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靠近赤道的太平洋海域上,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使天上的雲變得層次分明。一層遠在天邊不動,一層是晚霞,一層在頭頂上隨風飄掠,似乎在追逐餘暉,吞噬光芒,好讓涼夜來得快一些。


    豪華遊輪女王號,繼續它開往海港的旅程,在身後劃出色斑粼粼的波痕,像是一條由琉璃碎片撒出來的路。


    在這大洋上,比這琉璃碎片路更熠熠生輝的,當然就是擁有五層富麗堂皇旅廳的女王號遊輪,燈火通明,層層光暈環繞著它潤圓的船身,俯瞰下來,宛如一輪倒影在海麵上的明月。


    熱鬧非凡的晚宴正在頂層大廳進行著,自女王號下水航行以來,每天的這個時刻,舉行歡樂晚宴是例行公事,不論外麵風雲如何,從未有過間歇。


    足球場般大的富麗大廳中,四周都是桌椅,餐飲自助,樂隊在上方高台位置,譜出一段又一段的旋律,旅客們大多願意簇擁在中央舞池,隨樂而動,恣意歡笑。


    當然也有不愛動的,安坐在外圍的桌椅上,或舉杯暢聊,或絲絲細語,也有一對年老的夫妻,在角落上跳著慢拍探戈,陶醉在各自的世界之中。


    林秀也是年輕人,他身上有年輕人一切的特點,此時他正在舞池裏糾纏著一位身材火辣的女郎,為年輕人看到如斯尤物都會萌起的原始衝動而努力著:


    “你別看我西裝革履一副金融英才的風姿,其實裏麵都是二頭肌三頭肌和田字腹肌這些猛料來的,正如那句什麽俗話,金玉其外,什麽其中來著?”


    “當真不當真呀?”女郎柳眉一挑,紅唇一抿,擺出一副似信非信的姿態來答道。有男人過來搭訕或是糾纏,這並不會讓她感到反感,反而很鍾愛於此種感覺。


    “珍珠那麽真,我這人撒不得謊,一說昧心話準會招來禍事,如果我敢說你不漂亮,信不信下一秒天花板上就有雷劈下來?”林秀一邊跟著女郎踏步的節奏和著,一邊指著天花板奉承道。


    聽到林秀這話,女郎嘻嘻地笑,被哄得很開心。跳舞也累了,她便往外圍走去,並向黏過來的林秀問道:“那你跟我說說,你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不許撒謊哦。”


    “想、想請你到我的房間來,脫掉衣服,然後嘛...”


    “然後怎樣?”


    “然後看我的二頭肌三頭肌嘛,這樣你也能證實一下我有沒有撒謊不是?”


    “就隻看身材這麽簡單?”


    “不然呢?難道你還想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真的?這可難辦了...至多...”


    “至多什麽?”


    “至多讓你摸一摸,手底下見真章嘛!”


    女郎一路抿嘴笑,穿過喧鬧的人群,兩人來到側廳倚欄邊,她又問道:“那再說說,你現在有多想讓我去看你的猛料呢?”


    說罷後,女郎拋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林秀看得渾身打激靈,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氣沉丹田讓情緒穩住,亮出殺手鐧來: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麽想,對你的感情,就像春雨過後的小池,春水滿得簡直要射出來!”


    女郎差點要跟著唱起來,可聽到“射”這個字的時候,思緒一頓,隨即一笑,說:“春水滿得應該是‘溢’出來才對吧。”


    “不!一定要用‘射’這個字才能表達我此刻的心情、以及對你所有美好的敬仰!”林秀一臉認真道,並把隨手拿來的香檳酒遞一杯給女郎。


    女郎接過酒,跟林秀碰杯,兩人對視而飲,此時此刻的氣氛,不是春雨過後,而是仲夏入夜。


    一切都是那麽的順利,林秀心裏樂開了花,難得出來一趟,應該好好快活快活。一飲而盡後,就伸爪過去挽女郎的手,他知道她是不會拒絕的了。


    可就在這時候,有個潔白的身影夾帶著香風向兩人徐徐而來,女郎的注意力完全被來人所勾住,而林秀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進退不得,像是被人抓了個現行。


    “好美的一個人!”


    這是林秀和女郎對來人的第一印象。精致得如雕刻出來的五官,白膚如玉,略施粉黛錦上添花,身材高挑且凹凸有致,配以一襲潔白的晚禮服,當真有些許仙女下凡的味道。


    麵對這樣的美貌,女郎的心情十分複雜。嫉妒,這是肯定的,沒有女人不會羨慕和嫉妒這張臉。恨?還談不上,畢竟不認識,總歸還是有點欣賞的。


    白衣美女步步趨近,女郎挺胸直麵而視,她有她自己的驕傲。而林秀則是欣賞,思緒在腦海裏梭巡,似乎都沒有找到能與這張麵孔相提並論的美貌出來。


    很快,白衣美女就來到了兩人麵前,腳步不停,揚起蔥白般的手,撥開林秀那不甘還僵在半空的爪,穿行而過,似乎僅僅是路過而已,隻留下了這麽一句:


    “他是宰豬的。”


    “宰豬?”女郎聽後愣了一下,隨即“噗”的笑了起來,看林秀的眼神都變了。


    林秀驚呆無語,又羞又怒,一時百口莫辯,氣不過指著白衣美女遠去的背影破口大罵:


    “我這麽帥,又穿西裝又打領帶,一看就知道是個金融英才在寫字樓上班,居然汙蔑我是殺豬的,睜著眼說瞎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這個人渣!”


    罵聲有點大,把周圍好些群眾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女郎臉麵有些掛不住,就匆匆走開。林秀不死心,緊跟過去解釋:


    “你別聽那女人的,她是存心來給我搗亂,我怎麽可能是個殺豬的,我見血就暈,水果刀都沒摸過幾回,我是吃素的...”


    “他當然不是宰豬的,這點我可以作證。”


    不知哪裏冒出了個帶著頂寬草帽的男子,攔住了兩人的去路,為林秀作證道。


    “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怎麽可能...”


    “他不宰豬,卻是個如假包換的屠夫,擅長誅心,姑娘你可要小心了哦。”


    林秀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被草帽男子接下來的話給噎住了,而女郎隻顧笑,禮貌的繞過草帽男子,往廳外繼續走去。


    林秀不依不撓,想跟過去,卻被草帽男子攔住了去路,不等他繞過去,對方又開口了:


    “別對我這麽冷淡嘛,這種塗脂抹粉的小女孩有什麽好的。”


    林秀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想這是哪來的死基佬,居然盯上本帥哥,自己的魅力果然是不同凡響,隻是性取向可沒那麽廣泛:


    “你找錯人啦,看到那邊餐桌那個死胖子沒,他才是你的同道中人,過去找他吧,兄弟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大家各吃各的,讓讓。”


    “我沒找錯人,你和我是一道的。”草帽男子笑著分辯道,攔住林秀的轉向。


    這麽一耽擱,女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林秀氣得不輕,好事一而再的被阻撓,直接罵了出來:“你看我渾身上下哪一塊是彎的?我肚裏的腸子都是直的!我不殺豬,更不是基佬,你滾!”


    步子一跨,一個側身旋,林秀就擺脫了草帽男子的糾纏。可是草帽男子似乎是認定他了,再次擋在前路,並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重不輕,正色道:“你是的。”


    林秀暴怒,正要發作,可看到對方腰間別著兩把黑乎乎的家夥,馬上就明白事情不簡單。不等他發問,對方就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麵領路,縱然心裏疑慮萬千,但他也不得不跟了過去。


    穿過人群,下了旋梯,在草帽男子引路下,兩人進了下層一獨立房間內,房裏早就有人在等候著了。


    除了他和草帽男子,房內還有三個人,兩男一女,一個須發皆是灰白的老者,一個四肢發達、凶神惡煞的大漢,而端坐在沙發中間的白衣女子,對林秀來說不算是陌生人了:“是你!”


    “是我,剛剛跟林先生開個玩笑,希望不要介懷,我們這次是很有誠意邀請你來談事的。”白衣女子客氣道,她正是不久前汙蔑林秀宰豬的白衣美女。


    誠意?汙蔑加威脅,這算哪門子的誠意,林秀打心底裏就不認為這幾個家夥是善男信女,但他最在意的點並不在此:


    “看來你是調查過我,連我的行蹤都掌握得這般準確,果真是‘誠意’十足,說吧,暗戀我多久了,按耐不住騷動的心了是吧,其實也不怪你,像我這麽優秀的男人...”


    “你少他媽放屁,我們小姐怎麽可能會看上你這種小白臉,再胡扯我讓你腦袋搬家!”調侃的話說到一半,凶臉大漢就跳出來當護花使者,惡狠狠的盯著林秀,大有要動手的架勢。


    但他這股狠勁,被白衣女子一擺手就揮散無影:“別介意,真剛的性子就是這樣,請你來的人叫阿棟,這位是我的長輩魏伯,而我,你可以叫我蘇若璃。”


    蘇若璃給林秀介紹己方的人員,凶臉大漢真剛在她麵前可是唯唯諾諾,一副仆人的姿態。叫魏伯的老者,打量了林秀一陣子後,就陷入了沉思。而介紹到自己的時候,阿棟禮貌的摘下了草帽向林秀致意,他居然有一頭油亮得發紫的小卷發,看起來十分的別扭。


    “林秀,星鬥小市民一個,幸會,有禮,青山綠水,就此別過,不用想我。”林秀抱拳給各位行禮,心裏卻十分的不耐煩,轉身就走,但門神阿棟卻一步沒讓。


    雖然對方人多勢眾,手裏還有家夥,但林秀卻並不十分畏懼,先前在會場人多繁雜,他不想弄出岔子,才跟過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現在後悔了。此時蘇若璃緩緩而立,正色道:


    “林先生太謙虛了,你的祖父祖母,都是龍象學界裏的權威,父母被稱作白鴿俠侶,縱橫地下世界,祖上能人無數,而你,就是當今世上屠龍秘技的唯一傳人,先前戲稱你宰豬,實有不敬,若璃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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