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外,金風送爽,百姓們正攜家帶口,忙著收獲水稻。


    更遠處的密林中,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立。男子看著一捆捆稻子被割下,紮好,堆放在牛車上,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女子見男子如此,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做什麽?”男子轉頭,戲謔一笑,“自然是護佑山東百姓風調雨順,安居樂業!”


    “可這……”


    “可這不是我會做出來的事,不是一個傳說中十惡不赦的魔頭應有的風格,對嗎?”男子笑道。


    女子咬了咬嘴唇,一時間有些詞窮。


    “薑灩啊。你覺得,什麽是魔?”男子,也就是陳禕忽然問道。


    “悖於天道,即為魔。”薑灩脫口而出。


    “悖於天道……”陳禕失笑,“那你知不知道,何為天道?”


    “天行之常。”薑灩答道。


    “天行之常?”陳禕冷笑,“放在龍漢初劫之前或許的確如此。可鴻鈞化身天道之後,所謂天道,究竟是天行之常,還是人法之序?”


    薑灩渾身巨顫。不愧是上古魔頭,開口就質疑老對頭的道。


    “看看所謂的六聖吧。除了走出了自己的路,以功德成聖的女媧,其他五人哪個不是沽名釣譽,追名逐利之輩?淡泊名利,清靜無為?不過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文過飾非,標榜自身的說辭罷了。”陳禕嗤笑一聲,“有些往事我也不妨與你聊一聊。龍漢初劫時,三族做大。可龍淫鳳傲,麒麟嗜殺,有此三族在,其餘萬靈永無出頭之日!我為洪荒除此三族,本該受萬靈愛戴。隻可惜被鴻鈞那家夥聯合三個替死鬼給偷襲圍殺,無奈之下,我不得不借除三族的大道功德隱匿殘魂,等待時機卷土重來——不然,你以為為何鴻鈞那家夥千萬年來也沒有除掉我?”


    “大道功德?”薑灩呆愣當場。陳禕這一麵之辭與她所知的故事大相徑庭,她一時很難接受。


    “是不是很難相信?”陳禕輕笑,“那再說說蚩尤吧。你印象中的蚩尤是個怎樣的人?”


    “驍勇善戰,善使兵戈,神通廣大,無……”薑灩說到一半,住了口。


    “無惡不作是嗎?”陳禕輕笑,“那你可能說些他無惡不作的例子?比如,打敗炎帝,將他驅逐出部落?”


    薑灩默然。因為那段居人籬下的曆史,她對九黎部族的印象並不好。但她苦思冥想,也並未回憶起任何有關九黎部族的黑料……


    “想不出來是吧?”陳禕搖搖頭,“你可知,當年蚩尤為何要反炎帝?”


    “貪慕權勢?”


    “貪慕權勢?”陳禕狂笑,“若蚩尤是這種人,他早就被後世那些酸腐文人黑成十惡不赦的魔頭了!我來告訴你吧,因為他是王!”


    “王?”薑灩愣了愣,“你是說,炎帝不配稱王?”


    “他當然不配!”陳禕冷聲道,“他訪八荒,嚐百草,有神農之名;他起刀耕,生火種,惠部族黎民;他製陶器,開集市,可謂功德無量。可你知不知道,他做這些事情,花費了多少時間?而這些時間裏,族人又是如何生存的?”


    “這……”薑灩一時無法反駁。你做了這些為國為民的事自然值得敬仰,但若是因為這些事忽略了民生……


    “你懂了吧?他薑黎的確是一個合格的聖人,但絕對稱不上一個合格的首領,一個合格的王!他有功德不錯,卻沒有身為一個王該有的責任和覺悟!若首領不能成為部落的領袖,那薑戈憑什麽不能取而代之?自領蚩尤?”


    “那……那也不必將他驅逐出部落啊。”薑灩不知不覺間已經忘了重點。


    “何為王?天上天下唯此一人!留薑黎在部落,隻會讓部落多出一種聲音——任何一個王都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形。但薑黎又是薑戈的祖先,殺之有害無益,不如逐之。”陳禕搖搖頭,解釋道。


    “那,既然薑黎不是惡人,為何遠古天庭要幫助軒轅氏討伐九黎族呢?”薑灩再問。


    “若你是昊天,欲要染指凡間,會選擇幫助桀驁不馴的九黎族,還是敬天禮神的華夏族?”陳禕反問。


    薑灩不語。這些言辭太過荒誕,她哪怕有所動搖,但也絕對不會輕信,除非……她眺望前方,臨淄城的百姓個個臉上含笑,絲毫沒有被前幾日大肆屠殺世家的行徑所影響。


    “現在你理解了吧?所謂的魔,隻不過是自詡正義的勝利者施加在戰敗者身上的惡意而已,成王敗寇不外如是。”陳禕笑道,“況且,就算我真如他們所說那般邪惡,在屢次失敗之後也該學著聰明一點,嚐試用別的辦法來對抗日益壯大的宿敵。例如我如今正在做的,施恩威以攬民心,聚民心以化功德。不管我這麽做為何,至少,我是真的在造福百姓,不是嗎?”


    “若你真的能言行一致的話。”薑灩之後的話並沒說出口,但陳禕本就聰穎,又融合了羅睺殘魂千萬年來的智慧,哪能聽不出其中深意?


    於是開懷大笑,笑聲回蕩在山林之中久久不散,一直到鐫刻進薑灩的腦海裏……


    “這裏便是崤山了。過了此山,便是山東之境。”崤山以西,三位男子和一位帶著冪籬的女子停下腳步,眺望前峰。


    “歡喜佛。慈航她……果真在此?”文殊放出神識探查一番,無果之後,有些將信將疑。


    “在不在此處進去一探便知!”歡喜佛笑著,率先邁開步子,踏入山中。


    帶著冪籬的西梁女王連忙跟上,文殊和普賢對視一眼,也隻好哭笑著進了山。


    “呔!哪裏來的不要命的?竟然還敢擅闖崤山!真當你熊爺爺我不吃人啊!還不速……速……”


    沒過多久,林中便竄出一頭頭戴金色箍帽,手握黑纓長槍的熊怪。隻見他張開血盆大口,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正要嚇唬四人退去,可當他定睛看到三個男子的容貌之後,卻忽然怔在原地,嚇得話都說不利索,見勢不妙拔腿就要跑。


    歡喜佛失笑,伸手掐了個法決捏住黑熊精的後勃頸,將他提了起來:“我說小黑,何必見了我們就跑呢?論凶神惡煞,我們可比不過你萬分之一啊。”


    “歡喜佛,兩位菩薩饒命啊!我隻負責鎮守崤山,防止凡人入境丟了性命,可沒有造殺生的罪孽啊!”黑熊精蹬著四肢,哭喪著臉求饒道。


    “我自然知道你沒造殺孽,可你放著好好的落伽山不呆,跑到這崤山來幹什麽?”歡喜佛明知故問。


    “我,我是聽說觀音菩薩跑了,所以一時玩心大起跑出南海耍一耍,沒想到碰巧遇上了歡喜佛和兩位菩薩……但我絕對不是玩忽職守啊!”黑熊精慌忙解釋道。


    “不是玩忽職守?”歡喜佛鬆開法相大手,將黑熊精放在了地上,“那你總得給我一個出現在這裏的正當理由吧?”


    “這……”黑熊精猶豫再三,這才小聲說道,“不知道歡喜佛還記不記得觀音菩薩蓮花池裏那條鯉魚?它見菩薩跑了之後,立馬不安分起來,第一時間逃到下界,跑到這裏占了洛水與大河的分水嶺,專門禍害來往的人群。我本想阻止他,可這鯉魚太過滑溜,見打不過我就往水裏鑽。你們也知道,我一隻黑熊,論水性哪比得過魚?因而隻能徒歎奈何,轉而守在山林裏嚇走來往的人,讓他們免受鯉魚精的禍害。”


    “這麽說,你非但無過,還有功咯?”歡喜佛笑道。


    “那是!”黑熊精拍了拍胸膛,“好歹我也跟菩薩讀了幾年佛經,深刻地明白了向善之道。以前我沒得選,但現在,我想做一隻好熊。”


    “那好!”歡喜佛滿眼笑意,“既然我們碰上了這件事,自然不能讓這鯉魚壞了我佛門的聲譽。你且帶路,領我們去那鯉魚經常出沒之地,待我們施展手段,捉了那鯉魚,你再帶它回靈山,請佛祖降罪於它。”


    “這……這樣不太好吧?”黑熊精轉了轉眼珠,心中叫苦不迭。


    “哦?有何不妥?你既然一心向善,那就該明白除掉一個禍患便可保一方安寧的道理。慈悲可不適用於每一個生靈。”歡喜佛冷了臉,“莫非,你想包庇它?還是說,你與它是共犯?”


    “絕對沒有啊!歡喜佛,兩位菩薩,你們也知道,我本來就不是嗜殺的性子,不然觀音菩薩她也不會樂意度化我入佛門。實在是,實在是……”


    “哼!”歡喜佛麵若寒霜,“你這潑皮,還不快快從實招來!你為何出現在此處!若是再隱瞞狡辯,當心我念禁錮咒責罰於你!”


    “啊別!別念!”黑熊精立馬跪地求饒,“求歡喜佛原諒,我真不是故意隱瞞,實在是受人欺騙,恥於開口啊!前些日子,就在菩薩跑路不久,忽然有一個不知底細的家夥冒充菩薩前往南海,讓我等來此。那家夥幾乎和菩薩一模一樣,就連金毛吼都沒辨出真假,我和鯉魚又如何分得清?結果那假觀音菩薩將我們騙到這裏後,竟讓我們聽憑一個長得有九分像唐三藏的家夥驅策!我們哪肯答應?於是趁假菩薩離開的時候對那假唐三藏發動突襲,欲要讓他現出真身,誰知那假唐僧武藝高強,法力通天,竟把我們三個打得節節敗退,最後除了那金毛吼趁機溜走,我和鯉魚都逃脫不得,被那假唐僧困在此地,充當他的守山人。”


    “那唐僧在哪?”歡喜佛和兩位菩薩還沒有動作,西梁女王先抑製不住,喊出聲道。


    黑熊精雖然好奇這女人的身份,但既然是和這三位一起來的,它也不敢多問,隻好老實回答。


    “我也不知道,不過或是在臨淄,或是在青丘,女菩薩若是要找他,往這兩處地方去便是了。”


    ps:冪籬和帷帽的區別在於前者過膝後者隻到雙肩左右。至於神農和蚩尤的真名,是我隨便起的,來源是九黎族薑姓黎氏,蚩尤又被稱為兵主——這也是八尾狐薑灩和六尾狐九采姓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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