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和火車站永遠是一座城市最熙攘的地方。


    深夜的白求恩總院燈火通明,司空言快步走入大堂。


    剛邁出電梯,就看到走廊裏站著的一堆人。


    司空子敬還是老樣子,即使在這種環境裏,也改變不了他花花公子的氣質。


    袁鈺坐在長椅上,滿目憂愁。她是司空言的繼母,司空子敬的生母,雖已人到中年,可不掩眉眼間的嬌俏生動。


    見司空言來了,她站起身,硬擠出一絲無力的笑。


    司空子敬則仍靠在牆上,渾身跟沒骨頭一樣。


    他現在掌管著寰亞影視這塊的分支業務,隻占全部股權的百分之十。


    “我父親怎麽樣了。”司空言的目光直接略過司空子敬,看著袁鈺問。


    “急火攻心呐,一下就不行了。”


    “司空言,你怎麽也不問問爸是為什麽生病的。”司空子敬睨著他。


    走廊裏還有一堆公司的人,他們各個眉頭緊鎖,看起來憂心忡忡。實際上各有各的小心思。


    陳然向司空言走過來,低聲道,“言總,我們借一步說話。”


    這一整層都被司空子敬包了,司空言和陳然來到一間空病房,陳然關上門。


    他是司空晟的左膀右臂,跟隨他多年,也是董事會主幹。


    “周哲在海外賠了二十億。”


    陳然扶著額頭,像是想用力搓平上麵的皺紋。


    司空言眼眸微眯,“真是賠了?”


    陳然點頭,“我們這邊查過了,前天夜裏,他跳樓自殺了。言總,你對總部這邊的事過問的不多,隻在重要的商業會議上才出麵。而董事長畢竟年歲大了,精力有限,許多事做不到麵麵俱到,他放權給周哲,也有這方麵原因。”


    周哲是寰亞總部的營銷總監,市場部一把手。名牌大學碩士畢業,擁有豐富的商戰經驗,成功操盤過多個重大投資項目,業績斐然。


    “他怎麽就在這上馬失前蹄了?一賠就是二十億!”司空言冷冷。


    “這事兒說起來也不全都是周哲的責任,當然他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責任。可言總你想啊,就憑他個人意願,他有多大的手子,能鋪二十億?”陳然歎氣,聲音壓得很低,“想必是得到過董事長授意的。但在這件事上他缺乏自我研判能力,做出錯誤的風險預估,導致公司損失慘重。可惡的是,他在最緊要關頭,沒能沉住氣,竟將所有股額拋空了,這才會血本無歸。但現在說這些也晚了,他人也死了。就是想追究,也無處追究。”


    司空言大概明白了,在父親的授意下,周哲去海外市場搞風投,如果沒猜錯的話,司空晟瞄定的該是ssiy集團的上市股票,這家公司在海外市場這些年風頭正勁,投資利潤非常可觀。可父親怎麽會一時頭腦發熱呢,這麽多年他不一直在觀望麽,司空言瞄了眼陳然,此事他們也脫不了幹係。想必沒少在董事會議上積極發言吧。周哲在內外形勢一片看好下,有點發飄,鉚足勁想幹出一番驚天偉績,熱血上頭判斷失誤,估計他拋空時,就想著死了。


    二十億可不是小數目。寰亞在銀行還有幾千萬貸款,這對大型企業來說,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可如今資金鏈突然斷崖,形勢嚴峻不言自明。


    “應急方案準備好了麽。”司空言問。


    “正在準備,事發突然,本想等董事長拍板,可…但言總你也別太擔憂了,董事長已經脫離危險,靜養一段時間就該沒事了。不過,我說句不該說的,康複後董事長恐怕也不能再做什麽實質性工作了。”


    司空言沒說話,視線落向窗外的夜空。


    “明早八點召開董事會緊急會議,全員出席。”他說罷,擦過陳然的肩,徑自走出病房。


    陳然望著晃動的病房門出了片刻神,司空言的行事風格他早有耳聞。這個董事長的二兒子,二十四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沉默寡言,清冷儒雅,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司空子敬這麽多年被他壓製得死死的,麵上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可到真章上,司空言一個眼神,就嚇得他大氣不敢喘。


    司空言是怎麽做到的,陳然不知道。他隻知道,整個寰亞沒人敢惹司空言。


    不會有任何意外,整個寰亞集團馬上就會被司空言接手。


    陳然有些忐忑,這是他在司空晟身邊這許多年從未有過的感受。甚至是懼怕,伴君如伴虎啊。


    他理了理頭發,深提口氣,再回到走廊時,已恢複淡定自若。


    將近黎明,司空言才返回別墅。


    司空晟蘇醒過幾分鍾,但說不出話,隻是顫巍巍的抓著他的手。


    他回想著父親那雙渾濁又自責的眼睛,驀然間意識到,他老了。再不是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那個司空晟了。歲月帶走了他的很多東西。


    聽到有開門聲,南辰一下就醒了,仿佛突然接收到了電波信號。


    她穿上牛仔褲,攏攏頭發,似乎穿著襯衫光著腿迎接此刻的司空言有些大不敬般。


    微弱的天光躍出遠方地平線。


    司空言高挑身影出現在臥室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和窗外天光一樣暗淡。


    “怎麽樣。”南辰站在幾步外問。


    司空言沒說話,疲憊的坐到沙發上,“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嗯…”南辰走過去,遞給他煙盒,“抽煙麽。”


    司空言抽出一根,南辰拿起火機給他點燃,瞅著他。


    “我父親無大礙,公司賠了二十億。”


    “二十億!”南辰差點跳起來,脫口而出,“那不是血本無歸麽!”


    “可以這樣理解。”


    司空言吐了口煙,定定望著某個地方。


    南辰鳥悄的坐到他身邊,咳了一聲,“你不要想不開啊,俗話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縱有廣廈千萬,良田千傾,睡覺不過一張床,每餐不過一碗飯。”


    司空言好像沒聽見她說話,盯著空氣不挪眼。


    “大不了重新開始嘛,你還年輕。看成敗人生豪邁,隻不過是從頭再來。”


    南辰看著他,後者無動於衷。


    她輕輕推了下他的腿,“司空言?”


    “嗯?”司空言這才像緩過神來,望向她。


    “一點撈不回來了?”南辰問。


    “嗯,當事人已經跳樓了。”司空言無謂冷笑,“他解脫了,一死解千愁。”


    “你可不能這麽想呀,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麽。”她迅速轉移話題,“你打算怎麽辦。”


    司空言長長吐出一口氣,“我還沒想好。”


    南辰轉轉眼珠,“我雖不才,但隻要言總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在下願效犬馬之勞。”說著,她非常豪氣的一拱手。


    司空言本來挺鬱悶的,可看她這煞有介事的傻乎乎的樣子,又覺好笑,抬手揉了她頭發一把。“別冒傻氣了。”


    南辰:……不過看他心情似是開朗了些,心裏安了安,她相信司空言不是那種遇到挫折會輕生的人,雖然這挫折有點大…“你要堅信群眾的力量。我媽媽是做品牌服飾的,她自己就是設計師。我爸爸是華中美院的校長。他們身邊有很多朋友都是從事奢侈品創意和營銷的。我爸就認識好幾個國內外知名設計師,都是行業的大手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不是什麽窮困勵誌女大學生…騙,騙你的。”


    司空言輕歎口氣,薄唇微微勾起。


    分不出他眼底是什麽神情,無奈又有些寥落。


    “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們都可以幫你的。寰亞不是做奢侈品香水的麽,就不說別人,就說我,如果你需要設計個包裝什麽的,就不用花錢了,我就能幹啊。還有,對對,你的好兄弟青焰,他爸不是做珠寶生意的麽,都是同行呀。”


    司空言眸底泛起星星點點的光亮,淡淡的笑容有點遙遠。


    但南辰覺得,他是欣慰的,多多少少。


    “所以不要擔心,你有這麽一群有錢有勢的朋友,什麽大風大浪過不去。”


    司空言這回是真笑了。


    南辰所想的,和他目前所犯愁的,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但他開心,聽到她這樣說。即使幼稚得不沾邊。


    南辰本人絲毫不覺幼稚,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完全可行的。


    “你缺助理麽。”她問。


    司空言眨著眼看她。


    “你缺。”南辰心領神會拍著他的腿,“你命裏缺我。”


    司空言微微點頭,嗓音輕而低,“我缺。”


    “趕緊聘我。本世紀最具才華的海龜女畫家,你能不能翻盤,就看這一步了。”


    司空言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輕叩著,“開價。”


    “不都說免費了麽。供吃就行。”


    司空言抿嘴笑,“還供住。”


    “嗯,還供睡呢。”南辰翻他一眼,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不是海州的老總麽,寰亞賠了對你公司有影響麽。”


    “從運營層麵看,對海州影響不大。子公司和總部是獨立核算的。可終歸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寰亞賬麵上出現這麽大的虧空,我必須想辦法彌補。之前我雖然也掌管寰亞,可並不深入,多半是由父親來操作,我隻是名義上的繼承人和控股人。外界並不知情,都以為我早就全部接管了。其實一大部分是架空的。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吧。”


    南辰點點頭,“風險從來都是與機遇並存的。”


    頓了下,她看著司空言,“所謂絕地反殺,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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