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吃完,將碗筷收好,拿到屋後洗涮,過了一會,才又回到茅屋之中,對著眾人說道:“人鬼不同路,你們冒然來到鬼界,不肯入鄉隨俗,連飯也不吃,到底要做什麽?”


    袁師道說道:“不瞞老丈,二十餘年前,我曾經到過這裏。項老太公、虞老太公拿我當自家的子侄一樣看待,我至今都是十分感念。他們曾經勸我留下,但是當時家父已經給我許下了婚約,三番五次催我回去成親。家師那時也是重病纏身,要我回去替他主持大計。因此,我謝絕了項、虞兩位老人家的好意。


    “時隔多年,故地重遊,我隻是想來看看,他們兩位老人家還在不在人世。哪曾想,此次重來,見到的情形,跟從前大相徑庭。有些事令我十分不解,想要向老丈打聽打聽。老丈費心準備的盛宴,是我們無福消受,老丈莫要見怪!”


    那老者聽袁師道說二十餘年前曾經來過這裏,忍不住抬起頭來,對著袁師道認真端詳起來,口中喃喃自語道:“你說的什麽項老太公、虞老太公,我也不認識。二十餘年前,那個少年不是這個相貌,不是,絕對不是……”


    袁師道聽他口中念叨這些話,心中一驚,問道:“老丈所說的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世外桃源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是否與他有關?”


    那老者抬頭看了袁師道一眼,緩緩說道:“那個少年,真是了得。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又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袁師道等人聽他這麽說,都是十分好奇,不約而同,齊齊地看向他。


    老者對他們的注視置之不理,停頓了下來,似乎在回憶往事,良久方才接著說了起來。


    原來,當年為了躲避秦末的亂世,遷入這世外桃源的,確實是項、虞兩大家族,其中領頭的,卻是一位範姓的先祖。隻不過,這範氏的人口,比其他兩族要少得多。


    這三家淵源很深,在這裏安居下來,相處的十分融洽。三家相互通婚,尤其是項、虞兩家之間,更是代代通婚,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成就了許多的美滿姻緣。


    二十多年前,虞氏有一位大小姐,才貌雙全,被當時的虞氏族長視為掌上明珠。這位虞家大小姐自幼飽讀詩書,氣質眼界便和尋常的子弟大不相同。她待在這與世隔絕的桃源之中,從懂事那天起,竟然常常自傷自歎,覺得她的青春才貌,都被埋沒了。


    因此,她不是今日指責這個人行事迂腐,就是明日責怪那個人見識淺陋,惹得許多人對她怒目相向,要不是看著她的父親是一族之長,早就出手教訓她了。


    因為虞家大小姐經常與旁人鬧得不可開交,虞氏族長也是有苦沒處說。他從小便嬌慣這個女兒,這時也隻能苦口婆心地勸她,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到這虞家大小姐將近成年,虞氏族長見她還是我行我素,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隻好急急忙忙,替她在項家相中了一個少年才俊。


    古往今來,都是男方到女方家去相親。這虞氏族長為了這個女兒,竟然改了規矩,主動跑到男方家裏去相親,也是逼不得已。他想著女兒成婚生子之後,有家事絆住,多少便能消停了。


    誰知道,虞家大小姐知道父親私自為她訂立了婚約,竟然勃然大怒,大鬧了起來。她先是在家中哭鬧,後來居然跑到男方家中,大鬧了一場。


    她鬧到這個地步,那項家也覺得沒有意思,就準備退婚了。不曾想,項家公子見到虞家大小姐這一番大鬧以後,竟是對她一見鍾情,執意非她不娶。結果,兩個少年男女,一個要分,一個要合,更是不可開交。


    恰巧這個時候,忽然從外麵來了一個人。項、虞、範三族到這裏定居之後,數百年來,這裏從來沒有來過外人。因此,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外人來的極其蹊蹺,隻是見他是個翩翩少年,不像懷有歹意的樣子,便同意他在桃源中暫住幾天。


    大家第一次見到外人,難免好奇,他是怎麽進到桃源之中的,便想方設法套他的話。這少年自稱姓劉,說他找到這裏,全是因為一幅家傳的古畫。


    劉姓少年跟大夥說起,他家祖上傳下來一幅古畫,畫上畫的,是一個神仙般的絕世美人。他剛懂事時,無意中見到這幅畫,從此就對畫中人念念不忘。


    光天白日的時候,他隻要一閑下來,眼前便是這個畫中的美人,晚上睡覺,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還是這個畫中美人,等到睡著了,睡夢之中,夢到的仍然是這個美人。


    十餘年來,這個畫中美人竟是跟他朝夕相處,無比的親密。他因此越來越相信,他與這個美人姻緣天定,這個美人必定在世上的某個地方等著他。他這一生,注定要找到這個美人,與她終生廝守。


    那劉姓少年為了找到這個畫中美人,也是想盡了辦法。他曾在夢中與這個美人說話,可是美人隻是對著他笑,卻不理會他。他後來相思成疾,極為痛苦,隻好拜別了父母,出來四處尋找。


    根據古畫中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他花了數年的工夫,最後竟然給他找到了,來到了這世外桃源裏。


    那劉姓少年在桃源中住了下來,正好便是住在了虞氏族長的家裏。巧的是,他住進虞家的第一天,便見到了那位虞家大小姐。


    一見之下,劉姓少年像是著魔了一般,又笑又跳,狂呼亂叫,頓時瘋癲了起來。眾人將他製住了,他這才回過神來,從懷中拿出了一幅古畫。隻見那畫中的美人,與那虞家大小姐,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劉姓少年展開畫卷的時候,渾身發抖,但卻一言不發。虞家上下看了古畫,一時都驚呆了。要說世間長得像的人,原本也不少。可是,那畫中人栩栩如生,竟像是隨時要破紙而出似的,便是十分蹊蹺了。


    那虞家大小姐看著畫中人,回頭再看向那個少年,竟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溫柔有禮,眼裏都是情意。到了第二天,劉姓少年便向虞氏族長提親,說他千辛萬苦來到這裏,便是要娶虞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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