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歧在齊雲山的一番經曆,甚是驚心動魄,知道袁從真以上所說的都是實情,心裏一方麵對她頗為感激,一方麵又忍不住想到,無麵鬼王是她的同伴,似乎是為了她而來的百花會,唯她馬首是瞻。她要是不來,無麵鬼王多半也不會來,無麵鬼王不來,百花會又怎麽會發生這麽多的事端?


    袁從真見他不吭聲,掃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冷地說道:“你以為無麵鬼王不來,你就能在齊雲山大享豔福,然後安然離去?你那寶貝美人帶你見過千紅萬窟中的藏屍了吧?你知不知道,這每一具僵屍的背後,又有多少人屍骨無存?”


    張玄歧聽她忽然提到寶貝美人,頓時想起與曇兒在一起時的旖旎風光,不由得心中一跳,臉上發熱,同時心裏難免詫異,袁從真怎麽會知道曇兒這個人?轉念又想,齊雲山的事,興許隻是自己孤陋寡聞罷了,恐怕不是什麽秘密,她未必真的知道有曇兒這個人,但是了解其中的內情,也不足為奇。


    齊雲山之行,張玄歧耳聞目睹,對真實情形略有所知,加上親身經曆了百花會上一幕幕的險情,甚至險些無緣無故地丟了性命,知道袁從真所說的凶險,絕非聳人聽聞,誇大其詞。隻是,曇兒的活色生香、溫柔風情,又是令人終生難忘,此刻回想,他心中還隱隱作痛,因此對袁從真的這一番話,始終疑信參半。


    袁從真見他麵上的表情不是很信服,不再跟他多費口舌,表情也變得不耐煩起來,說道:“你小子不識好歹,不信我的話就算了。我為了救你,隨手打開了一扇方便法門,現在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等到天明之後弄清楚了,咱們各走各路。”說罷轉過身去,背對著張玄歧,不再說話。


    張玄歧記得她小時候就很是刁蠻任性,這些年來流落江湖,似乎刁蠻之中,又多了一些戾氣,也不知道她到底有過怎樣的經曆,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這時見她的言語神情極不友好,原本還想跟她細細攀談,問清楚當初是誰擄走了她,後來又是如何脫身的,怎樣結識的無麵鬼王,無麵鬼王是個什麽來頭,他們怎麽會來百花會,在百花會上到底所欲何為,尤為關鍵的是,得打探清楚了,她與袁師道是否還有聯絡,會不會向袁師道泄露自己的行蹤去向……一肚子的問題,問不出口,生生地憋在了肚子裏,心中頓時覺得一陣氣悶,忍不住歎了口氣。


    袁從真忽然說道:“你背著我歎什麽氣,不服我的話是麽?”


    張玄歧哭笑不得,說道:“袁姑娘,你怎麽不回逍遙山,袁仙師要是知道你大鬧齊雲山百花會,他會很生氣……”


    袁從真說道:“我回不回逍遙山,幹你什麽事?我去不去百花會,幹他什麽事?你小子再囉裏囉嗦,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給你封上!”


    張玄歧聽她這麽說,看了看她的背影,心中更覺鬱悶,隻好一言不發。


    二人原本相對而坐,靠的很近,袁從真轉過身後,她掌心的明珠放射出的瑩瑩白光,被她的身影給擋住了,留給她身後的張玄歧一片巨大的黑影。


    默然靜坐之中,天色漸漸地明亮起來。袁從真見東方漸白,林梢間隱隱有光亮透了進來,也不招呼張玄歧,便徑自起身,尋路離開。張玄歧見她忽然起身離開,下意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這一帶林深樹密,並沒有現成的道路,二人無法閃現前行,想要騰身到半空,在林間的樹頂上飛躍而行,二人的功力又頗有不足,不敢冒險嚐試,隻能一步步的在地上尋路前進。


    張玄歧沒走幾步,心裏就難免疑惑,這個地方如此荒僻,是誰設下的方便法門,又是做什麽用的?但是看到袁從真沒有想要理他的意思,這個疑問自然也就咽進了肚子裏。


    二人一前一後,在密林中走了有大半個時辰,這時眼前林木漸稀,透過林間的枝葉間隙,隱隱可見前方是一座大山。


    袁從真見到前方的大山,便加快步伐,不多時,眼前視野開闊,大山的全貌已經一覽無餘。隻見這座山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沒有餘脈,與遠處的群山並不相連,山形甚是奇特,像是倒過來的一個圓形漏鬥,但是山勢顯得頗為陡峭。山的主體林木茂盛,鬱鬱蔥蔥,還像是尋常大山的模樣,隻是山巔上好像人工修築了一個巨大的石頭堡壘,遍體火紅色,日照之下,仿佛著了火似的,殷紅如血,大放紅光,顯得甚是奇異。


    袁從真看到這山,哈哈笑道:“繞來繞去,可又繞回來了。”回頭對張玄歧說道:“你小子也不用趕著回逍遙山了,我帶你去長長見識。你見識過齊雲山的形宗,現在也見識見識赤城山的心宗吧。”


    張玄歧見眼前的這座山居然就是赤城山,而袁從真的話語之中,似乎與赤城山的關係非同一般,心中難免有些詫異。他對五山的掌故知之甚少,一來在天龍山時年紀尚小,知道的原本就極為有限,二來袁師道自視極高,對五山中人的一些掌故八卦,一向甚是不屑,極少跟他提及,而同門之間又少有來往,信息很是蔽塞。因此,這方麵他極為孤陋寡聞,不明白袁從真所說的形宗、心宗是什麽意思。他知道天龍山素來有仙師派、本師派這兩大派別,卻不知道齊雲山、赤城山又有什麽形宗、心宗的區分。難道這兩山原本是一體,後來才一分為二的不成?


    張玄歧知道,赤城山俗稱無頭山,這時看向山頂,隻見赤色石堡上麵似乎是一片平地,遠遠看去,確實像是被人憑空削去了山尖似的,顯得甚是怪異。更怪的是,那赤色石堡之上,除了依稀可見一些大大小小的孔洞,見不到尺椽片瓦。張玄歧聽人說起過,赤城山巢雲宮淩雲高踞,上接霄漢,規模極大,這時遙望山頂,卻見不到一磚一瓦,心中難免十分疑惑。


    張玄歧跟隨袁從真尋路上山,從密林之中來到山腳之下,真是望山跑死馬,瞧著很近,其實路程甚遠。不過,二人視野所及的一大片地方,林木漸稀,多的是低矮的灌木叢,以及一望無邊綠油油的草甸,道路比叢林中要好走得多。


    知道已經到了赤城山的地界,袁從真便不著急趕路,隻是漫步而行,心情似乎甚是輕鬆。張玄歧在齊雲山的一番遭遇,一言難盡,若是以顏色形容,既有旖旎曖昧的粉紅,又有無比慘烈的血紅,這時見到天藍如洗,綠草如茵,初晨涼風習習,沁人心脾,心情頓時為之一爽。


    二人走了一陣,灌木叢漸漸多了起來,眼前不時有細腰蜂飛過。張玄歧見這細腰蜂形狀怪異,在灌木叢中緩緩而飛,以前甚是少見,忍不住開口說道:“這蜜蜂的樣子好生奇怪,這麽早就出來采蜜了……”


    袁從真聞言冷笑一聲,說道:“這是毒蜂,不是什麽蜜蜂,你要是給它蜇上一下,就知道厲害了……”


    張玄歧見她這麽說,忍不住想要故意激她,說道:“什麽毒蜂,不就是蜜蜂麽,隻不過蜂腰特別細一些,樣子奇怪一些罷了。”


    袁從真果然受不了他這一激,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小子,明明無知還自以為是,你跟我來……”


    張玄歧見她俏臉板著,似乎有些生氣的樣子,心中一癢,當下便跟著她,看她到底要做些什麽。


    袁從真在灌木叢中尋路前行,不多時,在一棵歪脖子樹的樹杈處,找到一個小小的蜂巢。


    這個蜂巢似乎是泥巴築成的,上麵有一個小孔。袁從真找了一根尖利的小樹枝,捅開了蜂巢,隻見裏麵躺著一條肥碩的青蟲,一動不動,但是顏色如生,像是休眠了似的。


    張玄歧見到蜂巢中竟然有一條青蟲,心裏甚是奇怪,問道:“這是蜜蜂的蜂巢麽,怎麽被蟲子給占了?”


    袁從真並不答話,拿樹枝輕輕挑開青蟲,隻見青蟲的頭部下端缺了一塊,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給吃掉了。青蟲的體內,似乎有體型細小的蟲子在微微爬動。


    張玄歧吃了一驚,這青蟲的頭部都沒有了,看來早已死去,隻是既然死掉了,又怎麽顯得像是活的一般,未免太過怪異了。再說,青蟲體內的細小蟲子,又是從何而來?


    張玄歧甚是困惑,便看向袁從真。袁從真緩緩說道:“螟蛉之子的故事,你聽說過吧?”見張玄歧搖頭,便接著說道:“古人常說,螟蛉有子,蜾蠃負之。以為蜾蠃,也就是你剛才見到的細腰毒蜂,隻有雄的,沒有雌的,因此沒有後代,於是便捕捉了螟蛉,來當作義子喂養……哼,一派胡言,全是胡說八道!你看到這蜂巢中的青蟲了吧,頭都被吃掉了,天底下有這樣喂養義子的麽?”


    張玄歧問道:“這麽說來,毒蜂捕捉青蟲,是當作食物的了?”


    袁從真若有所思地說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你看見青蟲體內有東西在動吧,那便是毒蜂的幼蟲了。毒蜂要產子的時候,便會捕捉一條蟲子放在蜂巢裏麵。這條蟲子被毒蜂蜇過以後,便會假死過去,動彈不得。這時毒蜂便在蟲子的身上產卵,等到幼蟲破卵而出,便以這假死的蟲子作為食物。你想著假死的蟲子,雖然一動不動,但是並未死去,這毒蜂的幼蟲吃在嘴裏的,可都是新鮮的血肉。等到蟲子吃完,毒蜂的幼蟲已經長大,能夠出巢自行覓食了——造化的神奇,是不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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