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言默了下,“你確定?”


    青焰點頭。


    “紅酒還是威士忌?”


    “威士忌。”


    司空言對南辰說,“下去拿。”


    南辰就去了,一點沒脾氣。不光沒脾氣,還覺得解恨。就得司空言這樣的,才能鎮住青焰這路貨色。


    要換成是她,指定能勸他,你別喝了,對身體不好。


    呸!婦人之仁。對於亮劍挑釁者,就該掏出獵槍。


    她直接捧了三瓶洋酒上來,外加一冰桶。


    司空言啟開酒,在杯子裏加好冰塊,倒了半杯推到青焰麵前,聲音冷沉:


    “喝可以,但不能過。”


    青焰端起酒杯,周了一口。點起根煙,“說吧。”


    司空言便將大致情況和他說了遍。青焰靠在那吸煙,沒什麽反應。也不知他聽進去多少,聽懂沒有。


    包房內安靜下來。灰白煙霧從青焰指間嫋嫋升起,籠住他麵容。


    司空言坐在與他呈對角的沙發上,靜靜望他,等待著。


    南辰有點沉不住氣了,她就坐在青焰邊上,抬手就在他細瘦腿上重重一拍,“睡著了你!”


    青焰蹙眉,兩道冷冷目光,穿透煙霧射向她。


    “真想給你一大嘴巴。”南辰沒好氣的道,抄起煙點燃,猛吸了兩口。


    “你給我的大嘴巴還少麽。”


    青焰冷哼一聲,端起酒又灌一口,隨即他猛地捂住嘴朝衛生間跑去。


    南辰和司空言對視一眼,南辰急忙起身追過去。


    衛生間位於包間內,裝潢講究,淡茶色鏡麵上端的梳妝燈灑下柔和燈光。


    青焰彎腰在水池前嘔吐,吐出的隻有琥珀色的威士忌。他擰開龍頭,捧起水漱口,南辰敲著他的後背,發出咚咚的悶響。


    “你還是吃不下東西。”南辰說。


    青焰用冷水洗了把臉,抽出紙巾擦擦,額前發梢滴著水珠。


    他從鏡子裏看南辰,“我幫不上你們什麽忙。”


    南辰點頭,淡淡笑了下,“沒事,就是找你試試,幫不上我們也是朋友。”


    青焰直起腰,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消瘦的身體隨著晃了下。


    “生意上的事我從不過問。”他繼續看鏡中的南辰道。


    “你和司空言聊聊,他現在真挺難的。”


    青焰沒作聲,轉身出了洗手間。


    司空言已沒收了他的酒杯,換上茶杯。


    青焰靠在沙發背上,盯著那尚冒著熱氣的茶水,聲音透著苦澀與自嘲:“哪怕能讓我像正常人那樣活一天,我死也瞑目了。”


    “血止住了麽。”司空言驀然問。


    這個問題讓青焰措手不及,又萬分尷尬,他默不作聲。


    “你總是這樣?這些年。”司空言看著他,又問。


    南辰默默坐回原位,沒有插嘴。


    “基本上。”青焰終於答道,“但,沒這次這麽慘。”


    “原因呢?”


    青焰冷蔑一笑,“能有什麽原因,當然是做手術導致的。”


    司空言點頭,疊起修長雙腿,也點燃一根煙,透過騰起的煙霧定定盯著青焰。


    “如果不做手術,會怎樣。”


    青焰咬下下嘴唇,似乎這個問題戳中了他某個隱秘心思,“那就到死,都沒有性別。”


    “你想變成男人?”


    青焰又冷笑,“你問的這不是廢話麽。”


    南辰忍不住插了句,“青焰,不是我打擊你,不大可能。不是說你具備男人的外形不可能,而是根本上的功能,基本……”她搖搖頭,“別說你這種罕見又複雜的情況,就是相對容易的性別重建手術,多半也都是男變女,女變男的很少,即便有,後期涉及的問題也相當多。我曾關注過一個跨性別論壇,有一個俄羅斯女人通過手術改變了性別,她錄了自己化繭成蝶的全過程。很麻煩,很痛苦,而且最關鍵的是,術後她在那方麵不是很行,即使通過長期服藥和注射激素,也效果不大。最搞笑的是,她的人造蛋蛋還總往外掉。”


    青焰緩緩眨著眼,瞬也不瞬注視南辰,他有點懵,他沒想到南辰會說出這麽露骨的話。


    南辰卻絲毫不以為意,“她有個圈友,也是同樣情況。兩人經常在一起交流心得,挺讓人啼笑皆非的。青焰,我覺得她們並不帥,簡直趕不上你千萬分之一。打雄性激素,弄得胡子拉碴,一身胸毛,然後家夥事還不中用,弄個矽膠蛋隔三差五就掉出來,鬧不鬧心。你這樣挺好的,何必遭大罪去追求那些華而不實的表象呢。當然了,我說了你可能不信,你可以問問大壞蛋,那個過程是不是很複雜。”


    司空言一怔,怎麽分分鍾就把鍋甩給他了。


    “大壞蛋,咱們仨裏麵就你最有發言權,我純靠理論和想象,青焰也沒那方麵親身體驗,你說說,現身說法,告訴他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司空言蒙圈了,可他又不好在青焰麵前露底,吸口煙長長吐出去,“還行。”


    “還行什麽意思啊,我們聽不懂。”南辰不滿的嘟嘴。


    司空言清清嗓子,這死丫頭,明知他也沒做過,非得在這問。


    “還行,就是說相對複雜。”


    “大白話周。”


    司空言深吸口氣,狠狠給了南辰一個眼神。


    南辰不買賬,繼續道,“你少裝純了,這也沒外人。你跟他說說!那個什麽,是怎樣一個傳導過程。”


    傳導?司空言愈發迷惑了,“你到底在問什麽。”


    南辰撇嘴睨著他,眼神仿佛在說,你是傻缺麽。


    青焰聽懂南辰的意思了,他對司空言比劃了個動作:食指從下向上抬起。“這個。”


    司空言盯著他那纖瘦的手指,突然間恍然大悟。瞬間感覺一萬個不好意思,臉都有點泛紅。


    這特麽是能放在台麵上公開討論的問題麽。


    然而,南辰和青焰卻都在目光灼灼的看他,兩雙眼睛飽含求知的渴望。


    “不是單方麵因素。”司空言開腔,暗自措辭,“是腦中樞性神經接收到刺激後,傳導給有關部位,有關部位再做出反應的過程。”


    南辰噗嗤一聲笑出來,隨即連連擺手,“繼續繼續,言教授講得很好。”


    司空言咳嗽一聲,腦袋嗡嗡的,正事一個字沒談,擱這說這些烏七八糟的。


    “所以最後能否達到預期效果,是涉及到腦神經,某部位血管,及…相關肌體組織共同作用的結果。如果其中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就不會實現。”


    南辰拽青焰衣袖一下,“聽懂了麽?”


    青焰看她,“有點玄乎。”


    “就是說不像男變女那麽簡單,說白了男變女沒要求,對吧。可女變男涉及到神經反射方麵的問題,你想呀,給你造一個,或者你本來就有,給你挖出來,然後把你的小兄弟,和n多血管神經連接在一起,還要保證每一根神經都好用,在你需要的時候不罷工,很難的。而且肌體組織也是要再造的,弄不好就是擺設。”南辰頓了下,很嚴肅的問他,“你有現成的麽。”


    青焰倏地垂下眼,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你不都碰過我了。”


    “那我能摸出個屁啊,就那麽蜻蜓點水的一瞬間,我能摸出你跟別人不一樣,就不錯了。”


    青焰:……


    司空言:……


    “我說你倆出息,我都沒不好意思,看看你倆這死出。”南辰翻他們一個白眼,“我們是在討論醫學問題,思想那麽肮髒呢。”


    沒人說話了,司空言隨便端起一杯果汁,將臉埋進杯子裏。


    青焰舉著茶杯,舔著茶水……


    氣氛尷尬的要裂開了。南辰真搞不懂他們害羞的點在哪。


    半晌,青焰像是終於想開了般,低聲道,“有。”


    “次品?”南辰問。


    “要是全品,我還在這費什麽勁。”青焰也豁出去了,重重撂下茶杯。


    “挖出來,也還是次品。”南辰一語中的,“銀樣蠟槍頭你懂吧。”


    司空言頭埋得更低了,他真心嫌杯口太小,南辰簡直就是把青焰的臉撕下來扔地上。他甚至有些同情青焰了。


    沒想到青焰卻說了句,“我知道。”


    司空言抬頭看向他,南辰也挺詫異。


    “做過這麽多手術,我心裏還沒數麽。也是因為這個,我爸橫豎瞧我不順眼。”


    司空言心思一動,總算談到重點了。他放下果汁,問:“你父親不讚成你的想法?”


    “是反對。”青焰歎口氣,在他臉上極少見到真實的表情,“從涉及到性別選擇那天起,他就想讓我成為女人。原因可能和南辰說的差不多。但我想做男人,為此家裏天天吵得雞犬不寧,那時我媽還活著。因為這事,我很恨我爸,也恨我妹妹,恨他們所有人。”


    南辰問,“你妹妹怎麽了?礙你事了?”


    “礙了。要是沒有她,我也不會被我爸當成垃圾一樣拋開。她奪走了父母本應對我的愛,奪走了我的一切。所以她該死。”


    “那你媽媽呢?”南辰說。


    “我媽是生病死的,但我爸把她的死也歸在我頭上,包括後來青筱被燒死,他也覺得是我的錯。就像他說的,我是喪門星。”


    “可我覺得你爸對你還行,要不然他會花這麽大價錢雇我去照看你。”


    “表麵文章,維持良好公眾形象。”青焰冷蔑哂笑,“他高低也算個小人物。”


    一直沉默不語的司空言忽然搖搖頭道,“我覺得不是。青焰,如果我是你父親,我早就讓你死在手術台上了。”


    一句話說得南辰心底一涼,她又想起青焰這次的醫療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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