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天璣十五。


    陳風狠了狠心。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


    刻意挑了一間鬧煞的人字房,交給他去稱魂。


    製造了天璣十五的“自然死亡”。


    舊人去,新人來。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天璣十五的代號,從這個人到了那個人頭上。


    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出身桑木村,叫沈颯的男人。


    稱魂師一如既往的流水。


    不怪陳風心狠。


    沈颯作為桑種的備選容器之一,被常春刻意送進鎮魂司。


    就算表麵看來,沒有任何異樣。


    沈颯還讓陳風給“常春老伯”送銀子,以謝他多年來的救濟之恩。


    這個舉動,說明他是“幹淨”的,也不知道常春不是真正的人。


    但是,陳風不會冒險。


    能被常春當閑棋埋入鎮魂司當稱魂師。


    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閑棋有時候也會身不由己,什麽時候被引爆,也不受自己控製。


    與其以後成為一顆定時炸彈撕破臉。


    不如現在就把這個定時炸彈給排了。


    陳風覺得自己有時候挺矛盾的。


    柔軟起來,像個救世主。


    發起狠來,像個狼滅。


    或許。


    這才是真正的人性吧。


    兩麵性十足。


    就看你什麽時候用在什麽地方。


    桑樹村一事暫且過去。


    陳風又恢複了打工人的日常。


    每天鎮魂司當值。


    上午除了稱魂薅羊毛得獎勵,再就是狠狠操練天璣組的稱魂師們。


    下午班房摸魚,同眾丘臣吹牛打屁喝茶玩怨魂版鬥地主。


    這小日子,很充實的好不,忙都忙不過來。


    閑來無事,趁著無人,陳風又開始水起了日記。


    “六月一日,這放在前世,應該是我放假的日子,誰還不是個孩子嘛,哎,很是想念棒棒糖和棉花糖啊,可惜吃不上。”


    “我在考慮要不要鐵線弄巧搞些個小機器出來,想想還是算了,沒電的時代,造出來也是鐵線疙瘩。”


    “今天,買了一牛車吃穿用度的東西,我們一大家子去竹林探望葛愛蘭和雪姨她們。”


    “小桑很不合群,要不是琉璃發話,這孩子能待到棗樹上發呆到長黴,小小年紀,也不知道憂桑個啥。”


    “我從來沒見過琉璃像今天這麽大方,平時摳摳搜搜,我拿幾個銅板都得問清用途,今天居然拿了金葉子出去給孤兒寡母們購物。”


    “我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純潔的笑容,啊,我的管家婆天使,你跟殘疾兒童做遊戲,沒心沒肺笑起來的時候,頭上有美麗的光環,你知道嗎。”


    “六月二號,稱魂獎勵,值得一書,終於有了讓我心心念念的身法技能,一葦渡江,光聽這名字,我就顱內高潮了,太好了,我往後也是能飄來飛去的神仙了。”


    “配合輕若鴻毛使用,應該能有奇效。”


    “不過這個魂主的死因,倒是稀奇,是開心死的,準確的說,是做白日夢美死的,跟那個被曾書友帥死的小姐姐一樣,一個字,冤。”


    “六月五號,去竹林送吃穿,琉璃跟秦嬸學了納鞋底,親手做了幾雙送人,那納底圖案,慘不忍睹,不過大家都很高興,也不知道高興個什麽勁。”


    “我出錢,哦,不,琉璃出錢,請了匠人幫忙修繕竹屋,還擴建了不少地方,也是,原來的地方,住進去那麽多人,是有點擠。”


    “看得出來,葛愛蘭和燕慕白感情不錯,就是性子都有點小軸,都想當老大。”


    “我去竹林練習一葦渡****批,不說了,差點摔成了孫子。”


    “六月六號,陳明廷和歐舉廉喊我去醉心坊喝酒,呸,我是那號人?家裏沒酒喝?”


    “我發誓,我真的是來喝酒的。”


    “我發誓,我真的隻是享受小舒的古法瑤浴的。”


    “我發誓,呃,好吧,其實我真的沒有睡浣紅,我承認,我是想插魁花,但我不能插一團麵團,浣紅還是那美得不可方物的麵容,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晚那個她,這個浣紅,是斂容師手法造就的麵團浣紅,就如當初那晚她捏出一個短小精悍的我一樣。”


    “我插過的花,怎麽就變成麵團人了呢?”


    “那個浣紅,不做花魁,又去了哪?何故還搞個麵團人,嘖嘖嘖,這畫皮功夫,忽悠別人還行,我遮眼一開,哎,我蠢蠢欲動的小老弟啊,不說了不說了,我真的隻是來喝酒的。”


    “我還想狠狠鞭笞她,讓她從實招來,為什麽會和林小牧狼狽為奸,害得我差點死在黃泉路上,這事沒完,等著,尋到你,定叫你嗷嗷叫。”


    “六月七號,天氣,小雨轉雷陣雨。”


    “六月八號,天氣,小雨轉晴。”


    “六月九號,歸納一下差不多十天以來稱魂得的獎勵,修為不多不少,攏共二十年不到,技能方麵,除了一個一葦渡江,還有兩比較實用的,一個是舞文弄墨,書法方麵直接登堂入室,一個是粉刷匠,抹牆灰的活能信手拈來,剛好,可以竹林幫上忙了。”


    “實物獎勵一大把,丹藥是一如既往的沒少給,花生米的花樣又變了不少,比較有意思的是一把芭蕉扇,當然不是那個芭蕉扇,是能扇出涼風堪比空調的好玩意,丟琉璃耍了,她開心得不得了,真是的,破爛玩意,抱懷裏像個寶似的,誰都不讓碰。”


    “六月十號,今日又稱魂一個死因是做白日夢美死的,這家夥,大順朝的人,這麽喜歡做白日夢的邁?”


    “六月十一號,去竹林,哎喲我去,竟有京都青皮來收保護費,沒得說,揍他丫的,那群小子還嘴硬,說有種別走,等著瞧,等就等,誰怕誰,麻皮,勞資都等到天黑了,還不見人來,堂堂鎮魂司丘臣,被地痞無賴放鴿子了,喂喂喂,有點職業操守好不好,你倒是搖人來啊。”


    “六月十二號,我覺得不對勁了,好像有大事要發生,因為,今天又稱到一個做白日夢美死的。”


    “知道得太多,也是一種煩惱,要是我沒有陰陽冊能白嫖人生平,還沒這麽多糟心事,做一個沒頭腦多好,幹嘛自尋煩惱,真是自作孽。”


    “我要做好準備,早起練功,晚睡練功,以應付可能到來的突發事件。”


    “六月十三號,醉心坊聽曲兒。”


    “六月十四號,醉心坊看群美舞。”


    “六月十五號,醉心坊喝酒。”


    “陳風啊,你不能這麽墮落下去,賺的錢夠你這麽花嗎。”整段劃掉,補上一句,“冥鈔太多,花不完,有錢人的枯燥生活,就是這麽無趣。”


    “六月十六號,下值回家,難得看到有客人。”


    “這人我認識,不是在洪府吃席,跟我們同坐一桌,被我故意拿話氣哭了鼻子的小胖墩嗎,他怎麽找到這的,看上去跟琉璃還挺臭味相投。”


    “兩人聊吃的,那叫一個嗨,琉璃都忘記做飯了。”


    “小胖墩叫啥來著,叫曾桓,有個表哥叫曾書友,是那個曾書友?我沒問,也懶得問。”


    “曾桓家不愧是開錢莊的,是真心有錢,直接包了常翠酒樓的場,把人廚子叫家裏給做菜,嘖嘖嘖,手藝不錯,今兒托福,蹭了一頓美味,就連憂鬱王子小桑,也麵無表情多吃了一碗飯。”


    “小桑這孩子,我看著心疼,擱前世,這麽個憂鬱症病發的娃,好歹還有心理醫生和特殊學校可以上,擱這大順朝,哎,想想我就直擺腦闊。”


    “六月十七號,我決定要送小桑上學堂,要不然天天蹲棗樹上發呆,沒病也整出病來,小桑不搭理咱,沒關係,琉璃輕飄飄一句話,他就應了,哎,我的地位啊,堪憂,堪憂,除了大毛、小毛,就連那兩條魚我都使喚不動。”


    “六月十八號,送小桑去燕慕白和燕文姬上的學堂,學堂名兒倒挺清雅,芳草書屋,教書的老秀才,姓韓,單名一個白字,簡單聊了兩句,老先生有點墨水,就是滿口的之乎者也,聽得有點暈暈乎乎的。”


    “韓老先生看著小桑的個頭,有些擔心,說娃兒太小,學堂裏盡是比他大的哥哥姐姐,怕是要遭欺負之類的,我就嗬嗬了,小桑被人欺負?我的老天爺,小桑你可悠著點,敢出手,我……我叫琉璃收拾你。”


    “六月十九號,清晨,燕慕白和燕文姬聯袂前來喊小桑上學,那樣式,活像哥哥姐姐照顧弟弟,小桑一臉不情願,斜挎著琉璃親手縫製的小布書包,被燕慕白和燕文姬一左一右牽著出了門,想想他一臉便秘,又在琉璃的目視下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樣子,我的心情就莫名的爽朗。”


    “哇哈哈哈,差點幹死我的扶桑殘木靈韻,等著接受知識這片汪洋的洗禮吧,祝你讀書,讀好書。”


    “六月二十號,今天又稱到做白日夢美死的魂,而且還不止一個。”


    “我翻了翻前麵一些死因相同的魂兒的生平,沒有發現什麽共同之處,彼此沒有任何聯係,甚至生平都沒有交集,我嚐試著做了個活動範圍的圈定,果然發現不同尋常的地方,他們都去過燕尾巷。”


    “那是?我想想,好像芳草書屋就在那巷子裏,我應該不需要擔心吧,畢竟以小桑的逼格,他幹得過的,不需要我,他幹不過的,同樣不需要我。”


    “不過還是有必要跟他提個醒。”


    “謔,我這說著話呢,小桑竟然頭也不回就上了棗樹,好小子,有性格,看我……看我不告琉璃去。”


    “六月二十一號,也就是今天,清晨燕家兄妹來邀小桑上學,提起今日要作詩之事,作詩我會啊,隨便就白嫖了一首念了出來,燕文姬真不愧文姬這名,聽到眼睛都亮了,那是,這詩可是詩仙李白大大的傳世佳作,我白嫖容易嘛我。”


    寫到這,陳風還自戀地端詳了一陣,自從習了舞文弄墨,這一手書法,連整個鎮魂司都震驚了,如果過年要寫個春聯什麽的,這活陳風估計沒得跑。


    看了好幾遍,過足幹癮。


    陳風這才吹燃火折子,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這上麵的內容,自己看就可以了,流傳出去,指不定會惹來什麽禍端。


    ……


    燕尾巷。


    芳草書屋。


    郎朗讀書聲,清脆入耳。


    數十“小學生”,隨著韓白老秀才搖頭晃腦,識文斷句。


    唯獨小桑。


    一臉憂桑,道不盡的愁容。


    正昂頭望天,百無聊賴地……打瞌睡。


    “我告女帝師傅去,說你不認真聽先生講學。”朗朗讀書聲中,夾著這一句竊語。


    小桑轉頭瞪了多管閑事的燕文姬一眼。


    又同時被燕慕白給瞪了回來。


    “多管閑事。”小桑嘀咕一句,杵著腦袋別過下巴,望窗外發呆。


    窗外綠意蔥蔥,蟬鳴不斷。


    小桑更加願意看樹聽蟲鳴,也不願意看蝌蚪文。


    一看眼睛就發漲,也不知道是什麽魔法,看著看著就陷入半睡不睡的狀態。


    別說,這種狀態還挺美妙。


    特別是伴隨老先生抑揚頓挫的講學聲,別有一番風味。


    就是燕文姬那個愛打小報告的家夥,老是驚擾小桑的美夢。


    “先生,我舉報,小桑又不認真聽講。”


    聽到燕文姬中氣十足的舉報。


    小桑內心歎息一聲,很自覺地站了起來。


    他一聲不吭,抱著手抄謄寫本,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課堂。


    韓白老秀才也不生氣。


    摸著下巴的灰白胡須,還頻頻點頭。


    “哎,朽木不可雕也,古人雲……”


    “雲你麻麻批,你朽木,你全家都朽木。”這話直戳小桑內心,要不是琉璃再三叮囑,他不介意一把火把老先生的胡須漂沒。


    小桑泛著白眼,出了門,並未行遠,倚靠在木柱後,抬頭望天,眼神都不帶聚焦的,腦子放空,一臉憂鬱地不知道在想啥。


    反正罰站、手心挨板子也比看蝌蚪文強……小桑如是想到,沒來由歎了口氣。


    這狀態,小桑也不知怎麽描述,總感覺生活沒意義,找不到方向,沒有一件事能提起興趣。


    身為扶桑殘木靈韻。


    說實話,也有點懵逼。


    沉睡了也不知道多久。


    醒來,物非人非。


    而自己也沒有扶桑神木的記憶。


    像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空殼。


    沒有前世,沒經曆今生,怕是也看不到來世。


    小桑,很迷茫。


    他的憂鬱不是裝的。


    小桑,真的很憂桑。


    至於那個凡人的小院……小桑為之嗤鼻,區區螻蟻,安敢使喚我。


    無趣……小桑望著天,思想又開始放空。


    學堂上,韓白老秀才正激動萬分。


    他昨日布下的詩歌課題,終於有學生作出了像模像樣的詩。


    燕文姬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漸漸傳進小桑的耳中。


    他下意識就豎起了耳朵。


    又覺得自己大題小做。


    那兩兄妹一個喜歡告狀,一個防賊一樣防著自己,老是偷聽自己跟燕文姬說話,嗯,雖然,幾乎都是燕文姬在說。


    煩死了……小桑內心嘀咕著,燕文姬的聲音卻是聽得真真的響。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後……後麵的,還……還沒想好。”燕文姬偷瞄了一眼燕慕白和小桑的方向,有些心虛,畢竟這是聽來的,不是自己的原創。


    不過,小孩子嘛,虛榮心強,誰還沒有個想當然的“拿來主義”。


    燕文姬話音剛,韓白老秀才就激動得拍桌大叫一聲“好”。


    這是清晨陳風白嫖李白大大的《行路難》,燕文姬給記住了。


    這詩前四句寫朋友出於對李白的深厚友情,出於對這樣一位天才被棄置的惋惜,不惜金錢,設下盛宴為之餞行。


    通篇抒發了懷才不遇的憤慨,也表達了人生前途充滿樂觀的豪邁氣概。


    這詩直接擊中屢試不中的韓白老先生的心境。


    小桑切地一聲,翻了翻白眼,心道有什麽稀奇的,後麵的我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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