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油坊的爆炸影響深遠。


    不啻於引發了一場京都官場大地震。


    永興帝大為震驚。


    朝會的時候,他罕見地從龍椅上走到大殿上,逮著大理寺卿一陣拳打腳踢。


    永興帝暴怒,打完大理寺卿不夠,像殺紅眼的流氓一樣,當朝耍橫,見人就出手。


    大順朝建國以來。


    還沒有那任帝王如此不顧形象,把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員挨個揍個遍,就連年邁的魏相也挨了一腳板。


    聞到雞血就興奮的禦史們卻是噤若寒蟬,麵對永興帝的荒唐失態視若無睹。


    永興帝如此憤怒,他們是理解的……京都是何地,賊人竟在眼皮子底下鬧這麽一出,要是我,我也氣到吐血……不過聖上越來越難以捉摸了,跟換了個人一樣,喜怒溢於言表,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氣煞朕也。”


    回到寢宮的永興帝,尤不解恨,大發雷霆,逮到什麽砸什麽,屋裏的瓶瓶罐罐被他砸了個稀巴爛。


    太監總管李昌仁侯在門外,麵無表情,微微躬身,眼觀鼻鼻觀心,心中什麽也不想,一片死寂。


    他體型富態,雄性激素的缺失導致縱向橫向的發展都比較均勻。


    這是個圓潤的白淨胖子,打永興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伺候。


    是宮裏頭為數不多的老人。


    也是永興帝極為器重的老夥計。


    他就跟個木頭人一樣,眼睛盯著腳尖,對寢宮內的動靜置若罔聞。


    李昌仁站成了一尊雕塑,站成了一具……活死人。


    他間或輪動的眼珠,隨著地上螞蟻的流動,來回反複……還能看出這還是個活人。


    永興帝的秉性李昌仁是清楚的,哪怕近段時間來越發難以捉摸了,李昌仁還是知道這個時間點,千萬不要有過多的舉動,哪怕一絲都不可以,等聖上出了這口氣,發泄累了,自然就雨過天晴了。


    不過今天聖上這口氣怎麽這麽長……李昌仁如是想到,趕緊閉上心門,強迫自己進入無欲無念的木頭人角色。


    “送兩個身潔的宮女進來。”


    聽到永興帝平緩中略帶低沉的嗓音,李昌仁明白雨過天晴了,聖上這口惡氣終於發泄完了。


    “喏。”


    李昌仁尖細嗓音,清脆應了一聲,躬身後退,轉身一路碎步小跑。


    身潔的宮女,就是處子之身,李昌仁對宮裏的宮女門清,誰跟誰處對食夫妻了,誰跟誰玩磨鏡功夫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個放外麵還算年輕,但在宮裏算年長的宮女,隻要不跟帶把的私通,李昌仁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伺候聖上的身潔宮女,必須是剛入宮沒多久的黃花小閨女。


    李昌仁指著一群還有些稚嫩的鵝黃少女道:“翠兒,花兒,隨雜家去伺候皇上。”


    叫翠兒的宮女當即就麵色潮紅,臉上的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叫花兒的宮女聞言卻是臉色一窒,眼露驚恐,神情顯得異常害怕。


    她身抖如篩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搖頭道:“我不去,我不去,喜兒就是去了寢宮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聽說,我聽說,皇上養了猛獸,拿我們這些宮女飼養,我……”


    “掌嘴。”李昌仁低喝一聲,不等身後的太監動手,自己啪啪啪……捏著花兒的下顎,左右開弓直把她的臉扇得看不出人樣。


    花兒一嘴血水,滿口的牙齒幾乎落盡。


    她嘴角流著血涎,臃腫著眼睛還在哀求,“求公公放過我,我不想死……”


    “妄議聖上,放過你?”李昌仁陰沉著眼,哢嚓一聲捏碎花兒的下巴,迎著她的頭頂狠狠拍了一掌。


    花兒應聲倒地,死得透透的。


    李昌仁拿著雪白的絲綢擦著手上的血漬,慢條斯理道:“也不想想皇宮是什麽地方,若讓雜家再聽到有人亂嚼舌根,這就是下場。”


    花兒死了,還有藍兒、菲兒、敏兒……


    年輕貌美的宮女多得是。


    李昌仁挑了翠兒和菲兒回寢宮,麵對還躺在地上淌血的花兒,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隻有太監宮女老嬤嬤清理現場。


    花兒的死,隻不過是某個枯井又多了一具屍體,在這偌大的皇宮引不起半點波瀾。


    現場的血跡伴隨幾桶水的功夫,清理得幹幹淨淨,哪裏還有死人的痕跡,都是香噴噴的胭脂水味道。


    偶有路過的宮女太監還會暗自嘀咕一句“謔,越發接近皇上寢宮的位置就是不一樣,連空氣都帶著甜香。”


    花兒的屍體被處理了,又被人偷摸從枯井吊了出來。


    “屍身應語,還魂大法。”來人指著花兒的屍體,施展還魂崖驗屍官手段,死得透透的花兒,活了。


    她頭蓋骨粉碎漏風,血白的腦漿漿糊一片,嘴巴少了一半,下顎的位置空空如也,露出牙床的位置血糊拉碴,無神的眼睛輪動出怨毒的恨意。


    “你看看,髒兮兮的,別吞咽自己的腦漿了。”來人擦著花兒流在臉上的腦花,用食指輕擦,蘊在嘴裏吸嗦兩口,嘖嘖有聲道:“不想伺候皇上,那就去伺候皇後吧,安了安了,皇後的寢宮沒有食人猛獸。”


    赫赫赫……哢哢哢……


    花兒的喉嚨裏發出血泡堵喉嚨的低沉聲響。


    她歪著腦袋,陷入想不通的苦思冥想狀態。


    一個傻子,一個瘋子。


    ……


    皇上寢宮內。


    永興帝搖晃著血紅的琥珀杯。


    正一臉愜意地小口小口抿著尚帶著餘溫的腥紅液體。


    他脖間黑筋隱隱,時而轉青,時而轉紅,忽明忽暗,連帶著他的臉色都一會青一會紅。


    “癮頭越來越大了,這不是個好現象,造化丹的副作用也越來越明顯了。”永興帝自言自語,放下琥珀杯,拿起了精致的刀叉。


    有對叫翠兒和菲兒的宮女曾經來過,像那個叫花兒的宮女一樣,短暫存在在別人的記憶中。


    隻不過花兒是幸運的,還留有全屍。


    至於翠兒和菲兒。


    就隻剩下名字。


    ……


    京都某處豪宅。


    說豪宅一點都不過分。


    世上有的,豪宅裏麵有。


    世上沒有的,豪宅裏麵也有。


    隻要是你能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應有盡有。


    這座豪宅的主人,很神秘。


    沒人知道其真實麵貌。


    這裏進出的人,也非泛泛。


    不是有錢有權就能進入的。


    實行的是邀請製。


    與其說是豪宅,還不如說是高端私人會所。


    這個私人會所有個名字,叫忘鄉台。


    忘鄉台裏有賭場,比長盛賭坊玩得野,流水進出以斤論。


    忘鄉台裏有酒樓,比常翠樓精細,手藝堪比皇宮禦廚。


    忘鄉台裏有娛樂,比醉心坊講究,盛況堪比選妃。


    世上沒有龍,忘鄉台裏就有,吃喝玩樂一條龍。


    與外間的奢華、音靡不同。


    忘鄉台裏某處包間。


    布置普通,擺設普通,用具普通……


    普通到這裏好像就是一間普通農人的內宅。


    就連角落裏搖著老爺音的織布機,都帶著歲月的破舊。


    “你什麽意思?”橘黃色的眼珠,羽鱗般的脖頸紋,蠱雕王細密的牙齒,露出敗火的血齦牙。


    他陰晴不定地盯著蹲在椅子上削蘋果皮的女孩,再度問道:“合作?就是這麽合作的?”


    範小希做了個噓的手勢,默不作聲一寸一寸削著果皮,輕柔的動作帶著勻速的韻律。


    她不緊不慢地削著果皮,直至蠱雕王隱藏不住的殺氣越來越濃。


    “終於成了。”範小希拍了拍手,提著果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有些顯擺地高高扯起連成一條直線的果皮,朝在織布機前悠閑織布的婦人叫道:“姑姑你看,我又破長度記錄了。”


    被範小希喚作姑姑那人,回頭淺淺一笑,“你再撩撥蠱雕王,我這忘鄉台可不禁他拆的。”


    她的聲線帶著磁性,慵懶腔轉冷調。


    光聽這聲音,就能想象出一禦姐範來。


    她穿著一襲水袖拖地擺裙。


    端坐在板凳上的背影,圓潤的臀兒弧線,完美呈現。


    隨著她的轉頭,普通的房子瞬間明亮,似是來人的回頭,引得光芒萬丈,霞暈普照。


    這是一個絕美的風韻少婦,帶著天然的哀怨愁容,但又不是那種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樣。


    這是一個讓人看一眼,就能在腦海中浮現某島國avi係列裏的“xxの未亡人”少婦。


    極品熟女。


    “看在姑姑的麵子上,我就勉為其難做個解釋吧。”範小希淩空劈向蘋果,等分的八瓣。


    她用小刀插著蘋果瓣,細嚼慢咽道:“香油坊已經暴露,大理寺帶人圍了上去,我不處理的話,難道讓你那些妖人落在大理寺手裏?”


    聽到妖人的稱呼,蠱雕王的眉微不可察顫了一下。


    他強忍怒火,道:“以你們暗影殺的手段,遞個撤退消息就這麽難?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範小希攤了攤手,無所謂道:“人走得了,輕油的轉移呢?提煉輕油的痕跡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將所有痕跡徹底清理幹淨,一了百了。”


    她捏著手指做了個轟的爆炸口型,道:“一切都煙消雲散,不僅掃除了痕跡,還埋葬了大理寺那麽多人,送一個大理寺少卿和一個鎮魂司丘臣去給你的妖人陪葬,這波他們賺了。”


    “我看你是公報私仇,潭州局要不是你們自以為是,也不至於最後被大順朝摘了桃子。”


    “是不是因為那個叫陳風的人?”


    “因為你想要報私仇,搞出這麽大動靜,引得京都戒嚴,害我們舉步維艱,不得不暫時擱置計劃。”


    “為了他,你不惜暴露身份,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聽到陳風的名字,範小希下意識凝起了眼神。


    她盯著越說越來勁的蠱雕王,手中的削蘋果匕首,無意間就替換成了黑色跳躍的隱刃。


    “好了。”嶽少華帶著磁性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大的聲音令蠱雕王瞬間閉嘴。


    “計劃哪有完美無缺,出點岔子在所難免,好在並不影響大局。”嶽少華安撫完胸膛起伏,情緒不穩的蠱雕王,又說道範小希:


    “小希的行為的確過了,既然合作,就要拿出誠意,大家同處一條戰線,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在結果是好的,斷了大理寺這條線,也省得我們套娃一樣不斷滅口,接下來大家按部就班,計劃照舊。”


    嶽少華說話的水平,彰顯忘鄉台主人的沉穩。


    一番話有打有拉有否定也有肯定,說話滴水不漏,至少聽的人,不會覺得不舒服。


    蠱雕王盯著範小希咬牙悶哼一聲,久久無語。


    範小希指尖跳舞的隱刃再度化作削蘋果的小刀。


    她吃著蘋果,玩著刀花,道:“宋讚雖昏迷不醒,但尚未死透,要不要我去收尾。”


    嶽少華不緊不慢地織著布,搖頭道:“曾書友和陳風死在爆炸中,宋讚的存在可有可無,大順朝的注意力被爆炸吸引,啟動清洗計劃吧,京都的官場是時候清洗清洗了,是時候將蘇醒環節的官員安插在緊要位置了。”


    蠱雕王抱著手臂,將早已理好的名單遞給嶽少華,道:“這是安王一係的官員,別到時候把自己人清理了。”


    嶽少華看也不看蠱雕王給的名單,手指輕彈,織布機上飛出剛織好的一段粗布落在範小希手上。


    粗布上織著暗殺名單,多是身居京都城防要職的官員。


    範小希看著粗布上的名字,嘴角微微一翹,笑道:“這麽大動靜,京都三巨頭可不會坐視不管。”


    “伏魔堂自顧不暇,陰間的戰事越演越烈,韓林若是回調人馬,我就讓陰司換個主人。”


    “斬妖殿不足為懼,我自有安排,至於鎮魂司……”


    嶽少華停頓片刻,嘴角的笑意越發濃鬱,“可惜林塚侯不爭氣,不過……”


    嶽少華的話還沒說完。


    她身前的織布機無風自動。


    梭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不斷穿梭,在粗布上織出一段模糊的文字。


    那文字漸漸清晰,上麵寫著:陳風、曾書友未死,並秘密抓捕了工部員外郎何英全、城門守正黃大彪、安王府管家熊坤。


    “你自己看吧。”嶽少華臉色陰晴未定,將織布上的信息遞給範小希。


    範小希光是看著字,臉上的黑色經絡瞬間彌漫開來。


    “陳風。”


    範小希咬牙切齒,將手中粗布搓成灰燼,眼瞳的金芒散發出嗜血的光芒。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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