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平與周勃奉詔往斬樊噲,兩人在途中邊走邊合計。陳平說:“樊噲乃梟雄之將,現握兵權,若是不肯奉詔造起反來,我二人豈不是白白送死?縱使樊噲俯首聽命,可他是呂後妹夫,眼下皇帝病得這麽厲害,萬一皇帝死了怎麽辦?到時呂後還不是歸罪我們。”


    周勃一聽沒了主張,便問陳平道:“要麽把樊噲放了?”陳平說:“放也不能放,萬一皇上不死呢?咱們不如把他綁上囚車送到長安,或殺或免讓皇上自己決定。”周勃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此時樊噲統領大兵定了燕地十八縣,駐紮薊南。陳平與周勃行到薊南,離軍十裏停住不進,下令隨從人等就地築成一壇,卻遣人持節前往軍中,命樊噲到來受詔。樊噲覺得高祖使者自己不到軍中,卻在遠地築壇召他受詔,不知道什麽意思。樊噲也沒多想,立即一個人騎馬趕來接詔。


    不料台後忽然轉出周勃,當即下令將樊噲拿下釘入囚車,接著又趕到中軍大帳代替樊噲。陳平押解囚車返回長安。


    行不數日,路人傳說高祖駕崩。陳平慶幸自己沒將樊噲斬首,於是立即趕回長安。


    陳平跌跌撞撞地跑入宮中,跪倒在漢高祖靈前放聲大哭,邊哭邊說道:“您讓我就地斬決樊噲,我不敢輕易處置大臣,現在已經把他押解回來了。”這話明明是說給活人聽的。呂後聽說樊噲沒死,又見陳平淚流滿麵,便安慰道:“君可暫行回家歇息。不宜過於勞苦。”陳平趁機請求留在長安,呂後也就答應了,還拜他為郎中令輔助新皇。陳平不殺樊噲,再次保全了自己。


    卻說惠帝五歲時被高祖立為太子,到了九歲,高祖即皇帝位,又立為皇太子,如今高祖駕崩,年已一十七歲,嗣立為帝。惠帝天性寬仁謹慎,但未免過於柔弱,國事多由呂後專斷。呂後為人妒忌,心又狠毒,看著高祖留下的一班嬪妃,就如眼中釘一樣十分痛恨。尤其戚夫人恃寵謀易太子,呂後最為切齒,如今得誌,便欲將一肚皮怨恨盡數發泄。


    等到高祖喪葬事畢,呂後下令將高祖嬪妃都囚入永巷。妃嬪中有生皇子封為國王者,也不得隨子赴國,隻有薄姬平日無寵少得進見,其子劉恒現為代王,呂後獨許其回代,薄姬因此得為代王太後。


    其她妃嬪都被囚入永巷,衣食粗惡不免饑寒,回想平日吃的都是珍饈美味,穿的是珠玉錦繡,如今繁華過眼往事成空,一個個花容慘淡長籲短歎。


    戚夫人本是呂後第一冤家,劉邦死後,戚夫人失去了唯一靠山,她向呂太後請求三尺白綾,但是呂雉拒絕了。她不可能這麽便宜了她。她要折磨戚夫人,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呂後令人將她漂亮的秀發一根一根扯下來,然後用鐵鏈拴住脖子,穿上粗笨的囚衣,讓她天天搗米。戚夫人自小嬌生慣養,隻知道吹彈歌舞,如今卻要她做此苦工。為了防止她自殺,呂後派人二十四小時把守。


    戚夫人沒日沒夜地搗米,一邊搗米一邊流淚,一邊流淚一邊唱歌:


    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相伍!相離三千裏,誰當使告汝!


    這首《舂歌》形式靈活,語言質樸,情感真摯。一個被侮辱與被傷害的弱女子形象呼之欲出,千百年來打動了無數讀者的心,成為可以與《垓下歌》、《大風歌》媲美的千古絕唱。


    呂後所派監舂之人聽到戚夫人歌詞中含有怨恨,不敢隱瞞,便來告知呂後。呂後一聽大怒道:“賤人還想倚靠她的兒子!我如今先把她的兒子殺了,然後再來慢慢處治她。”於是遣使前往趙國,召趙王如意來京。


    一次往返,趙王不至,二次往返,趙王仍然不至。呂太後越加動怒,問明使人,原來是趙相周昌一人阻往。周昌對朝使說:“當初高皇帝將趙王囑咐與臣,命臣盡心保護。今趙王年紀尚少,竊聞太後怨恨戚夫人,欲召趙王進京殺害,臣不敢聽王應召。且趙王有病不能奉詔。”使者隻得依言回報。呂後見三次召他不來,又聞周昌許多言語,愈加憤怒。於是想出一條調虎離山的法兒,先召周昌,再召趙王。


    周昌有兩個兒子,一名周宣,一名周義。周義與如意同歲,相貌也相訪。周昌前往長安之前,千叮萬囑長子周宣一定要保護如意安全。如果太後征召趙王,就讓周義假冒趙王前往。太後很少見過如意,周義入朝一定不會引起懷疑。


    及周昌進謁太後,太後怒叱道:“你不知我怨恨戚氏麽?為何不使趙王前來?”周昌直言作答道:“正因為太後怨恨戚氏,我才不肯讓他進京。先帝以趙王托臣,臣在趙一日,應該保護一日;況趙王係嗣皇帝少弟,為先帝所鍾愛。臣之前力保嗣皇帝,得蒙先帝信任,無非望臣再保趙王,免致兄弟相戕,若太後懷有私怨,臣不敢參預!臣唯知先帝遺命!”呂太後無言可駁,叫他退出,但不肯再令往趙。一麵派使者飛召趙王。周宣早就做好安排,讓弟弟周義跟隨來使入朝,自己偽裝成行商,提前兩天抵達長安。


    到了長安,周宣按照父親的囑咐先去找右丞相王陵,請王陵將周昌的機密信件交給惠帝。


    惠帝看了周昌的信後,知道將要入朝的不是趙王而是周義!惠帝心地善良,更感念周昌忠義,因此親自到霸水迎接周義,對外宣稱入朝的便是趙王。為了防止別人認出周義不是如意,更為了防備母後加害,惠帝與周義形影不離。


    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惠帝愛護周義格外注意,但百密也有一疏。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惠帝趁著隆冬要去射獵,天氣尚早,周義還臥著未醒,惠帝不忍喚起,且以為稍離半日諒也無妨,於是決然外出。待至射獵歸來,周義已七竅流血嗚呼畢命!惠帝抱定屍首大哭一場。後來暗地調查,或雲鴆死或雲扼死,想要究明主使,無非就是太後娘娘。兒子不能罪及母親,惠帝隻好付諸一歎!


    周義死後,呂太後隻道是劉如意已亡,於是開始變本加利地折磨戚夫人,她把折磨當成了藝術,先是下令砍掉戚夫人的雙手雙腳,又把她的眼珠子挖了出來,接著強迫她喝下啞藥,又把她的耳朵熏聾。最後命人把慘不忍睹的戚夫人扔進茅廁。


    做完這一切,呂雉拍了拍手,命宮監引惠帝來看“人彘”。惠帝從未聽說“人彘”的名目,心中甚是稀罕,便即跟著太監出宮往觀。宮監曲曲折折導入永巷,趨入一間廁所中,開了廁門指示惠帝道:“這個就是‘人彘’。”惠帝向廁內一望,但見一個人身,既無兩手,又無兩足,眼內隻剩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那身子還能活動,一張嘴開得甚大,卻不聞有甚麽聲音。看了一回又驚又怕,不由顧問宮監究是何物?宮監說是“戚夫人”。一言未了,惠帝失聲大叫道:“好一位狠心的母後,竟令先父愛妃死得這般慘痛!”說著眼中不知不覺垂下淚來。隨即走入寢室躺臥床上,滿腔悲憤無處可伸。索性不飲不食又哭又笑,釀成一種呆病。宮監見他神色有異不便再留,便回複太後去了。


    惠帝一連數日不願起床,太後聞知自來探視,見惠帝象傻子一般,急召醫官診治。醫官投了好幾服安神解憂的藥劑,才覺有些清爽,想起戚夫人慘樣,又是嗚咽不止。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年妍雅無雙寵冠後宮的戚夫人、彈琴擊築吹笛作歌唱《上靈》、腰肢嫋娜翹袖折腰為舞的戚夫人,會變成一個怪物!呂太後再遣宮監探問,惠帝向他發話道:“汝為我奏聞太後,此事非人類所為!臣為太後子,終不能治天下,可請太後自行主裁罷!”呂後聽了不免懷慚。悔不該令惠帝前往觀看,但有一件事正中其意,那就是惠帝請她主政,她於是獨攬大權任意妄為,竟將辟陽侯審食其留在宮中,一同飲食起居坦然無忌。


    周昌聽說愛子遇害,又聞戚夫人慘死,也是憤恨不已!不過為了保全劉如意,又不能跟外人明言,於是稱疾不朝厭聞外事。到了惠帝三年竟然病終,賜諡悼侯,命子襲封。這還是報他立爭廢立的功勞。如果呂太後知道他以自己的兒子代替趙王劉如意去死,隻怕會將他掘墓鞭屍!


    與戚夫人相比,呂後對薄姬卻非常優待。


    原因一、薄姬不受劉邦的寵愛,身份低微,不在呂後報複的範圍之內。薄姬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以二婚的形式進入劉邦後宮,自身就感覺低人一等。而且進入劉邦後宮後,一年多的時間不受劉邦待見,偶然被寵幸一次懷了龍種後,劉邦除了覺得她是兒子劉恒的母親外,再也不記得薄姬這個女人了。薄姬的心思隻在兒子身上,步步走來如履薄冰,就像是一棵小草般被人忽視。呂後報複的都是劉邦生前寵愛的女人。


    原因二、薄姬從沒有做過傷害呂後感情的事。隻要自己和兒子活著,不受到別人的傷害就好。所以薄姬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去傷害別人。對於呂後來說,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後,而薄姬則是匍匐在下的一個“小妾”。薄姬的娘家別說有勢力,幾乎都沒有親人了,她的父母早就雙亡了。所以呂後正眼都不會瞧她。薄姬如此沒有欲望,人緣也不錯,呂後索性做個順水人情,讓薄姬跟兒子一起去了代國。


    無欲則剛,不爭就是最大的爭。是你的,別人誰也搶不走。薄姬和兒子劉恒因為不爭才躲過呂後的殺戮,而且還得到大臣們的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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