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薑不苦辭別劉爺和九叔公,背上那巨大的土布背包,在溝壑山林間健步快走。


    此去縣學有三十多裏,其中山路就有二十多裏,以他長年累月鍛煉出的腳力,也需要三個小時。


    他一邊趕路,嘴裏一邊念念有詞,還不時掏出衣兜裏的小抄本確認是否有誤。


    在他經過的山林中,有歌訣的餘音隨風而逝。


    “……任脈會陰兩陰間,曲骨恥骨之上緣。中極臍下四寸取,臍下三寸是關元……”


    ……


    同一時間。


    縣學。


    三年級教學組長趙文俊走進校長辦公室:“校長,我不同意讓薑不苦升到一班。”


    張晟一臉迷糊:“薑不苦是誰?”作為縣學校長,他並不過問具體的教學,除了幾個特別拔尖出挑的,其他學生也都不認識。


    趙文俊道:“您不知道,他可是我們教學組的名人,都戲稱他為‘毅力怪’。剛進縣學時他被分在十班,因為每學期都有極大的進步,升到更好的班級,上學期他就已經升到了二班,而根據他上學期末考的成績,這學期他就要升到一班去。”


    張晟聞言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疑惑道:“這麽勵誌的學生可不多見,你為什麽不同意?”


    “因為他除了毅力之外,真就一無是處!”趙文俊道。


    “怎麽可能?人家憑實力從十班一路升到一班,這在我們學校也是頭一個吧。”張晟道。


    “先說文科,看起來不錯,可您不知道他的刻苦程度,這麽說吧,一班學生隻要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文科上,都能全考滿分!


    再說武科,真要說來,他之所以有這麽快的進步,其實是鑽了咱們武科考的空子!”


    “他鑽了什麽空子?”張晟好奇問。


    趙文俊道:“迄今為止,他隻修煉了一門最基礎的功法鐵砂掌。”


    “掉進米缸的老鼠居然有不饞嘴的?”張晟驚愕,繼而搖頭笑道:“這倒還真是個空子,隻不過除他之外無人去鑽罷了。這隻能說他歪打正著,也怪他不得。”


    趙文俊繼續道:“他生在山區,還是個孤兒,可有老師做過統計,他每年能獲得的修煉資源比一班的平均水準還略多一些。單是我們學校給予的,就有每學期的升班獎勵,不僅各種費用全免還另有一筆補助金,比其他學生尺度更寬鬆的獎學金發放,因為他的事跡在當地的典型性,當地村鎮也有不少援助……有這麽多資源加成,校長您還覺得他的進步大嗎?”


    張晟沉默。


    “他確實有毅力,可沒天賦就是沒天賦。您看到了他的毅力,我卻看到了他對自己的苛刻。身體的潛力並非無窮無盡,須知過猶不及,超過自身極限,那就是透支生命,修為上不去不說,很可能還會力竭猝死。”


    張晟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抄在懷裏,陷入沉思。


    “這是對他個人,對學校呢,咱們每年雖說都招收六百人,可小小一縣之地,哪有那麽多修行種子,真種子都在一班。無論智慧還是修行天賦,都超出尋常學子一大截。上學期末考成績,根本反映不了他們之間的真實差距!”


    張晟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嚴格說來,這還是趙文俊的鍋。


    在啟蒙階段,教育講的是文武並重,計名排優劣時文武權重相等,五五開;可在縣試時計名權重就變成文四武六,重心漸往修行傾斜;之後的府試讓這種傾斜變得更徹底,計名權重文二武八。


    正因為如此,每年九月開學的第一天,趙文俊就會特地對新一屆一班學生告誡,要求他們提前以府試標準要求自己,將重心徹底放在修行上。逐年提高的升學率證明了他的正確。


    可今年因為薑不苦,他很顯然搞砸了。而一班學生背後的社會關係都不簡單——即便有簡單的,自進入一班以後,也會漸漸變得不簡單。


    這些念頭在張晟心中閃過,他卻開口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讓薑不苦繼續呆在二班,一班人員不變?”


    趙文俊道:“這對他本人也不是壞事,他若繼續這麽壓榨自己,反而會把他自己給毀了!”


    張晟拒絕得非常果斷:“不行!”


    趙文俊不甘道:“咱們的根本目的是挖出更多好苗子,自入縣學開始,計名規則就該向府學看齊,沿襲縣試時那套本就不合理!新法也沒有明確規定,各地縣學也莫衷一是,咱們完全可以就此作出調整。”


    張晟臉色卻陡然劇變:“你可莫要害我!老趙,你可別自作聰明,莫忘了咱們府上一位‘聰明人’的下場!”


    一段殘酷的記憶在趙文俊心底浮現,隻見他的臉皮劇烈抖動了幾下,心氣瞬間萎靡。他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對張晟道:“校長,我之前是鬼迷了心竅,你就當我沒來過,我回去了。”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


    “等等。”


    張晟卻主動叫住了他。


    “……薑不苦的成績自然毫無異議,一班還是要讓他去。另外,你籌備一次全年級的考試,按照府試規則重定全年級排名!……時間定寬裕點,讓大家都做好準備,別讓人覺得學校在搞突然襲擊。”


    “啊?校長,您不是說……難道您就不怕?!”已經打退堂鼓的趙文俊悄悄指了指頭頂,暗指某個不可言說的存在。


    “哈哈,老趙,你把他老人家想成什麽啦?這麽說吧,隻要你秉著一顆公心,將事情堂堂正正辦在明處,就沒什麽可怕的。”


    ……


    三個小時後,薑不苦準時抵校,直接來到趙文俊的辦公室。


    “趙老師好,我是薑不苦,我想問……”


    趙文俊看見他,愣了一下,不等他說完就截斷道:“小薑啊,你來了正好,正有件事跟你說。因為學校的疏忽,你的升班通知書沒有寄出去,好在明天才正式開學,也不耽擱。你直接去找薛老師,你的新宿舍還有一些必要的手續辦理,都由她負責。……嗯,學校也知道你的情況,不要有負擔,你隻管安心學習,其他的學校會幫你解決。”


    “呃……好!”這順利得超乎薑不苦想象。


    升班通知書忘了寄?就當是吧。


    “謝謝趙老師,那我不打擾了。”


    趙文俊又道:“還有件事,一個月後,我們年級會進行一次摸底考,以府試規則重新計名分班,你早做準備吧。”


    薑不苦道:“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說完就走了。


    趙文俊卻反倒怔住,心道,他怎麽如此鎮定,難道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一個小時後,新分配的宿舍內,薑不苦對一位中年女子道:“謝謝薛老師。”


    薛老師笑了笑,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


    以前,薑不苦隻知道一班的食宿條件遠好於其他班,可從不知道差距這麽大。


    他住過宿舍條件最差的十班,十二張上下鋪二十四個學生擠在一起,轉身都難,各種氣味能熏死人,即便條件最好的二班,一間宿舍也要住八個人。


    而現在,一個人住,不僅有臥室,還有可作為書房用的小客廳和單獨的洗浴間。


    兩相對比,實有雲泥之別。


    他將修煉用的大理石砂盒安置在客廳外的小陽台,心道,以後早晚兩次修煉終於不用去後山小樹林,就這一點改變,每天就能節約至少兩個小時。


    鋪好床,將書籍,衣服,洗漱用具都一一整理好,就到了晚飯時間,薑不苦戴著新領的學生徽章去學校小食堂。相比大食堂,這裏的環境更幽靜,菜品更豐富,也更精致,這是學校老師和一班學生專用。


    選餐時薑不苦感覺到目光的注視,扭頭看過去,有幾個學生湊在一桌吃飯,他們神色自若的聊著天,沒看他一眼。


    薑不苦便繼續打餐,吃飯,將餐盤洗淨歸還原處,然後離開,期間幾次感到有目光在窺視,他也不再理會,隻認真做自己的事。


    在他走後,那幾個學生繼續談話。


    “那就是薑不苦?”一人問。


    “沒錯了,就是他……誒,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家夥有點呆!”又一人道。


    “咦,確實啊,我也覺得這人一板一眼的有點過頭,感覺呆呆愣愣的。”


    “陸子,咋不高興了?”


    “沒,就是感覺被現實打臉了。被這種貨色擠去二班,心裏堵得慌。你們說,以前遇到這種人誰正眼瞧過?是不是很諷刺!”一個學生滿臉的頹喪。


    “咱幾個都是他的手下敗將,難兄難弟呢,隻不過是運氣比你好點,沒被擠出一班。”一個家夥有點拎不清的揭傷疤。


    其中一人拍桌不滿道:“要我說,這就是學校計名規則有問題,把他排我們前麵,我不服!咱們一起去找學校評理!”


    “對,不合理,去評理!”其他幾人紛紛附和。


    “嘿,別急別急,都坐下……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學校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一個月後會以府試規則再考一次,到時見真章,陸子你也別喪了,你就安心在二班呆一個月吧。”


    薑不苦不知道,因他而起的波瀾已在水麵之下擴散。


    他隻一板一眼的做自己,回到宿舍後,他讀書,練功,用藥,睡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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