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雲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子,手伸到窗外,纖長指尖在香煙上彈了彈。


    俘獲這樣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女生的心,簡直易如反掌。


    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麽,隻要多對她笑笑,多說兩句甜言蜜語就好。


    「前輩,我去做飯。」


    小枝轉身就進了廚房,冰箱裏也沒什麽菜,事實上她也不會做什麽飯,平時多半是吃泡麵。可今晚,她下定決心要為他做一頓隆重的晚餐——蔬菜和火腿的頂配。


    司空雲將煙蒂按滅在窗台,聽著廚房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感覺厭煩透了。


    這女生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他生厭的窮酸和市井氣。


    隻有模樣,還算討他歡心。


    想到這,他立即聯想起南辰,櫻詩瑤這個賤女人果然有點伎倆,這麽快就搞得他們分崩離析了。


    琥珀川:小向日葵,為師想你


    琥珀川:就算會惹你未婚夫不高興


    南辰:我沒未婚夫了,哈哈哈哈


    隔著屏幕,司空雲都能聞到她笑聲裏的苦味。


    琥珀川:變成丈夫了?


    南辰:看來你最近不跟蹤我了


    琥珀川:為師有點忙


    南辰:變成陌路了


    琥珀川:(/摸頭)


    司空雲正措詞接下來說什麽,小枝端進來熱氣騰騰的飯菜放在茶幾上。


    「前輩,請用。」她用大功告成的開朗語調說。


    司空雲笑了下,難掩眸光深處的厭惡和冷漠。


    他最討厭這股子人間煙火氣了。


    屬於家裏的飯菜味道,帶給他的隻有痛苦不堪的屈辱回憶。


    他盯著那盤不知是什麽蔬菜炒的火腿,仿佛透過蒸騰的白霧,看到時光深處,那個眼含淚花,大口嚼著剩飯的孩子。


    他真想一把掀翻茶幾!


    「前輩…」小枝敏感的察覺出他神色異樣,謹小慎微的問,「是不喜歡吃這個麽?」


    「哪裏。」司空雲按捺住心間翻滾的煩躁,扯出生硬的笑容,「小枝親手做的,前輩都喜歡。」


    「那太好了。」小枝蹲身在茶幾旁,拿起筷子,遞到他手裏,「前輩不要客氣。」


    司空雲恨不得用筷子戳瞎她的眼睛。


    這樣他就再不用坐在這裏,傻兮兮的扮演什麽溫柔前輩了。


    他還是吃了。就一口。神色僵硬得如同咽下毒藥。


    小枝就蹲在他腿邊,滿目期待的瞧著他。


    觀察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不下三口,司空雲便放下碗筷說,「前輩吃飽了。」


    「前輩怎麽吃這麽少。」小枝有些自責,「一定是飯菜不可口吧。」


    「不,小枝做得很好。」


    司空雲摸摸她的頭發,趕緊點了支煙,幾口猛吸下去,一半香煙變為灰白煙灰,倏地掉落在他褲子上,他蜷起指尖彈了下,那截煙灰飄落到小枝胸前衣服上。


    「弄髒了,都是前輩不小心。」


    司空雲連忙抬手去拂小枝衣上的煙灰,那個刹那,連他也沒去細想什麽。


    隨即,掌心下傳來柔軟的觸感。


    小枝如踩到了高壓線,整個人炸起來向後閃躲,一屁股跌坐在地。


    司空雲的手停在原處,那裏隻剩下一團空氣。


    在這狹小的空間,一股壓抑而波雲詭譎的氣氛擠滿每一縷空氣。


    司空雲迅速站起身,「我走了。」


    小枝還坐在地板上,臉蛋紅得如雨後的晚霞,一手下意識緊緊攥著前襟。


    司


    空雲心亂如麻,不是因為他無意間觸犯了女孩,而是這個瞬間,勾起了他極其不美好的感受,讓他尖銳的意識到,自己是一個…


    這種致命的打擊,令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平時他極少去想這些,隻有當在特定場合,特定情境下,才會觸發這個開關,然後黑暗潮水就勢不可擋的湧出,將他整個人吞沒。


    小枝抬頭看他,十分懊惱自己剛才的反應,前輩怎麽會對她如何,她分明是自作多情。「前輩…」


    司空雲駐足,居高臨下斜斜睨著她。


    從下往上看去,他身形非常高瘦單薄,如同一片剪紙。


    就在對上他眼神的刹那,小枝靈魂都驀然一縮。


    這冰冷的,漠然的,如同看動物般的目光。


    正是那雙眼睛沒錯。


    世上真的會有一模一樣的眼睛麽?


    即使她再愚笨,答案也是否定的。


    之前這致命的目光都被溫柔的光亮掩蓋了,此刻他一定對她很氣憤吧,所以刀鋒般的底色露了出來。


    司空雲覺察出女生眼底的驚恐。


    才意識到自己目光的窮凶畢露。


    可已經遲了,隻聽小枝顫抖著聲音說,「前輩,真的是你…」


    司空雲想殺了她。


    女生毫無心機,甚至是傻乎乎的,即使猜到真相,依然對司空雲抱有幻想。


    司空雲屈膝蹲在她麵前,微微一笑,「什麽是我?」


    「我在小小的鐵窗後,看到的那雙眼睛的主人。」


    小枝聲音顫抖得如電壓不穩的音響,「那真的是前輩的雙眼。」


    沒等司空雲搭腔,她又繼續說著,「所以前輩才會來等小枝,才會說誇讚小枝的話,跟小枝回家,對麽。」頓了下,眼淚不受控製落下,「其實前輩早就知道小枝的家。」


    司空雲定定望了她片刻,問,「所以呢?」


    小枝淚珠嘩啦啦往下掉,「前輩為什麽要做那種事…」


    司空雲不再遮掩,起身冷冷道,「我不是也沒把你怎麽樣。」


    「前輩是壞人…」


    司空雲冷嗤一聲,「所以呢?」


    「我不會報警的,不知道是前輩時不會報,知道了就更不會了。」小枝失魂落魄,眼中的光芒被瞬間吸走了,像兩顆灰突突的玻璃珠,「前輩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你那麽光芒萬丈,就像天空的太陽,就該去過光彩熠熠的生活。小枝很羨慕前輩,其實我騙了你,也騙了咖啡館老板,我沒取得過驕傲的好成績,所謂的好,隻是與我自己相比。而且我是留級生,是班上最不起眼的末等生。」她聲音越來越低,「前輩你走吧,就當做我們從來沒見過。前輩你要好好的活著。」.


    司空雲想自己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有那麽一刻,他竟覺得有絲絲悲涼。


    他是優等生,卻是最被人瞧不起的優等生。


    他彎下腰,抓住小枝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然後,抬手抹了抹她濕漉漉的臉頰。


    「前輩從不曾光芒萬丈。」


    他聲音柔和下來,帶著些許憐憫,「我真希望能如小枝說的那樣。」


    「可你在我眼裏,就像鑽石一樣閃耀。」小枝突然變得激動,「前輩有什麽理由,不好好的,用力的活著!」


    「我不知道。」司空雲垂眸俯視著小女生,驀然自嘲的笑了下,「我感覺每一天都是陰天。」


    「為什麽?」


    「都說了不知道。」


    「是前輩的家要拆遷了麽?」


    這個傻乎乎的問題,讓司空雲忍不住莞爾,她所能見到的,世上最憤恨悲慘的事


    ,可能就是強製拆遷吧。


    「那,是前輩失戀了麽?所以才會把我抓走。」


    司空雲搖搖頭,走到窗邊,側倚在牆壁上,望向外麵黑漆漆的胡同。


    「我從沒談過戀愛。」


    小枝莫名的又臉紅了下,「前輩眼光很高吧,追你的女生一定很多很多。」


    「不是這個原因。」


    司空雲忽然有種麵對陌生人傾訴的欲望,小女生懂得很少,他甚至可以毫無顧忌。


    「因為我對女孩子不行。」


    「前輩是gay?」


    小枝忘卻了恐懼,也走到窗邊,直直看著他。


    司空雲搖了搖頭,「我不是。」


    「那,不行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不行的意思。」


    小枝深入的思考了片刻,得出一個石破天驚的結論,「前輩你有病?」


    「我不知道,可能是心理原因。」


    司空雲語氣淡淡的,但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這些話他是打死也不會對任何一個人講的,可卻對小枝說了。而且毫無羞恥與壓力感。或許就是因為她什麽也不懂吧。


    小枝果然沒理解上去,「前輩怎麽不去看心理醫生?」


    「不想看,不想說。」


    司空雲將目光落向她,「這是我和小枝的秘密,好不好?」


    小枝狠狠的點著頭,眼淚汪汪的說,「前輩你不要灰心,等我高中畢業就去讀心理學,到時候給你看病。」頓了下,「前輩就是因為這個才找不到女朋友麽?」


    司空雲覺得她的話好可笑,於是他笑了。


    「前輩。」小枝忽然篤定的道,「如果將來你的病還是治不好,那我,我…我願意做前輩的女朋友。前輩這麽優秀,憑什麽討不到老婆。」


    司空雲怔忪,旋即草草道,「我走了,把門鎖好。」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拐出胡同口時,餘光瞥見小枝站在黑幽幽的房門前凝望著他。


    司空雲心裏有些慌,他竟被她的話打動了。


    甚至是感動的。


    這個窮酸丫頭鐵定不會告發他了。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從此消失。


    司空雲匆忙返回家中,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腦海中始終浮現著那條漆黑幽深的胡同,和黑暗中望向他的眼睛。


    這令他異常暴躁,連周了三罐啤酒,將音響開到最大,任憑聲嘶力竭的嘶吼混著工業噪音貫穿耳膜。


    他最恨的就是同情。


    那個蠢女生竟敢同情他。而他,竟也愚蠢的對她產生一抹惻隱之心。


    司空雲關掉音響,將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拽過枕頭蒙住頭。


    把南辰搞到手才是正經。


    畢竟在這盤棋上,他想要的是讓司空言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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