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言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跟個強迫症似的,把裝果蔬的小筐一一擺在廚台上,然後擰開水龍頭,讓水嘩嘩的流著,目光依次檢閱著檸檬、番茄和火龍果,最後選擇了番茄。


    南辰驚呆了,這貨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三樣裏麵其餘兩個都是剝皮吃的。


    他一定不是在想先洗哪個,嗬嗬,思緒恐怕飄到二樓去了吧。


    南辰將西藍花重重撂在砧板上,一手掐腰,晃著腿道,“鐵了心跟她處了,對吧?”


    “嗯?”


    司空言轉頭看她,一笑,“說什麽呢。”


    “少裝蒜!不想跟她處,你買這一大堆東西幹屁。”


    司空言無語,關上龍頭,紅通通的番茄漂蕩在洗菜盆裏,他手上沾著水珠,指尖微微泛紅,顯得格外的嫩。


    他垂眸看著南辰揚起的小臉,那精致小臉上此刻寫滿委屈與憤恨。


    “都是些日用品。”司空言說。


    “你之前不也總給我買日用品麽,換人了。”


    司空言揉了下眉骨,“我對他不好,你不高興,我對他好,你也不高興。”


    南辰臉別向一邊,噘著嘴不說話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司空言說,濕漉冰涼的指尖捏了捏她臉蛋。


    這句話是南辰曾經和他說過的。


    “好了,乖乖出去等著。”司空言揉了把她頭發,南辰沒離開,就圍著他轉。好幾次都和司空言撞個滿懷,弄得司空言哭笑不得。


    依然是清一色素菜。隻不過這次多了三杯果汁。一杯橙汁,一杯火龍果汁,一杯蘋果汁。南辰瞄著餐桌上那三杯顏色各異的果汁,嘟囔著,對她可真上心。


    三人落座,青焰望著一大桌菜,意興闌珊。


    她看上去有些疲憊,眼睛緩慢的眨動著。


    司空言將三杯果汁全都擺在她麵前,“喝。”


    南辰默默噘著嘴,咬著筷子頭。


    她也想大度,可心裏就是酸溜溜的。


    對於司空言的一番盛情,青焰反應淡漠。


    “謝了。”她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道,提了口氣,端起那杯顏色最清淡的火龍果汁,抿了一小口。


    然後看向南辰,將餘下的兩杯果汁推到她麵前,說,“給。”


    南辰看向一邊,躲避著青焰的目光,小聲嘀咕著,“我不喝,又不是給我的。”


    司空言一語不發,專心吃菜,也不似往常那樣給南辰夾菜了,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於餐桌旁。


    氣氛極其怪異,三人都默不作聲。


    半晌,司空言望青焰道,“試著吃點東西。”


    青焰搖搖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果汁,時而蹙起的眉頭,和突然停下的吞咽,昭示著她正與胃裏的翻江倒海作鬥爭。


    她總算把一杯果汁喝完了,司空言溫聲道,“真乖。”


    青焰麵無表情,起身上樓去了。


    南辰也吃不下去了,她心得有多大,還能坐這吃。


    “我回這有山了,著急趕作品。”


    “南辰。”司空言驀然叫住她,南辰背對他站著,沒回頭。


    落地窗外,是漸漸沉落的夕陽。


    天際的晚霞,瑰麗曠遠。


    “過來。”司空言朝她伸出手。


    南辰用眼角餘光瞥著他骨節分明的手,艱澀吐出兩個字,“不了。”


    “過來——”司空言拉著長音,聲音溫柔,又透著些許無奈,拉住她手,硬是將她按坐在自己腿上,雙臂環抱住她,低聲道,“如果我重視你,而怠慢他,他會覺得被我們排斥的。”


    “那我呢!我就不會覺得被排斥麽?還是說我的臉皮夠厚。”


    司空言沉默片刻,“我以為你懂。”


    “我不懂。”南辰胸口一起一伏的,“你可以對她好,沒有錯。可你也不能為了襯托對她用心,就把我當空氣吧。嗬嗬,真是可笑,這又不是封建社會,你還想搞什麽三妻四妾?”


    司空言無奈笑言,“真是個小孩子。”


    “你成熟!”


    “你總說讓我換位思考。那現在,你換個角度想想。”


    “我想個屁。”


    司空言:……


    他抬手,食指指尖輕輕撩動南辰額角的劉海,南辰使勁撥楞下腦瓜。


    “小奶豆,不生氣了好不好?”司空言顫了顫腿,像哄小孩子般哄道。


    “死一邊去吧。”


    司空言摟著她又晃了晃,語氣循循善誘,“你想,如果你是他,來到陌生人的家,看到他們卿卿我我,而你自己目前的狀況,本就是別人的負擔。你心裏會好受麽。”


    南辰雖吃醋,可這些話她是聽進去的。“不會。”


    “何止是不好受。”


    南辰沉默了下,側頭看司空言,“你是真心把她當朋友。”


    司空言點頭,夜色曈眸異常深邃,“每人心底都有暗影。我也不例外。”


    “是哪種朋友。”南辰此刻沒心情聽這些形而上。


    “兄弟。”


    南辰倏地笑了,有些無謂,“但願你們能成為好兄弟,而不是好基友。”


    司空言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他是直的。”


    “直你妹。她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根寒毛,都在呐喊著,她是彎的。”


    司空言認真搖搖頭,“絕對不是。”


    “嗯,是呢,言總怎麽會看走眼,畢竟是gay圈的最高序列。”南辰頓了下,“既然她這麽直,你就不怕她喜歡我?”


    “他不喜歡你。”司空言萬分篤定的道。


    “你又怎麽知道?”


    “因為,他也把你當兄弟。”


    南辰疑惑,“她跟你說的?”


    司空言詭秘一笑,“我問的,傻瓜。”


    南辰挪挪屁股,扭過身子麵對他,“你倆今天都聊什麽了?”


    “也沒什麽,隨便聊聊。”


    “樣兒吧,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問她。”


    司空言並沒被她激將住,捏著她小巧的鼻子左右晃晃,“不去畫畫了?”


    南辰沒作聲,心裏非常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她自認青焰和她更親密。可怎麽就被司空言給勾搭跑了。她想起與青焰最初的相逢,那時她是以青筱替代品的身份站在她麵前的。或許,從一開始,青焰就已經把她視作另一個青筱了。她想占有青筱,讓她永遠成為自己的東西。這種感情便轉嫁到了自己身上。如今,青焰或許釋然了,可這個標簽,依舊貼在她身上。


    哥哥。她不也曾這樣叫過她麽。


    看來真的是哥哥了。


    她或許該把心裏的她字變成他了。


    南辰長舒口氣,從司空言腿上站起來,天際夕陽已經沉落到大地以下。


    挺好。這樣真挺好。


    “給他洗個澡吧,他身上一股藥味。”


    “誰?”


    “還能有誰。”


    “我是問,誰給他洗。”


    “當然是你了。”南辰自覺收拾桌子,“你見過妹子給哥哥洗澡的麽。”


    司空言遲疑,“我,怕是也不合適。”


    “那總不能讓他挺著吧,挺到身上發黴,頭上生虱子。”


    ……“還是讓他自己來吧。”司空言也起身收拾碗碟。


    “那你的好兄弟,我的好哥哥,會直接昏倒在浴室。”


    司空言大約兩個小時後才回到主臥,襯衫和長褲都被淋濕。


    南辰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毯子上望著外麵。


    夜空不知何時飄起雨夾雪,她看著融化的雨滴從玻璃上滑落的樣子,原來是有跡可循的。它們短裂、急促、破碎、緩慢,像一個脾氣暴躁的人欲言又止,充滿壓抑。


    她將香煙按滅在煙缸,扭頭看向他。


    司空言走過來,濕漉漉的發梢讓他看上去有點落拓。


    他彎腰,拾起煙盒,敲出一根。醇烈的煙霧灌入肺腔,驅散著潮濕感。


    房間內光線暗淡,貼牆的壁燈像一隻昏昏欲睡的眼睛。


    “洗好了?”南辰抬頭望他。


    “嗯。”司空言站在窗邊,夜眸被飄落雨滴映出點點光亮,“他說想自己呆一會。”


    他呼吸間似乎還纏繞著鮮血的味道,青焰沙啞聲音回響在腦海。他說,會很惡心。司空言不解,他又說,我。


    青焰讓他關掉浴室的燈,隻有從門縫擠進來的些微光亮。


    司空言說,我看不到你。


    青焰說,為什麽要看到我。


    司空言在黑暗中摸索著,用水衝刷他。


    整個過程讓人窒息。


    後來的情況有些混亂,司空言想幫他擦幹淨,幾次被青焰推開。黑暗中那晃動著的消瘦人影搖搖欲墜。可司空言遵從了他的意願,將他獨自留在那裏。


    雨打在玻璃上發出寂寥的聲響。


    司空言熄滅煙,轉身進了浴室。他需要明亮和溫暖的東西。驅散那些黯沉。


    他似乎有些懂得南辰的心境了。


    一種到底的,災難般的感覺。


    血淋淋的展現著人世間的痛苦與不堪。


    司空言將水流開到最大,水汽朦朧了鏡子中他的倒影。


    第二天,他早早就去了公司。


    昨天深夜收到欣康醫院主任醫師的消息,說白羽在手工沙龍上襲擊了病友,用剪刀刺傷了對方。


    她病情一向很穩定,出現這種突發情況,醫生推斷有可能是記憶複蘇的前兆。


    記憶複蘇?司空言在推開辦公室大門時想,還是維持現狀的好。


    這個念頭罪惡卻現實。


    他不希望憑空多出一個人來打攪他現有的生活。


    司空子敬也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這對他來說,可謂喜憂參半吧。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向來和他不對付,原因當然不隻是因為一個白羽,更深層的原因,逃不過利益二字。司空子敬需要一個支點,來撬動這盤已成定局的棋,白羽不過是興風作浪的槳。


    司空言關掉筆記本,決定去放平這把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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