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葉依喬找到我時,希望我想辦法見到孫畫策。她說,不知道自己老公犯了什麽事?被關在哪裏?不知他是罪有應得還是被冤枉的?她認為孫畫策多半是被冤枉的,她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救出來!可現在既不讓見麵,又不準通消息,她對裏麵的情況一無所知,所以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想依靠媒體,希望通過我搞清楚孫畫策被抓進去究竟是怎麽回事?希望我能為她兩口子互通一點音信,並讓我幫她看看這個“孫子”栽得有多深?是好還是壞?


    這個家務事,我是不好介入的,況且靠我這個混蛋肯定是不行的,我隻好報告給上司。上司一下就來了興趣,她管她的家務事,你隻管你的深度采訪,不過通過她你正好可以贏得采訪對象的信任,就可以不斷接近事件的真相。通過上司在省城的溝通運作,我很快就見到了失去自由的孫畫策。當年教學上表現平平的孫畫策突然實現華麗轉身步入官場時,目光中充滿了堅定和自信,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同事都投去了豔羨的目光。而今當我走進審查他的房間,這個曾經躊躇滿誌的政治新星看見我時,臉上寫滿了迷惘和困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已經與他分道揚鑣的陌路人會來看他,或許他認為我是來落井下石的吧。從表情上看得出,他會拒絕我的采訪。由於經過上司出麵斡旋,有關方麵對我和孫書記的見麵放得比較寬。我首先轉達了葉依喬對他的問候,然後把我的手機拿給他看,那上麵有葉依喬傳過來的很多圖片、視頻和資訊。


    果然,這招很見效。當他翻看完我的手機時,內心感動不已,目光中透露出信心和力量,對我充滿了感激。後來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張葉依喬的大照片,還激情大發寫了一首詩,並叫我把這張照片親自交到依喬的手裏。讀著這首詩,我內心無比震撼。捫心自問,我對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追問過嗎?棄教從媒,我更多的還是從經濟收入上進行的考量,在當今媒體沒落,記者已混成黑老二的情況下,沿著這條道路,我能正常回家嗎?看來身陷囹圄的孫書記比我這個還沒失去自由的記者眼界還要開闊些,想得也要深遠些。


    懷揣這張沉甸甸的照片幾天,我卻無法交到葉依喬手裏,因為這幾天一直和她聯係不上,她好像突然失聯了。怎麽會這樣?難道她對我這個記者起疑心了?我內心一緊,記者總是在大眾所不知道的真相麵前,獨孤前行,為了揭露真相,有很多時候得深入民眾不知道的黑惡險境之中,所以有些時候我們身上也閃現著黑惡社會的身影,也許這就是媒體記者被列入十大黑心企業前列成為“黑老二”的原因吧。找不到葉依喬,我有一點莫名的傷感與悲涼,但願我們所愛的和愛護我們的人一切都好。


    我是葉依喬,知道他一直在找我,但卻不敢和他聯係。這是因為在他的幫助下,和老公連線通了話,剛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就接到好幾個威脅恐嚇電話,說要是孫書記回來的話,叫他不插手石材廠建設和神勘洞開發的事,否則我老公很可能會出事。怎麽會這樣詭異呢?難道是他——我找的媒體大腕——在搞鬼?我得先躲一躲,在暗中觀察他還有沒有記者的職業底線和社會良心。


    記得,他和我、孫畫策三個人曾經組成過鐵三角呢,我們多次教同一個班,從高一到高三,盡管中途換了許多老師,但我們始終不散,我教英語,孫畫策教語文,他教數學。由於工作經常在一起,那時相互之間的關係還是不錯的。那時他還是一個有才幹的中年教師,但由於喜歡發牢騷和寫詩,並不受領導的待見。我和孫畫策結婚後,畫策想從政,對教書越來越不上心,成了一個有野心的男人。這幾年,不知道是複雜的現實讓畫策變得更有野心了,還是原本有野心的畫策把現實搞得更複雜了?野心有時猶如妖魔附身,會讓人變得不可理喻甚至人性泯滅。看來,我當初真該阻止孫畫策去從政。他——那個記者,原本是一介風流倜儻的書生,由於從政無門,又不敢經商,直到把自己教成了一個滄桑詭異的大叔,才半路出家,去跟著媒體混,後來居然還混進了省城,跟著大小媒體混了這麽多年,不知他長出了多少壞心眼?人啊,有幾個不是被殘酷的環境和複雜的氣候馴服的?對這種在暗黑中穿行的人,我們必須要防著點。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非典型教師,平常下班後基本按時回家,也不大過問學校和孫畫策的事。現在我教學不算領先,但也絕不落後。我發現拚教學成績不僅很累人,而且還是教師之間的自相殘殺。但不拚又會墊底,被領導和同行踩在腳下不說,還會被學生和家長看扁。那種委屈和心酸太讓人難受了,故有的老師會為了小數點後麵一點點成績的提升,拚死拚活搶時間,竭斯底裏壓學生,撕破臉皮爭排名,爭風吃醋要榮譽和職稱。經曆過幾輪打拚,我在教學上拿捏得很穩,成績既不靠前也不拖後,既不被同事嫉妒和排擠,又不被領導看低和打壓,在能自保的安全距離內保持著進退自如的怡然心態。這樣教著書,過著小日子,自我感覺還不錯,隻是孫畫策一直想再要個孩子,我沒有答應他,害得他拿要下派到鬆林灣來要挾,我也堅持著沒答應。要是我早點答應他的話,畫策就不會遇到當前這個難關了。想到此,我也很想和他再要一個孩子。


    記得不久前我對畫策說,“孫子,你不要去鬆林灣吧,你留在家裏把女兒培養好,把這個家經營好,比什麽都重要,你看我們的女兒多乖,你該多陪陪她了。自從下派到鬆林灣,你已經多久沒管她了?以後你多抽點時間回來輔導輔導她吧?”


    當時,老公望了望熟睡中的女兒說,“你教學那麽在行,女兒有你輔導就行了,我這幾年駐村扶貧,和農民打交道搞慣了,害怕把她的語言和思維搞亂了。要不咱們再生一個,我天天回來輔導?”


    我當時的心一下軟了,說,“到時候我會考慮給你再生一個的。”老公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抱住我高興萬分地說道,“我們早就該生了,依喬你真好!”那樣子像個小孩一樣。


    “等你從鬆林灣回來後,我們一起去遊南太平洋。”老公眼睛睜得無窮大:“對,到時候在那裏去播種生個孩子太有紀念價值啦!你英語那麽好,不是一直想去塔斯馬尼亞嗎?咱們又不需要請翻譯,不去實在可惜,今年你放寒假咱們就出發,正值南半球的夏季,說不定咱們還可以去登陸南極?”看著老公熱切的眼神,不知何故,我突然間對繁育後代也有了強烈的欲望。


    沒想到,接下來,我就懷上了。昨天才查出來的,可惜孫畫策還不知道,我是既驚奇又害怕呀,你們不知道對於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老公又正在接受審查,我得麵對多少困難和未知的變故啊!要是老公能夠早一點出來,早一點回家,那該有多好。要是那個曾經是同事的媒體大腕有良心的話,一定會告訴我畫策的真實情況,我就應該跟他聯係了;要是他起壞心眼的話,肯定要拿孫畫策來要挾我,並對我敲竹杠。


    好心人告訴我,審查方在隔離期沒拿到真憑實據,會非常著急,有時還會對審查對象最親近的人進行側麵進攻,以突破審查對象的心理防線,從而取得關鍵證據。現在畫策有難,我既不能袖手旁觀也不能給他添亂,更不能成為別人側麵進攻的靶子,搞不好我不僅沒有幫上畫策一把,反而還會害了他。究竟該不該跟那個媒體大腕聯係呢?我實在拿不定主意,隻有先等一等,觀望觀望再說。


    沒想到的是,在我觀望的這段時間,我又收到不少匿名傳話。我歸納整理了一下,意思大概如下——希望遇事留一線,生態環保問題我們花點錢把工程搞好不就完了嗎?其實你住的地方我們知道,要是把這些事鬧得全市人民都知道,你們還會過得安寧嗎?審查過程中意外發現孫畫策這小子想搞死我們,這樣的話我們一定會先搞死他;孫畫策善於自我炒作,竭力撈取政治資本,假公濟私、心胸狹隘、做人品質差,我們會到省紀委甚至中央去告他!……有些情況,在他被評為駐村扶貧優秀書記後,就聽說過,當時我是風輕雲淡一笑置之。現在,麵對變幻莫測的風雲,我的確有點怕了。所謂小人之心,不得不防,而今我不得不先隱蔽起來,在暗中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同時也得排除幹擾,孕育好肚子中剛懷上的寶寶。


    更沒想到的是,一個年輕後生居然找上門來了。他說他是孫書記的好朋友,也是他的手下,日夜盼著孫書記早點出來,早點回到鬆林灣,以便推動鬆林村的各項工作盡快走上正軌,有很多事情他想單獨和我談談。


    他是孫畫策的哪路朋友?我以前怎麽沒見過呢?我在匆忙中理了一下思路,隻好告訴他,有很多人在跟蹤我,這裏說話不安全,要談我們得另外約定地點。我不再猶豫,趕緊聯係那個媒體大腕,叫他隻能到我指定的地點單獨麵談。


    終於找到葉依喬了,當我把孫畫策題詩的照片送到她手上時,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看了看孫畫策所寫的文字,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激動,隻淡淡地說了句,“看來我的感覺是對的。”我正想插話,隻聽她說道:“現在時間緊急,我要接待一個神秘的客人,你得隱藏在後麵,幫我和畫策當個參謀,看清這個人背後的真實背景和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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