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沛公與諸將入宮,見宮殿壯麗規模宏大,有三十六宮二十四院,嬪妃美姬數千,狗馬珍玩無數,其中有個照膽鏡最為奇異:此鏡為長方形,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裏通明,人直來照之,其影倒見。若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腹中腸胃五髒,曆曆可觀毫無隔礙。遇有內病掩心照之,能知病之所在,又女子若有邪淫之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用此鏡照人,見膽張心動者,立命殺之。


    沛公部下見沛公入了秦宮,各人也爭先打開府庫,將所有金帛財物分取一空。


    獨有蕭何一人卻入秦丞相府內,收取緊要圖籍、文書,凡地方險要、戶口多少、風氣強弱等,了如指掌。後來沛公由此得知天下情形,破滅群雄統一天下,皆是蕭何之力,畢竟蕭何見解與眾不同。


    沛公見秦宮十分富麗,不覺心中大動,便想住宿其中。謂眾將曰:“秦之富貴亦至於此!我就居此以安人心,庶使諸侯無相爭奪。”旁有樊噲挺身近前,直向沛公說道:“沛公欲有天下耶?還是欲為富家翁耶?凡此奢麗之物皆秦之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願急還軍灞上,無留宮中。”沛公此時已為財色所迷,不肯聽受。


    張良見沛公不聽樊噲之言,又進說道:“秦國所為無道,故公得至此地。今初入鹹陽,便學亡秦安享其樂,諸侯入鹹陽後決不相容,且良藥苦口宜於疾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事。望公聽從樊噲之言。”沛公大悟,乃將宮室府庫一概封起,傳令屯兵灞上以待諸侯。


    沛公回到灞上,立即遣人召集各縣父老豪傑到來。沛公向眾人說道:“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誅及三族,聚語者罪至斬首。吾與各國起兵攻秦,立有契約,先入關者立之為王,吾先入關,當為關中之王。今與父老立約,吾之法律不過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竊財物者,按其輕重、多少分別定罪。此外一切秦法盡皆除去。所有官吏人民按諸如故。吾此來乃為父老除害,並無侵犯,切勿驚恐。吾所以回至灞上,乃待各國兵至,共定契約耳。”一班父老豪傑聽了沛公之語,人人歡喜異常,拜謝沛公各各回縣,通知本處人民知悉。


    沛公又因地方廣闊,鄉僻人民或未周知,分遣多人隨同各地方官吏巡行鄉邑,到處曉諭。於是秦地人民個個大喜,爭先備辦牛羊酒食送到軍營。沛公又一概辭謝不肯收受,說是倉中米粟甚多,軍士日食並非缺少,不想讓人民破費。人民一聽更加歡喜,隻怕沛公不為秦王。


    秦自商鞅變法專尚嚴酷,累代相承隻有加重。人民一舉一動往往觸犯刑禁,束縛壓製如在湯火之中。今沛公三言兩語竟將苛法一概廢除,如魚脫網如鳥出籠,感激之情永久不忘!沛公由此立了基礎,後來才得有天下,堪笑秦代君相枉費精神虐待人民,卻將此人情賣與沛公,成就漢家四百年天下!


    原來沛公心想:“自己首先入關,合了懷王之約,早晚穩作秦王。”故用種種手段固結民心。忽然有人來向沛公說:“秦地富足十倍於天下,又兼形勢強固。今聞章邯已降項羽,項羽立之為雍王,許以關中之地,不日項羽率領各國之兵到來,恐怕你不能據有此地。今當遣兵堅守函穀關,不許各國之兵入關,再召集關中之兵以拒之。”沛公也不與張良計議,立即遣兵守關。


    卻說項羽領兵由河南前進,十一月行至新安地方,忽然演出一場慘禍。


    原來秦滅六國統一天下之後,各國官吏行過關中,秦地官吏認為他們是亡國遺民,與俘虜無異,多不以禮看待。各國官吏忍氣吞聲,心中自然懷恨。這次秦兵投降各國,真是天道循環冤家路窄,各國將士把秦國將卒也看同奴隸一般,動不動還要責罵鞭打。秦國將卒私自商議道:“章將軍哄騙我輩降了各國,若能入關破秦還好。若是不能,各國將士將我等擄掠東歸,秦又將吾輩父母妻子盡行殺死,這樣怎麽行呢?我們必須預先打算。”


    一時秦兵議論紛紛,各國將軍聞之齊來告知項羽。


    項羽遂喚英布、蒲將軍密謀道:“秦國降卒人數尚多,其心不服,到了函穀關如果不聽號令那就完了!今不如一概殺死,隻與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人秦。”二人立即讚同。於是項羽便命二人領兵,乘著昏夜將秦兵二十萬餘人坑死在新安城南。


    項羽既坑秦兵,便前進至函穀關。聞沛公已定關中,有兵關門把守,項羽不由大怒,使英布領兵攻破函穀關。一路前行,到戲地之西鴻門地方駐紮。


    此時項羽雖怨沛公,尚未十分決絕。誰知沛公部下左司馬曹無傷便來討好,希望將來求得封地。他遣人報告項羽道:“沛公欲據關中為王,使子嬰為相,所有府庫中的一切珍寶都想據為已有。”項羽一聽氣得暴跳如雷,厲聲大罵。範增乘機在旁說道:“沛公為人貪財好色。此次入關聽說不取一毫財物,不近一個婦女,由此可知其誌不小。吾使人望其氣,皆成五彩龍虎之形,此天子氣也!可乘其不備從速擊之,勿得遷延錯失機會。”


    項羽正欲點兵,範增止之曰:“此時未可就行。不若今夜三更時候整率人馬,分兵兩路殺奔灞上,將劉季殺了以絕後患。”項羽曰:“好。”隨即分付諸將點紮兵馬不題。


    卻說項羽有個叔父叫做項伯,為楚左尹。他在秦朝時候因怒殺人,自知不免死罪逃往下邳,幸虧張良與他同居,方得避禍。此時正在項羽營中,聽說項羽欲擊沛公,他與沛公素無交情,自然並不在意。惟張良跟著沛公一同受禍,豈不可惜!當下乘夜出營單騎加鞭,直至沛公營前求見張良,密告項羽來攻之事,要張良與之同去。張良答道:“我為韓王送沛公入關,今日沛公遇此急難,我若私自逃去,乃是不義之人。必須告知其事再決行止。”說著抽身便去,項伯禁止不住,隻好候著。


    沛公聽後愕然道:“我與項羽並無仇隙,如何就來攻我?”張良道:“何人勸公守函穀關?”沛公道:“有人教我守關,勿納各國之兵,可據秦地稱王,我乃依議照行,莫非我錯了麽?”張良便道:“公自料部下士卒能敵項羽否?”沛公道:“隻怕未必。”張良接口道:“我軍隻有十萬人,項羽軍卻有四十萬,如何敵得!今天幸好項伯到此邀良同去,良怎敢負公?不得不報。”沛公聽了大驚失色,連連頓足道:“為今之計如何是好?”張良道:“看來隻好請項伯轉告項羽,隻說公未嚐相拒,不過守關防盜,請勿誤會。項伯乃是項羽叔叔,當可止住羽軍。”


    沛公一聽“項伯”二字,急問道:“君何以識得項伯?”張良答道:“項伯嚐殺人坐罪,由良救活,今張良遇難,故來告良。”沛公道:“比君少長如何?”良說項伯年長。沛公道:“君快與我呼入項伯,我願以兄禮相事。如能代為轉圜,決不負德!”


    張良乃出招項伯,邀他同見沛公。項伯道:“這卻未便。我來報君乃是私情,怎得徑見沛公?”張良急說道:“君救沛公不啻救良,況天下未定,劉項二家如何自相殘殺?他日兩敗俱傷與君也是不利,故邀君入商共議和平。”項伯尚要推辭,再經張良苦勸數語,方與張良入見沛公。沛公整衣出迎,延他上坐,一麵令軍役擺出酒肴款待項伯,自與張良殷勤把盞陪坐一旁。酒至數巡,沛公說道:“我入關後秋毫不敢私取,封府庫,錄吏民,專待項將軍到來。隻因盜賊擅自出入,所以遣吏守關不敢少忽,何嚐是拒絕項將軍耶?願足下代為傳述,隻說我日夜望駕決無二心。”項伯道:“君既見委,如有進言自當代達。”張良見項伯語尚支吾,又問項伯有子幾人,有女幾人?項伯一一具答,張良乘間說道:“沛公亦有子女數人,好與您結為姻好。”沛公連忙承認下去。項伯托詞不敢攀援,張良笑道:“劉項二家情同兄弟,前曾約與伐秦,今入鹹陽大事已定,結為婚姻正是相當,何必多辭!”沛公聞言遽起,奉觴稱壽遞與項伯,項伯不好不飲,飲盡一觴後也酌酒相酬。張良待沛公飲訖,即從旁笑談道:“杯酒為盟一言已定,他日二姓諧歡,張良也好叨陪喜席。”項伯、沛公歡洽異常,彼此又飲了數杯。項伯起身道:“夜已深了,即當告辭。”沛公複申說前言,項伯道:“我回去即當轉告,但明日早起,公不可不來相見!”沛公許諾,親送項伯出營。


    卻說三更時分,項羽升帳查點諸將佐,內中獨少項伯。範增曰:“項將軍如何不見?”丁公道:“老大王黃昏時候騎馬出營,被我攔住,問大王何往,大王說打探軍情走得甚緊。”增曰:“明公不必動兵,項將軍定是走漏消息,他那裏決有準備,若去反中其計矣。”項羽曰:“我叔父為人忠誠又是至親,豈有向外之理?先生不必多疑。”範增曰:“項老將軍雖不向外,但機事須要嚴密,若稍有泄漏便難舉動。今晚不必動兵再作區處。”言未畢,人報項老大王到來。項羽問他哪裏去了?項伯道:“我有一故友張良,前曾救我生命,現投劉季麾下,我恐夜半劫寨破滅劉季,良亦難保,因此往與一言邀他來降。”項羽素來性急,即張目問道:“張良來了麽?”項伯道:“張良不是不想來降,隻因沛公入關未嚐有負將軍,今將軍反欲加攻,張良謂將軍不講情理,所以不敢輕投,竊恐將軍此舉未免有失人心。”項羽憤然道:“劉季乘關拒我怎得說是不負?”項伯道:“沛公若不先破關中,將軍亦未能驟入,今人有大功反欲加擊,豈非不義!況沛公守關全為防備盜賊,他財物不敢取,婦女不敢幸,府庫宮室一律封鎖,專待將軍入關商同處置,就是降王子嬰也未嚐擅自發落。如此厚意還要遭擊,豈不令人失望麽?”項羽遲疑半晌方道:“據叔父意見,莫非不擊為是?”項伯道:“明日沛公當來謝罪,公可從容相待,庶不失大義。”項羽曰:“就叔父所言,劉季似無大罪,如果動兵反使諸侯恥笑。”範增曰:“某之勸公殺劉季者,以劉季自入關來約法三章要買人心,其誌要謀取天下;今若不早除之,恐生後患。老將軍被張良說詞瞞過,未可準信。幸明公思之!”項伯曰:“先生殺劉季自有妙策,何必夜半劫寨呢?”項羽曰:“叔父之言是也,先生當再定計。”範增曰:某有三計:第一,請劉邦赴鴻門會,未入席時,明公即責其入關之罪,如彼不能答,拔劍斬之,此為上計;如公不欲自行,可令帳下埋伏百餘人,沛公入席後,某舉所佩玉玦為號,即喚伏兵殺之,此為中計;如二計不成,著一人斟酒,勸沛公大醉,酒後必失禮,因而殺之,此為下計。若依此三計,殺沛公必矣!”項羽曰:“三計皆可。”於是等待第二天沛公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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