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從真吃了一驚,她出手之時,知道齊從雲必定會反擊,隻是沒料到他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輕而易舉,就施法控製住了自己的半邊身體。


    袁從真深知心宗法術的要義,知道身體一旦被對方施法控住,接下來若不脫離對方的施法範圍,身體便會逐漸失去知覺,變得像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


    她想起自己以前對敵的時候,也是每每出其不意,從控住對方的一支手臂開始,然後將對方的身體蠶食鯨吞,最後令對方雙手互搏,自己動手殺死自己。這一招屢試不爽。


    施展心宗法術殺人,在不明就裏的人看來,死者看著像是自殺,死狀撲朔迷離。因此,赤城山祖師這才定下了約法三章的嚴規,在心宗法術的源頭上,對山中弟子加以嚴厲的約束。


    袁從真想到這裏,頓時不寒而栗。這時,她感覺到半邊身體已經變得沉重起來,行動不便,當下不敢再戀戰下去,身形一晃,向著洞府外閃現而去。


    安淩雲見袁從真準備逃走,知道齊從雲已經跟她撕破了臉麵,不會任由她脫身離開,便大叫道:“齊師兄,這賤婢罪孽深重,現在又公然拋棄了赤城山的弟子身份,想要叛逃出山,咱們不能放過她!”說罷,跟在齊從雲的身後,閃現追蹤而去。其餘的幾位老年執事,也都追隨了過去。


    張玄歧見事態急轉直下,一下子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心裏既擔心袁從真的安危,又想自己無意中知道了赤城山這麽多的醜聞,赤城山眾人一旦緩過手來,不知道會怎麽處置自己,隻好悄悄地跟在眾人後麵,見機行事。


    所幸的是,赤城山巢雲宮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通道極其曲折複雜,眾人都隻能在極短的距離內閃現騰挪,張玄歧因此還能追得上眾人。


    一行人前追後逐,不多時便追到了清心殿。袁從真進到大殿之後,腳下便慢了下來,似乎胸有成竹。隻見她隨身掏出一枚眼球大小的黑珠,扔在了地上。


    那顆黑珠落地之後,彈跳了起來,每彈跳一次,便變大了一倍。隻見黑珠瞬間變大,越彈越高,最後彈到了約法三章石碑與大殿頂端的空隙之間。


    追蹤而來的齊從雲,見狀驚叫一聲:“混沌珠!”隨後而至的幾個老者,看到這個情形,也都驚呼起來,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那顆混沌珠一落到石碑的頂部,便瞬間脹大。隻聽見一聲驚天巨響,約法三章石碑轟然倒地,摔在地上,斷成了數截。清心殿的頂部,竟然被混沌珠頂破了一個大洞。透過洞口看出去,外麵星光稀疏,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隻見袁從真身形一閃,已經從那洞口中閃現出去。她人在半空,左手連揮,向著清心殿,一口氣扔出了許多顆混沌珠。


    這些混沌珠在空中相互碰撞,迅速變大,還沒落地,便已經將偌大的清心殿撐滿。霎時間,伴隨著一陣陣轟天巨響,清心殿的殿頂整個被撐破。赤城山無頭的山頂之上,像是猛烈噴發的火山一般,一道巨大的黑煙衝天而起,一時間巨石亂飛,煙塵蔽天。


    張玄歧這時剛剛進到清心殿裏,驚天巨響之中,隻覺得眼前一黑,一股猛烈的氣流迎麵襲來,推得他腳步踉蹌,一跤跌坐在來時的通道裏。


    他察覺到清心殿中的劇變,知道袁從真已經逃脫,而那些混沌珠在撐破清心殿之後,已經化作了濃烈的黑煙。他這時顧不上去查看赤城山眾人的死活,急忙轉身尋路離開。


    清心殿中發生的山崩地裂的劇變,片刻之間,赤城山中的所有弟子便都知道了。一時間,巢雲宮中處處都是人聲,顯然是散居各處的弟子,都在紛紛趕往清心殿。


    張玄歧不熟悉道路,又怕被聞風而至的赤城山弟子撞見,隻好小心翼翼地躲開來人,專門走一些冷清無人的通道。走了沒多久,他便覺得四處的通道一模一樣,知道在慌亂中迷失了方向,開始在原地打轉。


    他這時隻好停下腳步,心想赤城山巢雲宮的通道這麽複雜,尋常弟子怎能記得那麽清楚,日常進出怎樣才能不迷路?忽然想起,自己剛進巢雲宮的時候,在不同的通道裏聞到了不同的香氣。於是,他輕輕一嗅,果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隻是這花香與此前聞到的頗為不同。


    張玄歧隨著香氣的指引,慢慢前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遠處的人聲都消失了,四周又變得像是古墓一般寂靜。這時,他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想了想,似乎是袁從真洞府中的香氣,便追隨香氣走了過去。果然,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袁從真的洞府之中。


    這時洞府中寂無人聲,顯然服侍袁從真的侍女也已經離開了。張玄歧到了這裏,大概知道了離山的路徑,正要離去,忽然瞥見客廳中有個少女,一動不動,端坐在那裏,側影瞧上去正是宋璧人。


    張玄歧看到是她,想到她父母雙亡,唯一的依靠袁從真也棄她而去,她這樣行屍走肉般地活在赤城山上,自生自滅,肯定活不了多久,心裏一軟,便走上前去,想要帶著她一起離開。


    宋璧人見是他,一雙明亮無神的大眼睛眨了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張玄歧走到她的跟前,忽然覺得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


    這股香氣似乎有形有質,順著他的口鼻滑入了體內,頓時像是烈酒入喉一般,一條火線從喉間到胸腔到腹部,一路往下走,走到了下體的位置,頓時渾身燥熱,下體便有了反應。


    張玄歧大吃一驚,心想自己可憐宋璧人孤苦無依,動了一念之仁,沒想到居然著了她的道。他眼睛在宋璧人的身上掃過,忽然發覺,宋璧人雖然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但是手中竟然捧著一個小小的香囊。


    這個香囊顏色妖豔,上麵針腳巧妙,以金絲織就了一幅春宮畫。畫中,一男一女,以奇異的姿勢歡媾,栩栩如生。香囊已經被宋璧人打開了,一股濃烈的香氣,從那香囊中噴薄而出。


    張玄歧站在宋璧人的跟前,低頭看過去,隻見她白皙無瑕的脖子下方,衣襟微微露開,依稀可見一絲春光,心裏的衝動頓時如同巨浪拍堤,不可遏製,幾乎意亂情迷。


    迷亂之中,他抬眼看到了宋璧人的雙眼,隻見她空洞無神的雙眼之中,似乎透出一股深深的憂傷。張玄歧的心裏,頓時感到了一陣涼意。他伸手打落了宋璧人手中的香囊,一腳踢得遠遠的,拉著她的衣袖,轉身離開。宋璧人無聲無息,順從地跟著他走了。


    張玄歧領著宋璧人,沿著來時的路下山。下山的路原本極不好走,不過宋璧人表現得十分溫順,一路上牽著他的手臂,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二人得以平平安安地下山。


    袁從真的洞府,本來就遠離清心殿,他們下山的路,恰好與前往清心殿的赤城山弟子背道而馳。因此,他們一路上便沒有碰到赤城山的弟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赤城山。


    張玄歧對赤城山周邊這一帶,完全不熟悉,這時帶著宋璧人下山,不知不覺便走上了來時的那條路。夜色的掩護之下,他們橫穿那一片寬廣的草甸,並沒有被人發現。等到進入叢林之後,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耳畔傳來的是不知名的蟲叫聲。張玄歧點燃了一支犀角照明,一手牽著宋璧人的衣袖,緩緩而行。


    二人走了許久,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張玄歧看了看林間漏下來的亮光,又看了看身邊的宋璧人,隻覺得此情此景莫名的熟悉。心想來赤城山的時候,自己是跟隨袁從真狼狽逃命,在這林子裏抹黑走夜路,不曾想,離開赤城山,還是身處叢林,狼狽不堪,隻不過身邊的人換成了宋璧人。個中的際遇,真是說不出的滋味,讓人哭笑不得。隻是不知道,袁從真離開赤城山之後,現在怎麽樣了,她既不願意回逍遙山,又與赤城山眾人決裂,會去哪裏呢?


    張玄歧見天色已經亮了起來,知道已經在叢林中走了許久,想必離開赤城山已經很遠了,這時才意識到,經過一夜的奔波折騰,早就肚中空空,又餓又累。他拉著宋璧人,找了一塊幹淨的草地坐了下來,隨身摸了摸,所幸之前隨身收著的點心還在,拿了出來,分給宋璧人一些,便吃了起來。


    宋璧人手中拿著一塊點心,舉到眼前,盯著看了半天,這才學著他的樣子,慢慢地吃了起來。她吃得極慢,咬下一小口之後,含在嘴裏慢慢咀嚼,似乎完全不餓的樣子。


    張玄歧與她相處的時間很短,此前親眼見到她夜間在夢遊,現在又見她似乎不怎麽進食,心想她成了行屍走肉之後,反倒能長時間不眠不食,像是餐霞飲露的神仙一般,實在讓人納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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