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後,六道門大殿。


    崔衡懶洋洋的椅座在殿中若有所思。心中不知為何,總是覺得有些煩躁。要問何事,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大殿兩側,長老們筆直的站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喘。他們與崔衡相處了幾百年,早已把這老怪的秉性看的透徹。似乎他今天的心情有些糟糕,萬一不小心觸了黴頭,可絕沒好果子吃。


    這時,殿外傳來一聲明亮的通報。


    “報,掌門,冥少主回來了!”


    崔衡精神一抖,不禁激動道:“哦?真的?”


    還沒等崔衡反應,隻見一身黑袍的冥天從殿外緩緩而進。


    殿中兩側的長老們,恭敬的望著緩緩而入的冥天。立刻全部跪了下來,參拜道:“拜見冥少主!”


    冥天長袍一展,英氣逼人。俊美的輪廓顯得有些冰冷,卻對此視若無睹。似乎他早就見慣了這個場麵。由此也可以看出冥天在六道門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冥天恭敬一跪,斂衽道:“孩兒冥天拜見義父!”


    “哈哈,好,好!”崔衡撫掌一笑,喜逐顏開。歡喜的連忙走下殿,親自攙扶起跪在地上的冥天。在他眼中,冥天就是他的希望。更何況此刻的冥天能夠活著回來,更能說明一些問題。


    崔衡的眼中閃過數道異樣的目光,接著便向一位慈愛的父親輕撫起冥天的手。


    “天兒,你先回房中休息。待到亥時,你再來我房中一敘,”


    冥天一會意,立刻明白了這所謂的房中就是他妻子“夢蓮”的冰棺密室。不用說,崔衡一定是對“白虎之印”迫不及待了。他之所以當著眾人的麵說什麽“房中一敘”,無非就是為了遮掩二人的秘事。


    要知道,冥天的秘密,密室的秘密,甚至於二人的計劃。崔衡可一直都沒有公開。所以這暗語自然是有必要的。


    “是,義父,那孩兒就先退下了。”冥天表情波瀾不驚,一應之後便離開了大殿。


    望著冥天離去的背影,崔衡的臉上不但流露出一絲興奮,還夾雜著一股狠毒的獰笑。


    亥時很快降臨,月黑風高。不知為何,今夜的風似乎額外的冰冷,仿佛像一把利刀刺穿了某些人真實的內心。


    冥天一早便在密室中等著崔衡,遙望著麵前冰棺中“愛妻”的恬靜睡姿,冥天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


    陡然,隻聽“轟”的一聲,石門被緩緩推開。崔衡的身影映入在冥天的眼簾。


    “孩兒拜見義父。”


    “天兒不必多禮了。”冥天剛想行禮,卻被崔衡一把攙起。


    “嗯,不錯不錯!天兒,這幾日的蠻荒之旅真是苦了你了。不知道白虎之印事情你可有順利得到?”崔衡先是假惺惺的寒暄一番,接著便毫不客氣的直入正題。


    冥天也不在意,卻是恭敬道:“孩兒不才,已經將持有白虎之印的雷豹殺死,並且順利奪得了白虎之印。”


    “好,天兒真不愧是冥家之後,果然不負義父所望。”


    崔衡的臉上再次流露出異樣激動的神情。對於冥天能夠殺死雷豹,崔衡還是打心裏有幾分忌憚的。畢竟對方可是“四印之一”的持有人,就是當年的安孜晴也沒有這麽強悍的修為。崔衡心中思慮著利弊,表情再次變幻不斷。


    他哪裏知道,冥天戰勝雷豹。一靠的是雷豹的自負,二靠的是占據自然的地利優勢,以及自己合理的戰術安排。但最主要還是雷豹沒有徹底與“白虎之印”融合完畢,所以才造成修為不支以及反噬的現象。這才給了冥天扭轉乾坤的機會。


    否則,即使十個冥天,在雷豹全力的白虎之印一擊下,也絕對會化為飛灰。


    而如今徹底與白虎之印融合完成的冥天。彈指一揮間就可以輕易滅掉崔衡,讓整個六道門在修真界中消失。這也是毫不誇張的。


    崔衡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長舒一口氣,終於道:“天兒,白虎之印在哪裏?快快交給義父!”說著,一隻手已經迫不及待的伸了過去。


    冥天冷漠的望了一眼崔衡,卻是淡淡道:“恐怕要讓義父失望了。孩兒鬥膽私下做主,已經做了白虎之印新的誓約人。”


    “你說什麽……?”崔衡麵上一驚,明顯被冥天的一席話給震懾的不輕。


    冥天沒有理會崔衡的驚訝,身子微微一動,已經走到了冰棺旁。伸出手來,隔著一層冰輕撫起夢蓮的玉容。竟是癡癡的笑了。


    “天兒,義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麽做?”崔衡咬牙切齒,麵露寒光,有些氣急敗壞的盯著冥天,緩緩道。


    冥天輕哼一聲,望都不望他一眼,依舊淡淡道:“世人皆知義父心狠手辣,凶狠惡毒。我若交出白虎之印,恐怕第一個被滅掉的人就是我。畢竟我有殺死白虎之印誓約人的手段,對於這個威脅,義父又豈會放過我?”


    崔衡眯起雙眼,陰沉道:“天兒,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城府竟如此之深。你是我的義子,我豈會殺你?況且,你如此違背我,難道就不怕我不告訴你‘夢蓮’的蘇醒之法嗎?”


    “哦?莫非你之前告訴我的方法,一直都是騙我的?”一提到自己的愛妻,冥天立刻麵色一沉,語氣也逐漸冰冷起來。身上的白虎之氣也一下子散發出來。


    崔衡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言語有些過激。感受到冥天身上不一樣的氣息,他知道這一定是白虎之印的力量無疑。如果這個時候惹惱冥天,他可一點把握都沒有。


    可憐崔衡機關算盡,最終卻落的這個啞巴虧。之前他還心想著出手解決掉冥天,但一看到冥天散發出的霸氣,心中那最後一絲希望也頃刻間化作泡影。眼下隻能是忍氣吞聲,對於如今冥天的實力,他可絲毫不敢起什麽異心。


    仿佛看出了崔衡的膽怯,冥天氣息一收,卻是道:“其實一早我就看的出來,我不過是你一顆棋子而已。當沒有利用價值以後,你便會毫不留情的除去我!我之所以留了這一手,也是怕你會對夢蓮不利。”


    “你……”崔衡恨的攥起拳頭,但口中卻絲毫不敢反駁。


    冥天淡淡一笑,繼續道:“崔掌門,我可以不殺你,畢竟這麽多年來,夢蓮的肉身多虧了你才能完好的保存下來。但我有一事不明,還是希望你老實的交代出夢蓮的蘇醒之法,否則……”說完,冥天的眼中閃過一絲強大的殺氣。


    密室中彌漫著不尋常的氣氛,感應到強烈殺氣的崔衡知道冥天沒有在開玩笑。背心一涼,隨後便輕歎一聲,認栽道:“罷了,罷了。”


    崔衡自嘲的一笑,表情中滿是頹廢。用手一指西方,緩緩道:“這座冰棺,是我從極西之地得到的。極西之地人煙稀少,可門派卻極多,各種奇妙的修真之術也是絡繹不絕。相傳極西之地有一種回天的秘術,可以重塑肉身上的三魂七魄。隻是這秘術早已消失,你若想去試一試的話,也是要靠運氣的。”


    一邊聽崔衡訴說著“極西之地”,一邊仔細的觀察著崔衡的麵部表情。看起來並不像說謊。


    冥天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手上真氣一凝注於冰棺之上。隻見透明的白色冰棺籠罩上一沉黑色氣息,完全遮住了冰棺中夢蓮的肉身。乳白色的冰棺散發出絲絲寒冰之氣,與黑色真氣稍一融合便立刻消失,不見了蹤影。


    “你……?”


    崔衡剛想說什麽,可冥天根本不等他廢話。腳下真氣一蘊,大手一揮,冰棺已背在身上。


    “夢蓮,我們走了!”


    冥天溫柔一笑,接著便劃破長空,揚長而去。隻留下一臉悔恨的崔衡。


    ……


    夜晚的飄渺仙閣,突然下起了蒙蒙細雨。朦朧的月光上籠罩著一層暗紅色詭雲。圓月中透著森然,透著波譎!


    慕容易的房中,燈火通明。幾個身姿不一的倒影,映在燭光之下頗有幾分微妙。


    “不行,師姐與了晨師兄不必再勸。今此一戰,易兒萬萬不可讓你們二人再次犯險!”


    此時說話的正是慕容易。隻見慕容易大手一揮,立刻謝絕了柳若竹與了晨二人的好意。


    原來,早在昨日的時候。慕容易就已經回到了飄渺仙閣中。再見過安孜晴不多時以後,一眼便瞧見了柳若竹和了晨二人。有些納悶的他除了高興以外,更多的還是不解。


    對於柳若竹的來意,慕容易卻是不以為然。但一聽說陸兒已經結成真元進入佳境,慕容易明顯開心不已。看來五極陰陽山上的這兩味奇藥,還真不是一般的管用。又簡單問過玉醫子的近況之後,慕容易一直擔憂牽掛的心也暫時放了下來。


    可慕容易哪裏會知道,如今玉醫子的真實現狀?


    如果說聽到柳若竹的消息是歡喜的話,那麽了晨接下來的一席話,可以說是對慕容易當頭一錘。


    了晨把這幾日發生劍亭內發生的事情,包括如今羅炙的修為情況全部都告訴了慕容易。對於這個仇人,就算死慕容易都不會忘記!


    心中怒氣一湧,險些把體內的戾氣再次催動。而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任豪瓊”慘死的一幕。


    慕容易憤怒的握起雙拳,眼中露出血絲。真恨不得立刻潛入到劍亭閣中將羅炙碎屍萬段。


    柳若竹和了晨二人,彼此相視的點了點頭。對於此一戰,他們自然要全力幫助慕容易。


    於是,便有了開始慕容易厲色拒絕的一幕。


    羅炙的實力,沒有比慕容易更清楚的了。此人心腸歹毒,頗有手段。就連當年的玉醫子師父,動用了“藥王鼎”都沒能全力一擊擊敗羅炙。如今再對峙此人的話,自己都尚有幾分餘悸,豈能看著他們二人再為了自己犯險?


    了晨知道慕容易是為了自己好。但他一旦決定的事情又豈是慕容易能夠阻攔的?況且此事事關重大,其中涉及的也不僅僅是慕容易報仇這麽簡單。


    思量了許久之後,了晨伸手一攔,道:“慕容師弟此言差矣,先不說你和羅炙的私人恩怨。單說我劍亭閣百年的威望,豈能毀在一個魔人之手?如今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墮落,但身為門中大弟子的我,豈能坐視不管?”


    “這……?”


    慕容易剛想出言反駁。但了晨的話,卻讓他一點也說不出理來。


    柳若竹美眸流轉,杏唇一動。也絲毫不甘示弱道:“了晨師兄說的沒錯。自古正邪不量力,師弟就不要推辭了。師姐也願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易輕歎著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下了二人幫忙報仇之事。


    就這樣,三人一拍即合。終於決定五日之後出發,誅殺羅炙。


    朝著屋內二人恭敬一禮後,慕容易便退去了,回到自己的修煉室中。房間內,就隻剩下柳若竹和了晨二人。


    燈火闌珊下,二人的依偎倒影照耀在青炷之中。


    了晨眼神深邃,深情望了一眼如嬌妻般的紅粉佳人,柔聲道:“若竹,此戰過後,我們便成親如何?”


    柳若竹眉目傳情,誘人的麵龐猶如熟透的蘋果,顯得分外動人。娥眉輕動,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羞澀的笑意。


    二人緊緊相擁,相依相偎……


    這一刻,將永遠被定格在永恒……


    回去的路上,慕容易的心情一直久久難以平複。但眼下報仇心切,也隻能暫且把兒女情長擱在一邊了。心中下著決定,便回到密室中修煉起內功!


    可是,在他的腦海中卻一直浮現出柳若竹的倩影,很難讓他平靜下來。他輕歎了搖了搖頭,站起身子。


    他輕歎了搖了搖頭,站起身子。下意識摸了下懷中的小麟。發現小麟再次進入了沉睡狀態。下次蘇醒便是第三次進化,到時候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異狀呢?


    無奈的搖了搖頭,慕容易又望了一眼左臂上的“冰蟾”印記。他無法任意催動的冰蟾之力,可以說是致命的缺點。通過這些時日慕容易的分析突然發現,這冰蟾隻有在感受到自己釋放出戾氣的時候,相對操縱的幾率才會大些。


    否則,千難萬難!


    但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卻也符合邏輯。畢竟這冰蟾當初是喜歡自己身上的戾氣,才與自己完成的認主儀式。所以冰蟾隻聽從戾氣的調遣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有些鬱悶,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想起戾氣,難免又會聯想到自己即將隕落的生命。對於慕容易來說,時光的沙漏正無情的一分一秒度過。每一日的黎明降臨,死亡的氣息便加重一分。說不準哪一天他就會突然被戾氣徹底吞噬掉。


    雖說已經看透生死,但他仍想知道如今體內的仙氣到底還能支撐幾日。至少,也要讓自己大仇得報之後再死吧。


    抱著這種想法的慕容易,盤膝坐在団蒲之上,運氣調息。


    驀然,慕容易眉頭緊鎖,冷汗直流!


    原來,慕容易體內的仙氣差不多已被戾氣吸去了十之七八。除了真元處可以感應到一絲虛弱的仙氣外,周身的仙氣幾乎已經渙散,變得零零散散。能不能挺過下一次戾氣的反噬都是個未知數。


    即使挺過了下次,也絕對挺不過超過三次以上反噬。這點慕容易心中還是有數的。


    “第一次是在聖城之中,第二日是在閉關修煉之中……”


    慕容易仔細掐算著戾氣襲來的時間,前後兩次發作的時間竟相隔不到七日。想想不禁覺得有些後怕。


    也就是說,如今他體內的仙氣少則可以支撐個三五日,多則半個月二十幾天便會被戾氣毫不留情的吞噬幹淨。


    感受著自己生命最後的曙光,慕容易沒有害怕,而是淡淡一笑。


    他緩緩的走出洞外,眺望著星空的皎潔月色,竟有些癡了。在他心中更是五味俱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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