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漢王早朝,周勃等奏曰:“關東諸將,亡去者有十數人。丞相蕭何也不辭而去,今兩日矣!”漢王大驚且怒曰:“蕭何從吾豐沛起義,一時未嚐相離。其他諸將或糾聚而來,或中途相從,今日之去亦不深怪。蕭何與我名雖君臣,實同父子,為何也舍我而去耶?”漢王飲食俱廢,方到宮中又出便殿,心內急躁,如失左右手。正思議間,隻見禁門大使來報曰:“蕭丞相、滕公回矣!”漢王一見且喜且怒道:“豎子從我數年,未嚐一日相舍,近日諸將多有亡去,你如何也去耶?”蕭何曰:“臣受漢王知遇之恩,為一國丞相之職,漢王何負於臣,臣乃亡去耶?臣今連夜追趕亡去之人,欲為我王東歸之計,以圖恢複關中,坐取天下也。”王曰:“追何人者?”蕭何曰:“追韓信也。”漢王笑道:“諸將亡者皆不追,卻言追韓信者何也?”蕭何曰:“諸將易得,韓信難求。漢王如果想王漢中,韓信去與不去無足輕重,如欲與項王爭衡,東向而圖天下,非韓信不足與議也!今王若不用韓信,臣免冠服納與我王,願歸田裏,免使他日為項羽所虜也。”夏侯嬰亦奏曰:“蕭何所言實為國家,非為韓信,忠心報主,王當知重也。”漢王曰:“卿等聞他議論便以為可用。朕思為將之道所係甚重,國家之安危,三軍之存亡,仰賴於一人。若一時輕信用他為將,卻將三十萬兵馬付他統理,七十員將官聽他約束,倘依丞相言,三秦可下項羽可破,深得今日薦舉之功,如果能言而不能行,資談有餘臨事不足,非獨我等受虜,三十萬生命死於無辜,丞相一時悔之何及。朕聞韓信親死不能治葬,無謀也;寄居亭長乞食漂母,無能也;受辱胯下鄉人賤之,無勇也;事楚三年官止執戟,無用也。似此四無之人,相國當熟思之!”蕭何曰:“據王之言也是有理,不過以臣所見恐怕未然。孔子遭困陳蔡,非無能也;匡人圍之,非無勇也;卒老於行,非無用也。今日韓信之受辱乞食,乃君子不得時也;官止執戟,乃未遇其主也。臣與信言洞見肺腑,真有用之良材,天下之奇士,決非徒資口談也!臣待罪輔佐職在求賢,今見賢不能舉,舉賢不重用,臣所以晝夜不安,冒死為王言也。”漢王曰:“今日色將哺矣,卿且回,明日早朝,與卿等會議。”


    蕭何、滕公複來與信相見:“漢王明日會議,拜公為將。”信曰:“漢王還在猶豫,二公空費心耳!”蕭何曰:“漢王若不用公,我等堅決棄官而去,不敢欺也,”韓信曰:“在楚時範增與我也極為知已,屢次舉薦霸王不聽。後範增左使彭城,臨行之時奏三事:第一件,不可放漢王入漢中;第二件不可離鹹陽;第三件,當重用韓信,如不用當殺之。某知項王決不能用,最終必被範增謀害,是以背楚歸漢無他意也!公晝夜為國竭盡心力,今有一物與公拆看,管教漢王剖析群疑,免勞相國極言苦諫。”蕭何問他有何妙物乞賜一觀,韓信便於書囊中取出張良角書來,蕭何一見角書驚駭不已,立即拜伏於地道:“賢公許久在此,如何不肯發出?使我終日苦諫費盡心力!漢王若見此書,如得連城拱璧,再無疑矣。”韓信曰:“某少貧賤。恐初來投漢,未見寸長,丞相決不見信,所以將子房角書暫隱未發。待公極力舉薦,小子少露愚衷,今已心誌相投,然後卻將角書奉覽,公之心始釋然矣。”蕭何又拜曰:“賢公真天下豪傑,所見自與尋常不同,某愈當知重,不可舍也!”於是相辭各就寢。


    次日上朝,蕭何笑容滿麵地將張良角書捧上。漢王接書觀看,大驚曰:“韓信既有角書,緣何一向不肯發出?”蕭何備將韓信前情奏知,漢王喜曰:“卿屢次薦舉,未能取信,不意張子房亦有角書薦舉,天下豪傑所見略同,可見韓信實有大才,朕所見昏暗,今日始知過矣!可拜韓信為將,以副薦舉之意。”蕭何曰:“臣薦賢為國,非一己之私也。今據張良角書,漢王始知臣有所見,非濫舉也。但今拜信為將,恐韓信終不留也。”漢王曰:“拜將恐輕韓信,乃拜為大將,重加封爵,韓信可以留矣。”蕭何曰:“若拜為大將,韓信則可留。但又不知如何行拜將之禮?”漢王曰:“召來封拜可也。”蕭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在王以封拜為重,若以臣觀之,韓信乃複去矣。”漢王曰:“那如何才行呢?”蕭何曰:“王如拜韓信為大將,必擇日齋戒,設壇祭告天地,如黃帝之拜風後,武王之拜呂望,然後言拜將之禮。”漢王曰:“準如卿議。”蕭何謝恩回見韓信,具言漢王行築壇拜將之禮,信拜謝。旬日內,蕭何畫成築壇拜將圖本,上進漢王觀看。


    漢王大喜,隨命灌嬰督工管理,限一月內完備。灌嬰領軍士於城西築壇,諸色人等各依次預備不題。


    當日蕭何舉薦韓信,外人一向不知,看到築壇,人人自以為必得大將。有樊噲曰:“我與漢王起兵豐沛,遂得關中,救駕鴻門,隨軍入漢,社稷之臣,共同甘苦者也。今日築壇拜將,惟我足以當之。”眾人曰:“向聞蕭相國薦舉大賢,但不知是何人。若以起初功臣論之,唯樊噲、周勃、滕公數人而已,料不出諸公之外也。”隻見灌嬰來奏漢王:“築壇已畢,陛下可以選擇吉日拜將。”漢王曰:“宣蕭何來計議!”蕭何曰:“吉日已擇定,各項人等俱已派就,請王一、二日內宿宮齋戒,令百官曉諭百姓,肅清禦路伺候拜將,各衙門不判押,不動刑,不宰牲,不飲酒,不茹葷。”漢王於是同文武百官齋戒三日。


    至期漢王駕起,前至相國府,傳命捧韓信上車,推轉輪轂徑出西門。兩邊旗幡映日金鼓震天,文臣峨冠博帶列左而行,武將頂盔貫甲隨右而進,征塵不起香霧滿街。初時諸將聞築壇拜將,皆以為得大將。及見漢王駕至相國府,所拜大將乃韓信也,三軍皆驚。舞陽侯樊噲隨漢王禦駕後行,與周勃等言道:“我等千辛萬苦隨主上到此,今已三年矣,如何反被胯夫節製?大丈夫豈可甘受其屈而不申表其心?”於是急下馬趕至漢王駕前大呼曰:“請王車駕暫停,臣有一言上告:韓信乃淮陰餓夫,乞食漂母,受辱胯下,在楚為執戟郎,棄楚而來空釣唇舌,未有尺寸之功,王今拜他為大將,使項王聞之決然恥笑,天下諸侯以為我漢中無人,卻用這胯夫為將,不等與敵交兵,人家已知虛實。阻三軍踴躍之心,長敵人果敢之氣,三秦決不能下,強楚決不能破,觀此非細事也!望陛下熟思之。”漢王聽樊噲之言,在車上猶豫不言。蕭何大踏步近前叱之曰:“不可不可!爾樊噲等如遇衝鋒破敵,則可用汝出力。若是運籌決策百戰百勝,鬼神不可測,彼此不能知,非韓將軍不足以當之。爾等隻有聽其指揮,安敢輕發此言以亂軍心?我今謬居相國,然拜將之事已定,爾在王前恃其微功出位妄言,不遵軍法,即當斬首。”夏侯嬰亦奏曰:“陛下已出號令眾當遵守,樊噲卻在駕前妄言,若使人人效尤,陛下何以東征?韓元帥何以行法?何惜樊噲一人,以壞國家大事?”漢王聞言亦怒,遂將樊噲擒拿,聽候發落不題。


    漢王即到齋宮洗手,然後傳旨文武百官執事人員,安照原定禮儀就位行禮,如有喧嘩失儀者,定以軍法從事。隻聽三聲炮響一路香風,引禮官導引韓信上壇,漢王捧龍章鳳篆,樂隊奏八音之章,太史讀祝文曰:


    “漢中王劉邦,昭告於皇天上帝後土神元曰:臣邦賴天地之德,肅清海宇為國求賢,是以拜韓信為大將,並專征伐之權,蕩天下之妖氛,扶乾坤之正氣;效黃帝拜風後,大舜拜皋陶,殷湯拜伊尹、周武拜呂望。今項籍橫暴西楚背約為王,弑君獨霸劫墓取財,開宮戀女屠戮鹹陽,焚燒阿房天厭神怒。韓信有鬼神不測之機,抱滄海難度之誌,人中豪傑國士無雙,今用以為將,允孚公議。尚饗!


    太史官讀罷祝文,漢王行禮畢,乃拜韓信為破楚大將軍。漢王親捧虎符玉節、金印寶劍授與韓信曰:“從此上至於天,下至於淵,盡從將軍節製。將軍其欽承之!”


    韓信跪而奏曰:“臣聞國不可從外而治,軍不可從中而禦,二心不可以事君,疑誌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敢不盡心竭力以報陛下也!”漢王大喜道:“恨得將軍之晚也!”於是與韓信一同下壇。


    第二天百官上朝,武士押樊噲於朝門外聽旨發落。漢王曰:“朕拜韓信為大將,據蕭何之三薦,會張良之角書,稽其抱負聽其議論,知其為有用之才也;樊噲朕之親戚,自恃功高衝突儀仗,阻駕妄言,無人臣之禮,昨已擒拿,法宜當誅,以警三軍。”


    蕭何曰:“主上困處漢中,終日思求大將,今得韓信,實為國家之大幸,諸公亦得東歸矣。樊噲無知,出此狂言,犯法當誅,但念豐沛元勳,鴻門護從,姑擬寬宥,以昭褒績。如再違犯斧鉞難免。請自聖裁定奪。”


    漢王隨即傳旨:“樊噲恃功狂悖,似難寬宥,下議有辭,姑從所議,仍令帶罪征進,聽軍門節製。”一唱一和,近臣即傳旨釋放樊噲。


    樊噲自此聽從韓信節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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