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此言差矣,”化身為中年男子的蜈蚣精直起腰身,用一雙紫黑色的眼睛看向張少陽,開口笑道,“我的這身裝束並非是道袍,而是一件普通的杏黃袍罷了。”


    “一派胡言!”張少陽喝道,“你這身裝束若是普通杏黃袍的話,那上麵的太極圖又該怎麽解釋?”


    “據我所知,這太極八卦圖乃是伏羲老祖所創,而老祖並沒有規定誰可以佩戴,誰不可以佩戴,”蜈蚣精笑道,“怎麽,現在道家已將老祖所創的陰陽八卦圖據為己有了?難不成隻許州官放火,不能百姓點燈?我穿了一件帶有八卦圖的衣服,不觸犯什麽天條天規吧?啊?”


    “你……”張少陽被蜈蚣精的話給噎住了。


    這蜈蚣精的話似乎並沒有錯。


    太極陰陽八卦圖並非道家專用,世人皆可佩戴。


    “天師乃是一派之長,心胸寬廣,犯不上因為我穿了一件這樣的衣袍而動怒吧?”蜈蚣精笑著說道,“話又說回來,我雖身為異類,但好歹也算是一心向道的修行者,和天師您沒什麽區別,天師您大可不必大動肝火。”


    “一心向道?哼,你可真是大言不慚,”張少陽冷笑一聲,開口說道,“你數十年前渡劫失敗,得蒙上天饒你一命,墜落李家堡,應該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理應一心向善,造福百姓,潛心修行,已期將來功德圓滿。褪去妖身,羽化升仙,正道歸真。可是你呢?”張少陽伸手一指蜈蚣精,“你不珍惜上天給你的機會,就因為一個破鼎而枉害他人性命,此等惡行,其罪當誅!”


    張少陽的話讓站在其身後的夜凡眉頭一皺。


    從張少陽的口氣來看,他是準備嚴懲這個蜈蚣精了。


    這次弄不好的話,眼前的蜈蚣精恐怕要性命不保了。


    他有心幫那蜈蚣精的忙,但卻是無法插手。


    或者說,沒有理由插手。


    蜈蚣精殺人是事實,派青蛇吞噬李家堡村口的寡婦李彩荷也是事實。


    僅憑這兩點,張少陽就完全可以將其誅殺!


    眼下之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聽張少陽這麽一說,蜈蚣精神色一變。


    他沒想到張少陽對自己的來曆知道的如此清楚。


    “怎麽樣,我說的可有錯?”張少陽質問蜈蚣精。


    “哈哈哈……”蜈蚣精仰天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張少陽冷聲問蜈蚣精。


    “我笑天師你糊塗!”蜈蚣精止住笑聲,高聲說道!


    “你說我糊塗?”張少陽怒聲問蜈蚣精。


    他身為正一掌教,道門之首,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跟他說話。


    就算是真命天子,一國之君,對他也是畢恭畢敬的。


    如今竟然有人說他糊塗,而且還是從一個蜈蚣精的口中說出來的,他豈能不怒!


    “不錯,天師你就是糊塗!”蜈蚣精高聲說道!


    “哈哈哈……好!”張少陽滿是怒容的臉上露出一抹憤怒的微笑!


    他將雙手背在身後,強壓怒火地說道,“既然你說我糊塗,那你就將這話說清楚,我哪裏糊塗了,說的對的話,我張少陽向你賠禮道歉,還你清白;說不出來的話,我於公於私,都會鏟除你這個人間禍害!”


    性如烈火的他這次真的怒了!


    “既然天師您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蜈蚣精對張少陽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


    “有話直說!”張少陽說道。


    “我問天師,假如一個獵人上山捕殺猛虎,結果卻反被猛虎所殺,那麽這隻猛虎是否罪該當誅?”蜈蚣精問張少陽。


    “如果猛虎沒有招惹獵人,那就不關猛虎的事,獵人實屬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張少陽冷聲說道。


    “天師英明,”蜈蚣精拱手對張少陽說道,“我渡劫失敗之後,隱在此山中潛心修行,誠心向道,一不騷擾百姓,二不傷天害理,反而戒殺茹素,一心向善,那些上山尋寶之人乃是主動招惹與我,所以才會丟了性命,我何錯之有?”


    “他們尋寶,與你何幹?”張少陽問道,“那浮光洞天鼎本來就不是你的,你有什麽權利將他們誅殺!”


    “浮光洞天鼎的確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他們的。”蜈蚣精回答道,“此物既然出現在此山之中,而大宋又早已滅亡,那麽此物當屬無主之物,無主之物,當然是誰先得到就是誰的,這沒有錯吧?”


    “這就是你殺人的借口?”張少陽冷聲問道。


    “當然不是。”蜈蚣精回答道,“那些尋寶之人上山之時,恰逢農曆十五,當時我正在山頂上吞吐內丹,吸納月之精華,那為首的年輕人見到我內丹之後,竟然起了歹心,想將我內丹奪去,增其修為!剛才我說過,我已經茹素戒殺,不想傷人性命,所以我就施法吹起狂風,將他們趕下山去,以示懲戒。誰料想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那些尋寶之人賊心不死,竟然想放火燒山,將我燒死,然後奪內丹,得金鼎!這寶鼎山上生靈無數,若山火一起,必生靈塗炭!所以於公於私,我都不能放過他們,這才將他們盡數誅殺!”


    張少陽聽後,劍眉緊蹙。


    夜凡聽後,眉頭緊皺。


    上月紅姬一抿嘴,沉默不語。


    “請問天師,我這麽做,是替天行道、拯救眾生?還是荼毒生靈、大開殺戒?”蜈蚣精用紫黑色的雙眼緊盯張少陽,開口問道。


    張少陽沒有說話。


    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為救滿山生靈而誅殺行凶者,這並沒有什麽過錯。


    死在他手中的妖物已不下數百,都是他為了救護百姓所做,如果這蜈蚣精有罪的話,那他的罪過就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李彩荷呢?”張少陽質問蜈蚣精,“她隻是一個寡婦罷了,與你何幹?你為何指派手下青蛇將其生吞!”


    張少陽說著,目光看向一旁的青蛇。


    青蛇戰戰兢兢,急忙低頭。


    “不錯,那李彩荷的確是我讓青蛇去吞的,”蜈蚣精朗聲回答道,“但是她卻死有餘辜,其行為簡直比那些尋寶之人還要惡劣!”


    “她一介女流之輩,哪裏招惹到你了?”張少陽大聲問道。


    “我問天師,圖財害命該不該殺?栽贓陷害該不該殺!”蜈蚣精問張少陽。


    張少陽聽後,心中一驚。


    難道這件事也另有隱情?


    “寶鼎山藏寶一事傳出去之後,這李家堡可就熱鬧了,每日從各地前來尋寶之人不計其數,”蜈蚣精接著說道,“那李彩荷的酒館是個百年老店,酒味醇香,獨具特色,所處地點又在村口,再加上她是個寡婦,而且頗有幾分姿色,來尋寶的人又全是清一色的男人,您想想看,憑此幾點,她那酒館的生意得好到什麽程度?”


    “這和她被吞一事又有何關聯?”張少陽問道。


    “天師聽我把話說完,”蜈蚣精對張少陽一拱手,繼續說道,“按理來說,她的酒館每日生意火爆,日進鬥金,她理應心滿意足才是,可是當她看到前來尋寶之人個個出手闊綽,身懷多金的時候,她的心就開始變黑了。”


    “難道她的店……是黑店?”張少陽驚道。


    “天師說對了,她的店的確變成了黑店,”蜈蚣精對張少陽說道,“她先在自家釀造的酒中下了蒙汗藥,然後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那些身揣多金卻又沒什麽真本事的好色之徒,在床笫間顛鸞倒鳳之時,哄誘男人喝酒助興。當男人藥力發作,人事不省之時,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便將其勒死,奪其金銀,然後將屍身肢解,分批拋擲於野外。”


    “惡婦!”張少陽聽蜈蚣精這麽一說,頓時怒不可遏,雙拳握的咯咯作響!


    “這還不算什麽,”蜈蚣精接著說道,“她圖財害命之後,還將人口失蹤這件事扣在我的頭上,說那些失蹤的人和之前死的那些人一樣,都是被我殺的。為了還我清白,也為了不讓更多貪婪好色的男人死在這毒婦手裏,我就讓青蛇夜入她的酒館,將她給吞了,還特意讓人親眼目睹此事,讓百姓們知道她死的有多慘。”


    張少陽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


    夜凡則是微微一笑。


    這蜈蚣精和他預想中的一樣,桀驁不馴卻又心狠手辣,但同時又並非不講道理之人。


    一句話,很合他的脾氣。


    或者說,和他的脾氣差不多。


    “至於那些前來降我的人,我並沒有傷害他們,而是將他們關在後山的一個山洞裏,用結界封起來了,每日定時給他們送一些水果之類的東西,讓他們不至於餓死。”蜈蚣精說道,“等他們的氣都消了,我就把他們都放了,當然,天師您的那位高徒一會就可以讓您帶走。”


    張少陽沒有說話,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


    “在我看來,這些人已經沒有了人性,可謂人麵獸心,”蜈蚣精繼續說道,“沒有了人性,就不能稱之為人,而是當以獸論,以獸殺獸,乃是天地法則,依天地法則做事,總不會有錯吧?”


    張少陽徹底服了。


    夜凡也徹底服了。


    這蜈蚣精果真不簡單,可謂字字珠璣,深入契理,讓人自歎不如。


    “我輸了。”張少陽釋然一笑,對蜈蚣精說道,“輸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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