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直大叫一聲不好,瞬間看清了場上的情形,正要上前攔截那舞彩球的花臉大漢。他身形將動未動之時,隻覺得身邊一陣疾風掠過,身體不由得晃了一晃,眼前人影一閃,隻見圍成一圈的幾十個舞龍漢子,齊齊飛起,如炸開的煙花一般,向四周的密集人堆中摔去。鄉民有躲閃不及的,頓時被砸中,慘叫聲、喝罵聲響成一片,其中有幾人更是倒黴透頂,頭被砸破,鮮血直流,雪地裏一片混亂。


    奇的是,舞龍的彩衣漢子全部摔出去之後,那兩條巨龍卻仿佛活過來了似的,仍在淩空飛舞。巨龍的夭矯之態,氣勢之雄,比起那幾十名大漢舞動之時,顯得有過之而無不及。圍觀的鄉民看到情形如此詭異,膽小的大呼有鬼,哄然散去,少數膽子大的,也忙不迭地躲得遠遠的,探頭探腦地看熱鬧,唯恐鬼怪找上了自己。


    蕭玄直心裏清楚,這一下必定是袁師道出手。隻是,他的行動如此果決,出手甚是狠辣,竟然無所顧忌,以他逍遙山仙師的一代宗師身份,如此行事,實在有失風度。但此時事關師弟的安危生死,有袁師道出手相助,師弟定然能夠安全無恙,蕭玄直的心裏本來極為惶惶不安,這時頓時感到一陣寬慰。


    蕭玄直凝神細看過去,依稀能見到兩條巨龍的身下,有光影閃動,但是雪地上麵,卻隻有兩條巨龍飛舞的影子,而看不到人影。他想了想,知道是袁師道不斷施展移形換影的緣故。隻是,袁師道移形換影的身法如此之快,一人竟然能頂替幾十人,同時舞起兩條巨龍,道行之深,法術之精,當真是匪夷所思。


    隻見那兩條巨龍淩空狂舞了一陣,突然靜止,懸浮在空中,兩個龍頭一左一右,齊齊轉向那個手舞彩球的花臉大漢,蓄勢欲撲,殺氣逼人。


    那花臉大漢見此情形,扔下彩球,雙手一攤,冷笑道:“天龍山的家事,袁仙師管得了一時,難道還能管得了一世?”說罷身形一晃,頓時消失不見。


    蕭玄直追著他的去向看過去,隻見一箭之外的雪地上,一個人影一閃即逝。這人去得好快,不過眨眼之間,人影越變越小,迅即變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灰白相交的天際。


    蕭玄直見識了那花臉大漢的身手,心裏清楚,移形換影之術,雖然十分常見,入門也較為容易,但若是想要修煉到高超的境界,隨心所欲,運用自如,卻是極為艱難,非得有高深的道行,並加以長期的勤修苦練才行。


    蕭玄直捫心自問,自己施展一次移形換影,閃現的距離,最遠也不過百步左右,其間還得蓄力施法,才能再次施展。此人移形換影的距離之遠,再次施法的速度之快,雖然比不上袁師道這般鬼神難敵,但是比起自己,卻是要高明太多了。想來,同輩的師兄弟當中,還沒有哪一個具備這份驚人的功力,這花臉大漢必定是自己的師叔伯輩。他之所以塗花自己的臉,便是為了隱藏身份,不想被熟人認出來。


    想到此次與師弟亡命天涯,天龍山中的好手傾巢而出,一路布下天羅地網,處處追殺,自己與師弟卻是窮於應付,狼狽不堪,毫無抵禦之力,蕭玄直頓時憂心如焚。


    他回頭看時,隻見那那花臉大漢扔下的彩球,在雪地上滾了一段,眨眼之間,竟然滾成了一個大雪球。這大雪球停下之後,裂為兩半,露出裏麵的張玄歧來。


    蕭玄直上前扶起師弟,見他安然無恙,心想這彩球真是古怪,不知道怎樣就將師弟裝了進去,然後忽然之間又變成了一個大雪球。這門子古怪法術,在天龍山上從未聽人說起過,莫非是旁門外道的障眼法門?蕭玄直心裏不明所以,一時很是納罕。


    張玄歧被那個舞彩球的花臉大漢一把擒住,收入到彩球之中,當時隻感覺眼前一黑,隨即天旋地轉。這時他站起身來,仍感覺頭暈目眩,腳下虛浮,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玄直見那花臉大漢閃現離去,袁師道沒有絲毫想要追趕的意思,知道他不願意多管閑事。又想,天龍山的追兵,並非隻有這一路,此去茅山,迢迢千裏,隻怕處處都布下了天羅地網。袁師道神通廣大,如果能夠與他一路同行,自然能保一路平安,隻是不知道他是否同路。想要說動他,護送師弟前往茅山避難,還需要相機謀劃才行。


    袁師道出手,震懾住了天龍山的一路追兵,使其不戰自退,麵上卻沒有絲毫的快意,反而顯得頗有心事。


    蕭玄直正在躊躇,如何開口相求,袁師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開口說道:“天龍山家大業大,數百年來,都是五山的翹楚,有些事,不是袁某這個外人能管的。此行向東,可到茅山,相去不過一千餘裏。茅山與你天龍山曆來交好,茅宗一老仙師道法高深,人稱天下第一,茅山三宗的三位宗主,也都是當世高人,或許能助你們一臂之力……”


    袁師道何以知道,自己師兄弟二人要去投奔茅山,蕭玄直茫然不知,眼見被他說破了心事,索性直言相求,便開口說道:“弟子滿心憂慮的正是此事。實不相瞞,弟子與師弟此行,便是前往茅山避難,無奈一路上追兵不斷,我們幾次都是僥幸逃脫。就拿今日來說,若不是袁仙師仗義相助,師弟必然落入敵手。弟子命不足惜,可就是拚掉了這條性命,也沒臉去見地下的先師……”


    袁師道知道,天龍山一向分為仙師、本師兩大派係。兩派在道法修行上一脈相承,並無差別,其主要的分歧,在於天龍山仙師一位的傳承。仙師派以血統為重,曆來擁戴時任仙師認可的嫡子,本師派則不論血統傳承,隻重視個人的修為,因此致力於推舉道法高深的同門。天龍山張仙師一脈,自第一代張虛雲仙師開山立派以來,其間,隻有一位外姓弟子接任仙師一位。這名外姓仙師去世之後,天龍山仙師一位,又回到了張虛雲仙師嫡係子孫的手中。至於此外其他的時間,則是張仙師嫡親父子相傳,傳承上百年不斷。仙師派一直得勢,勢力自然極為強大,本師派人數既少,身份也很是隱秘,向來都隻是私下聯絡,暗中活動。不知道為什麽,這一代張仙師離世之後,本師派居然迅速坐大,看情形竟是要將張仙師的嫡子斬草除根,委實不可思議,其中必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重大隱情。


    袁師道此時有大事在身,自然不願卷入天龍山的門戶之爭。況且,天龍山人才濟濟,高人林立,而出逃的蕭玄直此人,資質看來頗為平庸。茅山雖然勢大,一者無利可圖,未必情願介入此事;再者,茅山的實力,與天龍山不過是在伯仲之間,茅山未必便能幹涉得了天龍山的內爭。由此看來,張玄歧即便有著張仙師嫡子的身份,可惜,內無高人輔佐,外無強援助力,又如何能夠挽回目前的敗局?


    礙於與天龍山張仙師的舊日交情,袁師道這時也不好一口回絕,於是便說道:“袁某有要事纏身,日前便要趕往酆都。我們可以暫時同路,等到溯江南行一段,再各奔東西。好在茅山勢大,江東各地都有茅山門人的行蹤。我送你一支逍遙山的傳聲筒,事情緊急之時,可以在空曠處打開,以逍遙山的名義,向茅山求援。”說罷,隨身取出一支傳聲筒,交與蕭玄直。


    蕭玄直躬身接過傳聲筒,隻見逍遙山所用的傳聲筒乃是鐵灰色,外飾古樸花紋,通體像是精鐵打造而成的一根一指來長的鐵管,細看材質,卻又非金非木,寒冬之中,居然觸手微溫,與天龍山火紅色、圓盒形的傳聲筒,形製大為不同。蕭玄直心裏清楚,傳聲筒雖然不是什麽奇珍異寶,但卻是一門一派內部聯絡通信的器物,輕易不會贈與外人,此物到了關鍵時刻,能夠緊急求援,當真便是救命法寶,於是鄭重將它收好了。


    袁師道指著那少女袁從真說道:“袁某帶著小女,兼程而來,要在正月十五之前趕到酆都。小女年幼體弱,移形換影、縮地成寸之類的法術,袁某不便施展,所以路途上多費時日。趁著現在天時未晚,我們即刻出發。此去西南,不到五十裏,便是江邊渡口,我此前已經預定好了南下的船隻,今晚咱們便在船上歇宿吧。”


    蕭玄直見他安排已定,話語之中,又毫無跟自己商榷的意思,當下無話可說,隻好拉過張玄歧,上前向袁師道行禮致謝,雙方客氣了一番。


    袁師道仔細打量張玄歧,隻見這位仙師嫡子蓬首垢麵,臉色憔悴,三九隆冬,身上也沒有一件厚實的棉衣保暖,隻胡亂穿著幾件夾衣,臉上凍得煞白,可見一路上顛沛流離,提心吊膽,必定吃了不少的苦頭。又看向蕭玄直,也是一副落魄江湖的狼狽相,全然沒有一點修行之士的英容神采,當真是一對難兄難弟,同道中人見了,不免要心中暗笑,沒的辱沒了天龍山張仙師的一世令名。轉念又想,張仙師生前,得意弟子眾多,門下英才濟濟,前呼後擁,好不威風。誰能想到,他一朝身死,遺孤落難,這些弟子無人出頭,倒是蕭玄直這個資質平平、不曾得寵的弟子挺身維護,這又教人從何說起?


    袁師道正要招呼二人起行,忽然留意到,蕭玄直的身後,背負著一個長形的包裹。他心念一動,伸手攔住蕭玄直的去路,說道:“蕭道兄,廟中借一步說話。”又轉向袁從真說道:“從兒,陪張世兄在外邊玩耍,不要走遠。”


    蕭玄直見袁師道神情嚴肅,知道他有要事相談,回頭看了張玄歧一眼,隻得轉身跟著袁師道,進了娘娘廟大殿。


    (本書已完稿,全書約23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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