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京都百姓。


    提前看到了計劃中永興帝大壽當日會出現的一幕。


    皇帝出巡,遊街與萬民同樂。


    反正永興帝什麽樣,他們也沒見過。


    在他們意識中,誰在京都穿龍袍,誰就是皇上。


    王府一行人。


    敲鑼打鼓,滿街撒錢,那真的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來看皇上。


    就這熱鬧場麵,就算真個永興帝出遊,估計也就這陣勢。


    不過百姓眼中的皇上,有些不對味。


    牽著一條毛發稀鬆的老黃狗,抱著一隻無毛的老母雞,時不時還下意識撓褲襠的動作,怎麽看都像一個帶著狗腿子上街溜達的街溜子。


    好在那一身九爪金龍是貨真價實的龍袍,百姓們就隻當這是皇上的特殊癖好了……皇上嘛,自然與眾不同。


    安王抿嘴輕笑,笑而不語,頻頻頷首點頭,揮手示意。


    他沉穩的腳步,緩慢而有力,八字官步走得穩穩當當,皇上的派頭拿捏得極為穩妥。


    王府的家丁,統統都給分封了個一品帶刀侍衛,別管有沒有佩刀,反正喝退圍觀百姓的聲音,底氣十足。


    “皇上,為民婦做主啊。”


    淒慘的哭腔下,一個穿著普通的婦人,擠出擁擠的人群,滑跪到安王的隊伍前。


    早有王府的門前答應——刑部尚書,接了民婦舉過頭頂的狀紙,雙手舉著轉交給安王,“皇上,有人告禦狀。”


    “嗯,拿近點,讓朕看看。”


    安王擼著懷裏的無毛老母雞,眯著眼端詳了一陣,掏了掏空蕩蕩的褲襠,摸出蘿卜玉璽,吧嗒往上一戳,道:“已閱。”


    “皇上,還得披紅呢。”“刑部尚書”看著那黑黢黢的玉璽印章,盡忠職守道:“這上麵說民婦是張家莊的寡婦,莊上的葛大爺仗勢欺人,求娶不成,竟半夜摸門,玷汙了民婦,民婦告到縣衙,又被縣太爺以陪睡為條件,索要好處。”


    “民婦被縣太爺一晚上弄了七次,結果,人睡了,事沒辦,轉身又收了葛大爺的錢,判了民婦一個不守婦道,半夜故意留門偷漢的罪。”


    “大膽。”安王嗬斥一聲,踢了一腳腳旁的大黃狗,“狗官,朕讓你牧民,你竟然欺壓百姓,天下女子,皆是朕的,你狗膽包天,竟然敢不經過朕的允許就私睡寡婦,來人啦,拖下去燉了。”


    “刑部尚書”狀紙一合,大手一揮,帶著幾名“禦前侍衛”將汪汪叫的大黃狗拖到目瞪口呆的民婦身前,拔刀就砍了狗頭。


    可憐剛被封為鎮國神獸沒多久的大黃狗,狗頭也沒保到命。


    被狗血濺一臉的民婦,一臉懵逼地看著安王和藹可親地走了過來。


    “愛妃啊,朕替你報仇了,可還滿意?”


    “滿……滿意。”民婦腦中一片空白,思維都停頓了,下意識點頭。


    安王扶起木頭人一樣的民婦,把身上的龍袍脫下來披在民婦身上,道:“別的皇上都禦賜黃馬褂,朕,直接賜你龍袍,你安心,穿著這身龍袍回莊上,那什麽葛大爺,天天把你當皇上供著。”


    民婦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喜悅來的太突然,傻愣愣地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說這禦狀吧,告也告了,皇上還當著滿京都百姓的麵,殺了條狗明誌要斬那縣太爺了,還給禦賜了龍袍讓自己親自回莊上找葛大爺算賬了。


    可是,怎麽感覺怪怪的呢……民婦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哪裏不對勁,隻能暗自琢磨,皇上就是皇上,真龍天子的心思,果然不是咱們老百姓能揣測得透的。


    安王和民婦的對話,混跡在周遭嘈雜環境中的百姓是聽不見的。


    他們隻看到皇上一怒殺狗明誌,還給告禦狀的民婦親自披上了龍袍。


    這行為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妥妥的親民形象。


    不斷有人高呼“皇上神明,皇上萬歲”雲雲。


    更多身有冤情的百姓,湧到了隊伍前麵,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安王耐著性子,一副體察民情,為民伸冤的樣子,掏蹭著空蕩蕩的褲襠,挨個給人做主。


    “牛二狀告柳老爺巧取豪奪,霸占祖產,來,朕賜予你尚方寶劍,去提了柳老爺頭來見朕。”安王揪下懷中無毛老母雞的雞冠,血糊糊的塞進牛二懷裏。


    “趙四為父伸冤,言明父親為奸商所害,勾結官府下了大獄,被屈打成招,不日就要問斬,不用怕,朕賜你丹書鐵券,看何人敢動你父親。”安王脫下右腳上的鞋,拍在趙四手上,還給了個鼓勵的眼神。


    “東林村老狀告府衙縱容山賊,洗劫東林村,害得村中三十戶百姓家家縞素,無妨,朕令威武大將軍點足人馬,即刻剿匪。”安王蘿卜玉璽在被封為威武大將軍的前廳聽差家丁背上蓋了一下,就將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指派給了顫巍巍的村老。


    周遭的百姓,看著看著就不對味了。


    這個皇上怎麽跟想象的不一樣呢。


    任誰心裏也泛著嘀咕,不過,成年人的世界裏,不太確定的東西,不太好點破,且看看吧,萬一這是皇上在試咱的忠誠,故意裝出來的呢?


    就看著安王擺足皇上的架子,左賜一個尚方寶劍,右賜一個丹書鐵券,蘿卜玉璽劈裏啪啦蓋得咣咣響,為民做主的效率,真是沒話說,至少全部都是為老百姓著想的判決。


    “皇上的玉璽,怎麽是蘿卜做的呀。”


    不大的童音,驚雷一樣,突然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沉浸在皇上出巡,為民做主氛圍中的老百姓,被這一聲脆生生的女童音,驚得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蘿卜蓋的印章還是黑的咧。”


    女童舔著手裏的糖葫蘆,騎在父親的肩頭上,單手指向安王,嘻嘻笑道:“看呀,他懷裏還有一隻無毛的老母雞,雞冠子都沒了,哈哈,笑死人了。”


    靜可聞針落的寂靜。


    繼而轟地一聲,議論四起。


    “他不是皇上,是安王,早幾天聽說他謀反。”


    終於有人認清了安王的樣子,夾在議論紛紛的人群中,道出了真相。


    “胡說,朕就是皇上,朕就是真龍天子。”安王指著抱著女童,遠遠後退的年輕父親吼道:“大膽妖孽,妖言惑眾,吃朕一擊龍脈訣。”


    安王氣急敗壞,將懷中的無毛老母雞狠狠擲向年輕父親的方向。


    老母雞撲騰著肉翅,咯咯噠一聲慘叫,被亂作一團的老百姓踩出了好幾坨雞屎。


    百姓們終於反應過來了。


    原來安王是個假皇上。


    回味方才荒唐的點滴,竟有種看大戲的感覺,所有發生的一切,想想安王皇子的身份,老百姓們既覺得後怕,又覺得刺激——什麽時候敢這般戲弄皇室成員,什麽時候見過皇室成員當眾出過這種醜。


    在老百姓的心裏,皇室就是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存在,哪怕是拉泡屎,冒的熱氣都是香的。


    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安王勾結妖族謀逆事件,對百姓來說,還是太遠,不就死了一批狗官?


    狗官死了還有豬官、羊官什麽的。


    不管是什麽官,坐到那個位置上,都不會影響老百姓的吃喝拉撒,京都的百姓,每天還是到點就吃,到點就睡,什麽大勢,離他們太遠。


    安王現在這一出,對他們來說,就很近。


    近到皇室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形象,跌落雲端。


    甚至有理由懷疑,安王的荒唐,很多人其實早就看明白了,隻是一直不出聲,裝模作樣想要多看看皇室成員的糗態。


    要不是童言無忌,點破了安王的荒唐表演。


    這出“皇帝的新衣”隻怕還要無休止的上演下去。


    皇室還是皇室,就算被點破。


    老百姓也不敢明目張膽像看猴戲一樣那樣喝彩。


    安王氣急敗壞地喊,“朕乃九五之尊,你們這些賤民,還不跪下山呼萬歲”。


    明目張膽不能看,偷偷吊在“皇上出巡”的隊伍後麵,還是可以的。


    安王府一眾人,簇擁著龍袍沒了,鞋子都隻剩一隻,掏蹭著褲襠,拐著腿走路的安王,繼續往皇宮開拔。


    他們可還記得,今天的日子特殊,是安王正式登基的日子,皇宮才是他們應該待的地方。


    “皇上,您的龍袍。”炒菜的廚娘,也就是安王封的皇後娘娘,手裏拿著一件剛湊出幾塊招牌幡縫製的百家衣,穿在了安王身上。


    那招牌幡上的字,都還沒有清理幹淨呢,一個大大的“日”撐在安王胸前——這是旭日酒樓的招牌幡。


    “嗯,皇後辛苦了,往後記得不要再選人填充後宮了,誰家的女兒不是女兒呢。”安王唉聲歎氣,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話鋒突然一轉,喜笑顏開道:


    “皇位我繼承了,那麽多年輕貌美的妃子,我也繼承了吧,父皇年事已高,不易操勞,還是交給兒臣來孝順吧。”


    “皇上真孝順。”廚娘呼啦啦擤了一把鼻涕,抬起腳,將鼻涕擦在鞋背上,道:“那你可不能學父皇久不立太子,早早把太子立起來,免得那些個皇子爭來爭去,朝綱都崩壞了。”


    立太子這事,在安王心裏一直是根刺。


    他受到廚娘這話的刺激,毫無征兆就勃然大怒。


    安王紅著眼,掐著廚娘的脖子,吼道:“後宮不可幹政,你懂不懂,竟妄想左右朕的想法,來呀,拉下去,斬了。”


    忠心耿耿的“帶刀侍衛”真是說斬就斬,按下“皇後”的腦袋,手起刀落。


    “喔喲,皇後沒了。”安王還一臉心痛,愁眉不展地拉住一名帶刀侍衛,“你,朕封你為正宮皇後。”


    “皇上,臣是男的啊。”


    “有什麽問題?”安王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勃然爆發,橫眉瞪眼道:“皇上用膳前,有太監試菜有毒沒毒,朕睡那些嬪妃的時候,怎麽能不知道深淺?你,就你,往後,就專門給朕試姬。”


    侍衛搖身一變,變成專業“試睡員”,皇帝的女人挨個嚐遍鮮,激動得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都喊成了“吾慌,玩誰玩誰玩玩誰”。


    “不過前皇後說的話在理,國朝不可一日無太子啊。”安王掏撥著空蕩蕩的褲襠,撇了撇腳,走出大大咧咧的外八字腳步,指著街邊一隻嘴裏叼著老鼠的黑貓道:“就你了,朕封你為叼王,為我大順新任太子。”


    黑貓愣在當場,右前爪凝在半空,嘴裏叼著的老鼠吧嗒落地,惱怒安王打擾了它進食的雅興,不滿地“喵~┗|`o′|┛嗷~~”叫了一聲。


    “不準叫爹,要叫父皇。”安王擺出嚴父的麵孔,板著臉,一把抓起軟噠噠還在地上爬行的老鼠,吼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糟蹋糧食,不要糟蹋糧食,怎麽就不聽?”


    安王說著話,哢嚓一口咬斷了老鼠的喉嚨,連皮帶毛塞進嘴裏,哢哢哢嚼得津津有味。


    黑貓被貓口奪食,後背拱起,全身的毛都立了起來。


    它喉嚨裏發出嘶吼的聲音,噌地一聲就撲向安王。


    “護駕,護駕,不孝兒要刺殺朕。”安王連連後退,驚慌失措,黑貓的利爪在他眼中化作根根厲刺,比長槍還淩冽。


    眾一品帶刀侍衛一擁而上,剛被封為叼王的太子,就慘死在亂刀之下。


    “厚葬吧,國葬待遇。”安王看著“皇後”和“太子”身首異處的屍體,眼神中盡是寂寥。


    他就像一個被親人背叛的老人,渾身寫滿孤獨和無奈。


    作為皇上的安王,在這一刻,體會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早定太子,必須早定太子。”安王絮叨著,這個早在他心中成為一根刺的想法,久久不能讓他平靜。


    他抱起街邊攤位的一顆癩頭冬瓜,嗵嗵嗵悶敲了三下,滿意點頭,“嗯,這個皇子,還是比較聽話的,朕給他開竅的時候都老老實實的,太子就你了。”


    封了新皇後,有了新太子。


    安王府的這波人馬,又重新開拔,繼續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遠遠墜在隊伍後麵的京都百姓,看得津津有味,沉默無語,生怕驚到了安王沒了猴戲可看。


    至少在這一刻。


    在他們的心裏,什麽皇權,什麽皇室,就是個屁。


    大順皇室的威嚴,在這一刻,在這群老百姓的心裏,蕩然無存。


    對皇權的藐視,雖然還沒有達到蔑視的地步,但這種心態在老百姓的心中開始萌芽。


    哦,這就是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皇權啊。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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