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陳風緩緩轉頭,一張精致的臉蛋出現在他眼前。


    鵝蛋臉,臉龐消瘦,魅眼柔情,天生魅惑,臉頰上還有明顯的細微白色絨毛。


    美則美亦,但不是陳風插過的花魁浣紅,是一隻化形近乎完美的狐妖。


    可聲音實在太像了。


    陳風遮眼一開,並無二致,心下想到醉心坊那晚,浣紅玩變臉絕技,遮眼之下,同樣效果,也就釋然。


    不過這已經令他心驚,遮眼看其他山精,都能看穿本體,唯獨眼前這狐妖,人模人樣,沒有分別。


    要麽是這狐妖本就是人,要麽這人是擁有狐妖血脈,跟林小牧一樣的混血。


    不管是哪一種,眼下的情形都不適合深究。


    捏骨術化作猴精的陳風,依照猴精生平中對來人的描述,陳風心頭又泛起怪怪的感覺,來人正是猴精頗有怨念的浣紅。


    名字、聲音都對,相貌不對,陳風隻當是同名同姓,不再糾結。


    “帶路。”陳風神色傲慢,依照猴精作態,擺出一副“我才是黃大姑第一寵男”的傲色,醉眼惺忪朝狐妖吐酒氣。


    狐妖輕蹙眉,捂著鼻子退後一步,眼中厭惡之色稍縱即逝。


    她轉身就走,陳風緊隨其後,心中卻是在演練待會見到黃大姑以何種手段請她上陰陽冊走一遭。


    “來呀,小娘皮,陪爺喝一杯。”


    喝得醉醺醺的一頭野豬精,頂著獠牙豬頭,舉起酒杯拉扯狐妖,搖搖晃晃站起來,朦朧著眼看著狐妖的重影,還嘿嘿傻樂,“欸,這小娘皮好,一個變三個,三個變一窩,睡一人等於睡一群,哈哈哈,劃算劃算。”


    說完就要湊著個臭嘴去親狐妖。


    嘩啦啦,四周還清醒的山精躲得遠遠的,眼中對狐妖充滿忌憚,卻又充滿矛盾的期盼。。


    狐妖臉上的鬱結化都化不開,那種厭惡的神情絲毫不加掩飾。


    她抬起右手,撒開五指,以一種堪稱藝術的手指舞手法迎著野豬頭拂了過去。


    她的手指是那樣的柔美,五根跳躍的手指,靈活得像五個身段柔美的小人,手指舞動翻飛,輕靈迅捷,快出了殘影。


    一套手指舞過後,野豬山精的臉皮,毫秒之間整張出現在狐妖手中。


    野豬臉皮,不帶任何血絲,與臉上血肉自然分離得像那臉皮原本就是覆蓋在上麵的一層濕紙。


    狐妖一不做二不休,切臉皮過後,手指翻飛不停,給野豬頭換上了一張野狗臉皮。


    “豬狗不如。”


    身在狐妖身後的陳風,聽到她壓抑的低語,此時心中已再度掀起巨浪。


    狐妖這一手換臉絕技,絕對是斂容師手法,眼前這個狐妖。


    不僅名字、聲音,就連身份也做實,這狐妖不是浣紅還能是誰?


    陳風推測,浣紅以斂容師手段,將自己“易容”成狐妖,混進四聖山,必有目的。


    她有何目的?來這裏做什麽?又是怎樣獲得黃大姑信任的?


    陳風滿肚子疑問,卻又沒法問個明白。


    說起來很長,其實時間過得很短。


    短到野豬精豬頭變狗頭,還湊著臭嘴朝浣紅嘟去。


    浣紅紋絲不動,搓指一彈,響指過後,頂著狗頭的野豬精腦袋猛然收緊,狗頭臉皮不斷起皺再起皺。


    野豬精猛地七竅流血的腦袋,滾在地上痛苦不堪殺豬般哀嚎。


    他的臉皮越來越緊,腦袋也越來越小,痛苦不堪的頭痛令他顯出本體,一頭五百斤左右的黑毛野豬,在溶洞大廳橫衝直撞,翻滾亂彈。


    隻聽嘭地一聲爆響。


    頂著萎縮狗頭的野豬頭,炸開了花。


    陳風本能踢開長條桌,單手一抓桌板,在自己和浣紅頭上撐起了天頂蓋。


    紅的、白的、花的,烏七八糟的稀碎顏色,嘩啦啦啪嗒啪嗒落得滿天滿地。


    四周的山精不悲反喜,一哄而上,搶食野豬精的精華。


    看著眾山精搶食冒著熱氣帶溫暖的豬大腸,吸嗦吸嗦吃得滿嘴是黃白物的模樣,陳風喉頭蠕動,幹嘔一聲。


    浣紅掩著嘴,鼻翼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夾好了鼻夾。


    她有些詫異陳風的反應,卻是沒放在心上。


    一隻山精捧著血糊糊,還在跳躍的野豬山精心髒,臉色諂媚向浣紅進獻。


    浣紅朝陳風輕蔑撇嘴,“賞你了”,說完趕緊閉氣,腳步加快,走得極為匆忙。


    陳風鼓著腮幫子,忍著嘔吐的衝動,不斷回吞往上湧的氣體,擺手朝山精示意,“你的你的,賞你了”。


    山精當下就抱著心髒吭哧吭哧咬得滿嘴是血。


    陳風再也忍不住,嘔地一聲,滿腔帶苦澀的酒水。


    他憋得生眼睛水都出來了,為了不落破綻,硬生生鼓著眼睛給回吞了回去。


    這黏糊糊還帶熱溫的感覺,不說了,難受、想吐。


    陳風趕緊跟上浣紅的步伐,逃也似地離了這臭氣熏天的溶洞大廳。


    跟在線條柔美,翹臀兒圓潤的浣紅身後。


    陳風的心情沒來由就好了很多。


    眼前的浣紅,體態勻稱,腳步輕盈,提臀扭胯,每一步都搖曳生姿。


    光是背影和翹挺的臀兒,就令陳風想起醉心坊那晚的風情。


    越看越覺得像,身高、走路的姿勢、體形與那晚在床上折騰的身影,漸漸重合。


    浣紅似有所感,回過頭來,眉眼暗含警告,神色不善道:“想步野豬精後塵?”


    陳風眼神灼灼,緊盯浣紅眼睛,說出了一句讓她身體一緊的唇語。


    “雲霄飛車”。


    浣紅瞳孔放大,滿臉的不可置信,這個新鮮詞,是她和陳風在醉心坊浣紅院的床第囈語,按理說無人可知,眼前這猴精?


    浣紅的神情瞬息恢複正常,臉上波瀾不驚,內心已是驚濤駭浪。


    她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唯獨否定了猴精就是陳風的想法。


    猴精怎麽可能是陳風,他又不會斂容師手段……浣紅把這無稽想法排出腦外,轉念就對猴精充滿厭惡……沐猴而冠的山精,怎麽像人,也不可能是人。


    從浣紅的微表情,陳風再次斷定她就是真正的浣紅。


    難怪之前再去醉心坊喝酒,浣紅本人不在,僅用斂容師手法捏了麵團人糊弄,原來真人已在這四聖山。


    確定了眼前人是浣紅,陳風自然不會抱著“睡了你,你就是我女人”的想法,傻兮兮來個捏骨術變回真身,跟她來個山精窩裏相認。


    且不說這個想法很幼稚,單從浣紅能在山精窩裏混得風生水起,就預示她身份不簡單,是敵是友,不能從她厭惡山精的態度上判斷。


    再說了,陳風隻是對浣紅有深入了解,又沒有深入了解,放在他前世來講,單純的一夜情就想睡出生生世世的感情?


    別鬧了,孩子。


    陳風效果達到,不再露出破綻,以猴精對浣紅的怨念態度,臉上露出不屑,“趕緊帶路,磨磨蹭蹭的,誤了大姑的事,你擔待得起嗎。”


    陳風把一個恃寵而驕,將黃大姑身旁親近之人都不放在眼裏的猴精角色刻畫得惟妙惟肖。


    浣紅晃神的功夫,這才覺得眼前的猴精才是自己認識厭惡的山精。


    她冷哼一聲,嘴角翹出不屑的弧度,轉身帶路,陰陽怪氣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蠱雕領主最喜歡吃鮮嫩的猴腦。”


    陳風順勢而為,以回懟的語氣探索情報,“我怕什麽,剛拿了幾十個鎮魂司的人,人腦還不夠蠱雕領主吃的?倒是你,生得如花似玉的,被大姑當做禮物獻給領主大人,那就皆大歡喜咯。”


    “人腦?”浣紅嘁地一聲,眼神蔑視,“無知,你以為大人物都像隻知道滿足口腹之欲的山精一樣,就知道吃?”


    浣紅轉過頭來,上下打量陳風,眼中是濃濃的不屑和鄙夷。


    她轉過頭去,再不說話,似乎多說一句,都顯得汙了自己的舌頭。


    陳風目的已達到,簡短的對話,已經得知,不管那個蠱雕要拿鎮魂司的人做什麽,短時間內,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他暗暗籲了口氣,心道時間充裕,那可操作的方案就多了。


    第一步,就是以“侍寢殺手”的身份,幹掉黃大姑,陰陽冊上嫖其生平,知道洗練池在哪。


    第二步,山精窩裏搞事情,引起騷亂。


    第三步,施展捏骨術,以黃大姑的身份,趁亂救人。


    至於往後的計劃,隻要壓製住能製造幻境的狐妖紅媚娘,以鎮魂司魂軍越殺越多的手段,定能平了這四聖山。


    陳風內心不斷演練計劃,洞府中七拐八彎,來到另一處歌舞曼妙,布置明顯高了好幾個檔次的地方。


    這一處的布置,更加符合宴席的既定印象。


    人類世界的精細餐具、擺件、樂器、歌舞、美食,四周富麗堂皇的裝飾,與外麵洞府格格不入,又自成一體。


    看得出來,這裏是核心人員享樂的地方。


    化作猴精的陳風,卻是內心苦澀。


    原“侍寢殺手”的計劃行不通了。


    宴席之上,四聖山的高層齊聚一堂,對首座之人溜須拍馬,噓寒問暖,態度卑微。


    陳風一眼就看出首座那人,應該就是蠱雕領主。


    他橘黃色的眼珠,羽鱗般的脖頸紋,抬頭裂嘴輕笑,細密的鋸齒,比普通人足足多了數倍。


    首座左下,是一戴著黃皮子圍脖的老嫗,正是黃大姑。


    她滿臉褶皺,精氣神卻是極好,就是時不時嗅鼻,鼻孔猛地收縮擴張的動作,打破了她老婦人的雍容體態。


    正對她坐著的那婦人,讓陳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個阿姨,生得很有味,輕熟女的韻味很足,看著她就很容易冒出“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念想。


    她長相跟浣紅眼下的麵貌有七八分像,兩人若是站在一起,會有一種母女花的錯覺。


    這人正是狐妖紅媚娘。


    紅媚娘的下首,陳風的眼神瞟了一眼,就輕飄飄劃過,內心幾個詞就概括完畢。


    人醜,男性,下意識會卷縮身體,駝背嚴重,刺蝟妖白荊棘。


    白荊棘的對麵,是一三角吊眉眼,錐子臉,身瘦如麻杆的少婦,正朝蠱雕拋媚眼的蛇妖青扶柳。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以幹兒子自居,諂笑隻差跪舔給眾妖倒酒添菜的人族。


    鴉鵲嶺落網之魚,山賊頭目大當家和二當家。


    兩人長相粗狂,一身橫肉,臉上都有刀疤,一看就是窮凶極惡之輩。


    此時的表現,卻完全不把自己當人,對著四聖山的四個半仙兒,一口一個幹娘,一個一個幹爹,侍女的活,全讓兩人搶著幹了。


    “滾。”蠱雕一腳踹開來倒酒的大當家,杯中酒撒向地麵,“肮髒的人族,我何須要你添酒。”


    大當家連滾帶爬,臉上盡是討好,一個翻身跪在地上,雙腕一耷,伸出舌頭扮作哈巴狗形象,埋頭就去舔地上的酒漬,邊舔還邊絮叨,“我不是人,我是狗,謝領主大人賞酒喝。”


    這一幕,蠱雕都愣了三息,才反應過來,他哈哈大笑,笑聲中時不時就迸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指著添酒的大當家罵道:“好,表現得不錯,就是這個賤樣,來,賞你的。”


    蠱雕挑起一塊被自己啃得沒了肉的大骨棒,丟給大當家。


    大當家汪地一聲,淩空飛撲,用嘴叼了,還不忘汪汪兩聲,表示感謝。


    這一幕看得陳風心頭火氣,胸腔急劇起伏。


    他生氣的點,反而不是蠱雕的作為,而是大當家被羞辱還怡然自得的行為。


    把人族的尊嚴都丟到姥姥家了,舔狗舔得自以為自己也是妖族,醒醒吧,人家隻是拿你取樂罷了。


    “乖兒子,傻站著做什麽,快來給領主大人表演節目。”黃大姑的話讓陳風內心漏了一個節拍……是在叫我?不是,應該是在叫猴精,什麽亂七八糟的山精窩,有夠亂的。


    猴精的拿手好戲,自然是沐猴而冠,學人吟詩。


    陳風清了清嗓,拿捏著猴精的作態,正了正頭上的書冠,吟來就是芳草書屋擠兌齊不語的三首大作。


    不怕身份敗露,這本來就是猴精之前向黃大姑獻藝過的。


    浣紅聽著三首大作,心思早已飄到了京都……那個陳風,竟然有如此才氣,當初一夜,深深體會,得知是個妙人,後來被逼無奈,應允尊侍以斂容師手法完成魂牽因果,以為他會死在掘穴工手裏,沒想到前段日子竟聽到他的詩作流傳到四聖山,細細品來,竟有大家風采,若是以後還能再見……


    浣紅輕輕搖了搖頭,心底一沉,暗道,怕是以後沒機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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