的學子中出,大多都是平時小考時成績排在前列的人,而他這種吊車尾,基本就是無緣,想都不要想。


    幾次小考都隻得了丁等,最好的一次拿了個丙下等,而其他人,多是乙等,甚至甲等,那一刻,他那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意識到,憑借著自己的能力,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中舉做官的一天。


    之所以雲家出事的時候沒有回來,並不是聽進了家裏人的勸阻,而是單純的分不出精力來考慮家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一味地沉浸在重大的打擊中難以自拔,懷疑人生,埋怨上天的不公。


    這個時候,他便捫心自問,難道今後的日子裏,他也要一直不斷繼續這樣的生活,直到所有的自信,驕傲都被打碎了,被人踩在腳底,再生不出一絲上進心,然後和他爺爺一般,止步秀才後便重新回村裏繼續種田,這輩子也擺脫不了泥腿子的身份?


    不,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自己最終會落得那樣的田地?到時候村裏的人會怎麽看他?


    原來他雲成耀也沒什麽本事,虧得以前還以為他真能帶著雲家飛黃騰達,卻原來和他們也沒什麽區別。


    沒區別?區別大了!他天生就不該被拘在那麽一個窮鄉僻壤裏,他的世界應該更加廣闊,他的人生也不該最終歸於平淡!


    所以,他來到了這裏,強忍著心中的屈辱感,用當年家裏救下月氏的名頭,不論如何,都要爭取到這些在嶽父大人口中據說出身官家,且官職高到讓他難以想象的人的幫助!


    徐氏和閆君澤聽了雲成耀的要求後麵上並沒有露出多氣憤或是覺得他癡心妄想的嘲諷,反而很平靜地看著他,問他:“你當真要我們幫你?你須得知道,有些殘了水分的恩情,可不是能一次又一次拿來換取好處,此次你提出了要求,日後你們雲家便是遇到天大的麻煩,也莫要再妄圖憑借恩情得到什麽。”


    洛錦繡在心中輕‘咦’了一聲,聽這口氣,難不成是真打算幫雲成耀?即便是他們幫了,雲成耀可未必會記著他們的好,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們幫忙是理所應當。


    雲成耀目光堅定地說道:“沒關係,隻要你們能幫我中舉,保證我日後能夠為官,我保證,日後絕不會再提當年的恩情。”


    閆君澤嘖了一聲,“口說無憑,立個字據吧。”


    為了達成目的,雲成耀也沒有遲疑,接過閆君澤身邊侍從遞過來的紙筆,在上麵寫下了他的保證,中途,閆君澤還特意提及,他不是作為個人,而是代表他們整個雲家,免得日後他是不提這一茬了,但雲家人又耍無賴當沒這回事。


    至於他們會保證讓雲成耀中舉,並且保他能得個官職,這些就不好明著寫出來了,說不定哪天字據曝光,就成了某些人攻擊國公府的證據,在科舉上插手什麽的,曆來都是非常惹人詬病的。


    雲成耀心中遲疑,怕他們不認賬,閆君澤卻冷哼一聲,嘲諷道:“自己心術不正,莫要以為旁人也和爾等一樣。”


    雲成耀眼神微變表情未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何況,若是我們當真想不認賬,你以為你又能做些什麽?”


    在真正權勢滔天,能輕易碾死他們的人麵前,雲成耀能做得了什麽?他什麽都做不到,除了相信閆家的人會信守承諾。


    徐氏此時也悠悠開口道:“待你參加秋闈之時,一切自當見分曉,話說完了,便離去吧。”


    雲成耀沉默了一會兒,收好字據後也不再多說,甚至看都沒看雲景灝一眼便懷著期待和忐忑匆忙離去。


    洛錦繡忍不住問道:“外祖母,小舅舅,為什麽要答應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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