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主任田再生趕回來之前,就讓我這個混蛋毛根結合大紅介紹的情況,先翻翻張野果和皮家的老底吧。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張野果在河這邊勤爬苦幹,從辦加工廠到小賣部,基本衣食無憂。皮大海他爹瓜皮帽在河那邊挖沙石兼賣水泥逐漸賺得缽滿盆滿的,在河對麵開發區買地修了一幢小洋房,讓皮大媽專門過去帶孫子皮大海。後來選村主任,財大氣粗的瓜皮帽居然在幹瘦的張野果麵前敗下陣來,覺得很沒有顏麵,就把分包的地送給別人耕種,舉家告別了鬆林灣,而且發誓不再當農民、不再回來。皮家子子孫孫不用再種地,算是我們那個地方最先發家致富的人。不久瓜皮帽又率先到外地發展,成了在大江大河闖蕩的砂石廠大老板,聽說還想過回來報效桑梓地改造鬆林灣的,那時很多村民也盼望著他回來當村長,帶領大家脫貧致富。不過剛剛跨過新世紀的門檻,就英年早逝,留下年紀輕輕的皮大海在江湖上獨自闖蕩。


    不久,由於耕種艱難,大家紛紛把天聖山的荒地和果園交給張野果的哥哥張野山集中看管。那時,天聖果也賺不到什麽錢,張野山根據當年的收成適當的給大家分點果子或利潤。後來由於兒、女讀書實在缺錢錢,張野山隻好跑到附近鄉鎮企業去打工掙錢,就把天聖山果園交給張野果看管。當時,村上準備緊跟外縣在天聖山大麵積進行黃桃種植,由於張野果兄弟堅決不許毀壞天聖山南坡,挖掉天聖果,黃桃產業沒有推行下去。幸好,沒過幾年,外縣的黃桃產業因發展得過多過濫而遭受了致命打擊,天聖果業才得以保留下來。


    到後來,農民越來越不好當。天氣越來越怪,種植成本越來越高,農產品有效價格越來越低,農民負擔越來越重。以前隨便種點什麽,都會收獲很多,到後來無論種什麽,都有點入不敷出,好像什麽都不敢種,種什麽都不合適。那時的農民最沒有存在感,既缺乏經濟上穩定的來源和收入,更缺乏安全保障和心理上的安慰,當然這絲毫不影響他們自主精神的釋放,在黑夜中逆流而上,在亂雲飛渡中逆生長,掙脫被人掌控的命運之繩四處闖蕩。所以一批又一批的人逃離了故土,湧向了沿海和城市。


    當其他村民還在大規模種植水稻、小麥、紅薯、玉米等糧食作物作為主要經濟來源時,張野果就在考慮帶領村民轉向。當選為村支書後,雖然熟悉的人還是習慣稱他為張野狗,但這條野狗還很有世界眼光,嗅到了農業即將轉向的味道。他告訴大家,加入世貿組織後,進口糧肉成本越來越低,國內糧食種植成本高、價格低,靠種糧食和喂豬掙不到啥錢了,希望大家能及時調整種養結構,發展特色種養。但很多群眾還是轉不過彎來,害怕不種糧食就會被餓死,不喂豬就沒有肉吃,就一根筋地堅持著種下去喂下去,直到種得一貧如洗、喂的豬蝕本也賣不出去。


    最初,張野果聯合了幾家村民,嚐試改變增收方向,逐漸有村民開始跟隨他搞起了種養結合的產業。由於膽子小,步子慢,跟不上時代的發展,收效甚微,張野果也帶得有些力不從心。後來他就甩開膀子獨自幹,終於闖出了一條路子來。但這條小道根本容不下更多的人跟過來。要帶領更多的人致富奔小康,還必須找到更寬廣的道路和平台。


    張野果堅持多年,在天聖山不斷種植嫁接天聖果,兼喂養山雞,收入逐年增長。你看人家,不種水稻,吃的還是優質大米,不喂豬了,各種肉食還換著花樣搭配著吃,而且越吃越有。緊接著張野果就帶頭搞起了特種藥材種植,種植麵積和銷售方式都由各家各戶自己決定,與村集體經濟不發生一丁點關係。剛開始那陣搖叫花、二駝子、三磴子都嚐到了甜頭的。後來種植麵積越擴越大,產量很快上升,為了便於打開銷路,張野果就帶頭成立了一個村民自願加入的銷售公司,基本穩住了收益。但幾年下來,特種藥材突然不好賣了,連續兩年虧本不見效益後,二駝子和三磴子錢一個都沒見著,就向張野果身上潑了些怨氣,當時也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映。


    進入本世紀,鬆林灣的青壯勞力大都跑了出去,周圍鄉鎮的新興產業也基本轉移到了大城市,隻有張野山和張野果兄弟還堅持在天聖山種地和繁育果子,說他倆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鬆林灣和天聖山的,一定要繁育和開發天聖果。山聖母過世後,田老鼠也加入了進去。隨著經濟和城市化的快速快速發展,張野山的兒女在南方都市都有了非常不錯的工作和收入,都組建了幸福的家庭,不僅有房有車,還為他繁衍了第三代,迫不及待要把張野山老兩口也接過去享福和帶孫輩。張野山在老家苦苦支撐了兩年,始終堅持著舍不得離開,耐不住兒女的勸叨和老伴的埋怨,隻好把所有土地和果園交給兄弟張野果看管。臨走前,張野山再三叮囑道:“兄弟,土地可是老爸和我們的命根子,你可要看好起,我去把兒女和你嫂子安排好了馬上就回來。”


    哪想張野山一去就沒有再回來,不知是被城裏人的思想腐蝕墮落了,還是他正享受著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在城裏吃著甜美的進口水果忘記了他苦心培育的天聖果,早把鬆林灣和天聖山拋到了九霄雲外,哪還想回來?從那個時候起,張野果就接過了他哥看管我們鬆林灣土地和守護天聖山果園的重擔,不久還當上了村支書,算是在我們老家最善於精耕細作而長得根深葉茂的了。


    近年,張野果不僅買起了雙排座搞貨運銷售,還在大隊部旁邊修了樓房辦起了超市,前年他的兒子出國前還率先買起了轎車回村裏來洋盤了好一陣子,去年又在縣城按揭了一套房子。張野果家是大家公認的種養大戶和鬆林灣少有的小康之家,他那麽能耐又那麽會掙錢,很多人還是希望他能帶一帶,把發家致富的秘訣公開。


    果然,在前任和張野果的共同努力下,他們把汪雲長忽悠回來了。汪雲長回來後,帶來資金和技術,通過發展蔬果專業合作社和進一步擴大海駝養殖,很快就充實了村民們的錢包,使日漸落後的鬆林灣逐漸富裕起來,成為全鎮產業結構調整實現農民增收的先進典型,同時也促使鬆林村的人地關係和各項事務迅速變化。之後,汪雲長又引進海駝養殖,這既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是一個脫貧致富的平台,村民很快就跟了上來,而且一門心思隻想賺大錢。汪雲長一跑了之後,把一個爛攤子留給張野果和孫書記。在田再生和他的小兒子的努力下,雖然暫時渡過了危機,結局你們也是知道的——害得張野果被抓了進去,孫書記正在接受審查,田再生還沒趕回來。


    老底不能繼續翻下去了,隻有先停下來,因為溫鎮長帶著有關部門來發布了權威消息並召開了緊急會議。


    溫鎮長帶領的上級官員嗓音清晰地發布著權威消息——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中等強度地震與人工開采作業無關,從已知的地質數據看,這幾次地震都屬於天然地震,與當地地殼的應力變化有關,而非人工誘發,應急管理部已啟動了4級應急響應機製,並派來工作組到鬆林村指導救援救災工作。至於網絡傳言認為屬於自然因素與人為因素疊加導致,與附近的水力壓裂作業修路及炸山開礦有關,純屬一派胡言,沒有半點科學依據。


    上級官員與專家一走,溫鎮長和工作組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地震發生時,部分區域震感強烈,震中附近房屋出現裂縫,少量房屋倒塌,個別村鎮出現停電停氣現象,這屬於正常現象,希望大家不要信謠傳謠,幫助工作組盡快恢複正常生產生活秩序。同時宣布,當前的村務工作由工作組代管,村文書皮大海協助和配合工作組工作,希望廣大村民支持工作組和皮大海的工作,在搞好抗震救災的同時搞好扶貧攻堅,加快天聖山旅遊開發區建設,爭取早日把鬆林村打造為全市十大美好鄉村。


    這個炎夏太難熬了,地震、旱魃、洪魔交替現身,輪番出來折磨人。驚惶無助的村民白天熱得無處躲,晚上也不敢在屋裏睡。由於餘震不斷,大家隻好拖著憔悴的身軀到山坡上露營,在惴惴不安中忍受蚊蟲的叮咬、恐怖的折磨,好像在等待末日的降臨。一場暴雨過後,熱浪蕩然而去,餘震漸漸平息,大家也從水深火熱的山坡野外回到了自己的屋簷下,恢複當前的生產生活秩序成了當務之急。


    有工作組支撐著台麵,皮大海在鬆林村神氣活現,仿佛之前的衝突與他無關,居然帶著人挨家挨戶來回收土地權證。說這是縣農業局的通知,以前確權的土地證屬於錯發,去年已經發文作廢這些土地證,現在要將這些土地證全部收回去,重新確權後再頒發新的土地證。


    這是唱的哪一出?已經確權的土地權證,怎麽說作廢就作廢?農民,一輩子的家產和財產也就房子和承包地,而承包地又不屬於自己所有,好在有一個土地權證,來證明他們具有生產經營權。當土地中潛在的資源發現後,有的地方想征地就征地,想拆遷安置就拆遷安置。難道這種情況即將在鬆林村上演?孫書記和張野果知道嗎?在相當一部分村民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他們是犯了一個錯誤還是在犯罪?——以建立天聖山旅遊開發區的名義,強行征收鬆林村的土地,以扶貧攻堅異地安置的名義強拆鬆林村的民房。


    沈癲子終於被放出來了,我想方設法悄悄采訪了他。沈癲子告訴我,隻有他是最堅強的!最近有些人在打我們這塊地的主意,他們把我抓進去威迫利誘,可我在裏麵什麽都沒說,一個字都沒簽,他們硬是沒有奈何我!他認為,以前鬆林村的村務公開做得很到位,財務管理還是比較規範的,很多事情都是有據可查的。真正開始混亂的,就是從占龍脈修房造屋爭風水寶地那陣開始,涉及到的投資公司應該與“天聖山神勘洞園林旅遊開發有限公司”和“天聖山石材開發公司”有關。的確,我在前些天的暗中調查中發現,曾有官方會議記錄,“天聖山神勘洞園林旅遊開發有限公司”計劃投資1個億打造和開發天聖山和神勘洞旅遊項目。官方調查通報指出,舉報信涉及到的天聖山旅遊開發公司和石材公司都是經過村民代表大會表決通過的招商引資項目,是外來客商自然人獨資有限責任公司,但在項目推進的過程中遭到了以張野果為首的黑惡勢力的衝擊,造成兩個項目在正常推進的過程中被迫中斷,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和惡劣的社會影響。


    接下來我該怎麽辦呢?我一定要想辦法采訪到更多的人找到更多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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