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啊蓮姐……”繡坊裏年輕的女孩含笑打了聲招呼便就離去向外,碩大的繡房還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女人,也都在收拾著準備離開。


    “小蓮,還在這忙活呢啊,這都到時候了。”


    “這不最近坊裏說要緊工嘛,多做一些的話,大家也可以輕鬆點。”林母此刻無所謂的笑了笑,疲憊的說道。


    “你啊,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些什麽好,早點回去吧,別忘了東西啊。”那女人無奈的笑了笑,輕拍了拍林母的肩膀也動身離去。


    又是一陣穿針引線過後,原本空白的布匹上已然出現了一個大致的輪廓,林母伸了伸懶腰拿起中午被林曦晨送來的竹籃終是滿意的離開了這所空蕩的屋子。


    恰逢到月初月亮消失在了天空,四下漆黑的隻能模糊的看到一個形狀,遠不比城市中心的那片鬧市,在這城郊要隔上好遠才能見到門前的燈火。


    秋風也在此刻激起了仍候在門口的林曦晨的冷意,他又一次拒絕了蕭月的邀請,這幾日娘親總是歸來的很晚,她說繡坊裏活多了些,不做完就走心裏總是有些難受。


    “啊……”屋內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伴隨著還有林父的失聲,林曦晨不敢有所怠慢,忙著回到屋裏,隻見林父跪倒在地上又是落寞又是自責的看著地上,他麵前的一盞精致的杯子不知怎的被摔得粉碎。


    “爹怎麽了,您怎麽跪在地上了,沒事吧?”林曦晨連忙上前扶起地上的父親,他從未叫父親如此焦急的詢問著。


    “這杯子是我和你娘親大婚那天用的杯子,那時候咱們家境還算不錯,雖說現在大不如前,可不管怎樣我們從沒對這個杯子動過什麽心思,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的杯子就掉下來了呢……”


    夜越來越長林母還是遲遲未曾歸家,林曦晨也出去沿途找過,可一直未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林父擔心妻子坐在門檻上眼睛死死的盯著外麵,林曦晨擔心娘親,這一晚不知出去找過了多少次,他也擔心爹爹好說歹說的勸父親先行去睡,拚命的阻攔這個要出去尋找妻子的丈夫,這秋夜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燥熱,後半夜還下起雨來淩厲的冷風竟變得有些刺骨,這一夜還過得極為的漫長且難熬……


    林曦晨一早就帶著父親畫好的娘親畫像,上街逢人便就挨個詢問,已經過去了兩天娘親還是沒有回到家中,父親最近久久不能合上雙眼更是一粒米都不進。


    “聽說了嘛,前幾日在城東頭大坡下麵死了人那。”


    “這麽大個事我能沒聽說嘛,聽說還不止一個呢!”


    “這可真是世事難常啊……”


    “來來來,看一看啊!來來來都看一看,有誰識得啊……”一衙役在衙門口大聲的呼喊著。


    在這附近的林曦晨也助足停在這裏,這裏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也有著丟失了家人來認領屍體的人,他想著這裏人多沒準有哪個見得過娘親那天去了哪裏。


    三副草席之上被人用白布遮蓋住隻漏出了頭顱,是兩具女人一個男人,認領到屍體的人直接在此嚎啕大哭,大罵老天不開眼,罵著地上人的不小心,罵著下雨的鬼天氣。


    “誒,這畫像上的人怎麽有些眼熟啊,小子這地上的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嘛?”一個眼尖的大嬸仔細的比對著畫和地上的屍體又重複著:“對了對了,準是沒錯了,還好是我眼睛好用啊……”


    林母安詳的躺在地上白皙的額頭之上不知被什麽撞破雖被擦去溢出的血跡,可還是看著鮮紅的紮眼。


    林曦晨此刻像是失神了一般癡癡的站在原地,他從未敢去看地上的屍體,他怕…隻是真的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還未看到臉便就有種熟悉感的人又怎麽會有錯,隻是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和藹可親那個每天笑意盈盈的人怎麽就麵無表情的躺在了地上。


    可當他看到那張熟悉不過的臉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周圍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變得安靜,隻剩下了那一聲淒厲“娘親”……


    過往的一幕一幕,仿佛是過電影一般的倒影在眼前,先是幼時溫柔的呼喚,又到了大一些的教導陪伴,再到一聲聲不滿的責備在這時也變得催人。


    一聲一聲的呼喚,直至聲音變得沙啞,又是連話講不出時候的大聲吼叫,聲嘶力竭在此麵前都顯得太過的微不足道……


    湛藍色的天空下,連雲彩都白得發亮,林母和一朵朵鮮花被撞進了長長的棺材裏,林父臉上盡是憔悴頭發也變得花白,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露出了生澀的笑容,他不忘把那隻完好無損的杯子送給他。


    整個繡坊的女人都在流淚,左右的鄰居也在流淚,林曦晨依舊是聲嘶力竭般的哭喊,在他身後蕭月的手不知是該落下還是收起,這樣的一個善良的女人,仁慈的母親,賢惠的妻子在一場意外中離世。


    天氣愈來愈冷了起來,好在林曦晨早早就習慣了忙裏忙外,父子倆的家裏倒也還算溫暖,林父有時候會盯著窗外楞楞的出神,時不時的突然笑一笑。


    “爹我記得我小時候最不喜歡下雪了,每每下過雪後會格外的冷,娘親怕我凍到總是不讓我出去玩,娘親最怕什麽啊?”


    “你娘親可是最怕狗的了,我還記得我們兩個年輕的時候,你娘親見到狗就會躲在我的身後,有一次她自己碰到了一條大狗,被嚇的連滾帶爬的躲進屋裏拚命的叫我的名字……現在想想還有些好笑呢……”


    父子倆此時在看著窗外緩緩飄落的雪花心裏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同一個女人。


    林父的精神一天比不過一天,自從林母離世過後他便變得嗜睡,一天可以睡上好久,有時更是連飯都可以不吃都沒有任何的感覺。


    有一天家裏來了位客人和林父談了好久,林父交代了林曦晨幾句破天荒的為林曦晨做了一頓飯,雖說看著糟糕可林曦晨吃的很香。


    又過了一段時間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隻有林家的一抹白色顯的格外的紮眼,林父的葬禮來的人很少,林曦晨有過一次的經驗招待著到來的客人,他相較於前次顯得極其的沉默寡言,沒有任何的表情,除了幾句必要的客套話,就再無其他,一襲白衣的蕭月站在他的身後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除夕夜裏,蕭府中蕭母對著身旁的孩子笑著開口道:“歲歲平,歲歲安,收好這份壓歲錢,一年再過一年,我們的月兒終有一天不在是一個孩子了……”


    “歲歲平,歲歲安,爹爹娘親晨兒也變成了一個大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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