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琅琊郡。


    偌大的郡守府內,一間偏僻簡陋的屋舍內,床榻上躺著一位麵容俊秀的少年,此刻,他緊閉著雙眼,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還有些隱隱作痛。


    如果扒開衣衫查探,便會發現,白淨的胸口上,赫然印上了一道鮮紅的掌印。


    少年睜開了茫然的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陳設。隨即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莫名,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穿越?真新鮮啊。


    李春風早已清醒,隻是方才在接收這具軀體原來的記憶,需要一段時間,索性裝做從未蘇醒。


    很可惜,他從這具軀體腦海中得到的信息極其有限。


    隻知道這身體原主人也名李春風。大秦琅琊郡郡守次子,其母為妾,難產病亡。其自身也因難產時導致天生癡傻,不受其父喜愛。


    府中下人亦時常對其陽奉陰違,處處為難,處境相當尷尬。身邊唯有一位小丫頭不離不棄。


    可即便是如此,仍是於昨夜子時,遭受賊人毒手,命喪黃泉。短暫的一生就此落幕,可悲,可歎。


    想起自己穿越前的遭遇:父母遭人暗算雙亡,獨留自己苦苦支撐著他們留下的企業。可還是因為輕信他人,行事優柔寡斷,被仇人算計,最終鳩占鵲巢,落的個一無所有。


    李春風不免有些感歎:人情薄如紙,世態冷若霜。


    果然,無論是什麽地方,都是弱肉強食,善者可欺,這套殘酷的法則貫徹始終。


    這是一個怎麽樣的世界?


    李春風不禁有些好奇。此刻的他已經接受了穿越的事實,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清楚自己的處境,了解這個世界,獲取此方天地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此刻有人對他下了殺手,而他,還活著呢。不做他想,便想起身翻身下床。


    嘶……


    好痛,李春風左手捂著胸口,俊秀的臉龐因為疼痛而有些扭曲。冷汗從額頭顯現。顯然,凶手下手毫不留情,加上自身亦是病弱之軀,自然痛徹心扉。


    李春風的一番動靜驚醒了床榻旁淺淺入眠的少女,她急忙睜開紅腫朦朧的雙眼。便看見自家少爺坐在塌邊捂著胸口,麵色蒼白的冷汗直冒。瞬間沒了睡意。


    “少爺,您終於醒了,您沒事吧,奴婢還以為,還以為您……”


    少女起身喜極而泣,她沒敢再往下說。隻是趕忙上前攙扶著他。


    神色欣喜中有帶著些許擔憂。喜的是少爺醒來,憂的是少爺此刻傷重,卻又無可奈何。


    同時,她心裏也暗自感激故去的老夫人。李春風遇害後,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一直在心裏祈求老夫人千萬要保佑少爺平安無事。


    昨夜回屋發現少爺重傷垂死,她束手無策,隻能急忙去找郡守府的郎中,請求其為少爺醫治。


    但是除了受到一頓訓斥嘲諷,就被趕出屋舍,再無其它。她無奈,隻能將少爺服侍但床上,然後寄希望於鬼神。


    還好,我就知道少爺吉人天相,會平安無事的,少女心裏暗自慶幸道。


    他扭過頭來,雙眼打量著這位少女:紮著兩個丸子頭,小臉鼓鼓的,眼睛明亮,隻是此刻淚眼朦朧的。讓人看著好生心疼。


    穿著洗的發白的衣衫,似乎還有些不合身,顯然是已經多年為添新衣。


    李春風看的有些心疼,許是受到原主神魂的影響,他的眼角有些發酸。


    跟著癡傻之人,無依無靠的在這府中求生。這些年來仍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其中苦楚,不消多說。


    “嗯…明,明月。”


    “嗯?少爺,您,您是再叫我?”


    李明月瞪大雙眼,她怔住了。她的少爺,從還在繈褓中時,便從未開口言語,連對郡守大人都不曾叫過父親,更遑論是叫自己。


    她瞪著紅腫的雙眼,望向李春風。


    “沒能護持你,還需要你保護我,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李春風同樣望向李明月,溫聲說道。


    李明月來不及想少爺的目光為何不見往日的呆滯。也不再驚奇他為何會突然開口說話。


    少爺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弦,觸動了她那看似堅強實則敏感的神經。


    眼淚再也止不住,從眼眶裏決堤,她微張著小嘴,很想開口說沒事,隻是嗓子好似有什麽堵著,讓她怎麽都開不了口。


    李春風伸出白淨的雙手,為她拭去淚水。輕輕撫了撫她的頭,以示安慰。


    他明白,堵住她的:是這十五年來,自那一位自老夫人死後,郡守府中,再無任何護持的五歲小女娃,帶著她那癡傻的,同樣不受待見的小少爺。在這弱肉強食的郡守府中活下來的心酸史。


    那滿心的委屈,滿腹的心酸,和老夫人撒手歸西後,所有積累的辛勞與煎熬。被李春風一句“你受委屈了”所破防。心底的防線突然崩塌,讓她再也無法繼續假裝堅強。


    “以後,少爺不會讓你受委屈啦。隻有我們欺負別人,不會有人欺負我們。”


    前世遭人背叛,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他從原主記憶中可以得知,明月絕對是可以讓自己推心置腹的人。


    “少爺之前沉睡了很久,現在少爺醒了,便不打算再睡了。”


    李春風又伸手摸了摸明月的頭,淡笑的說道。


    沒有轟轟烈烈的話語,顯得不是那麽莊重的許諾,隻是告訴她,以後,沒人欺負我們啦。


    他的笑容很複雜,似是溫柔,又似冷酷。隻是此刻在明月的眼中,她的少爺,就是麵如冠玉,俊逸非凡的偏偏少年郎。


    明月強忍著又要溢出的淚花,展開笑顏重重的點了點頭。同時,她心裏清楚,她的少爺李春風,真的醒了!


    “明月,咱們府中的書房在哪?我想去翻閱一番。”


    待到明月情緒穩定下來,李春風才開口問到。他目前急需做的就是了解這個世界。隻有了解了,才能對自己有所規劃,改變自己的處境。


    “有的有的,按規矩來說,少爺是無論何時都可以隨意翻閱的。隻是……少爺如果是想看書,奴婢可以去借。”


    明月低著頭,雙手攥著衣角,輕聲呐呐道。


    見她如此,李春風搖頭淡笑,他當然明白明月的意思。無非是擔心自己出去,又遭人冷嘲熱諷罷了。


    弱肉強食,尊強鄙弱的套路,李春風早已習以為常。


    “帶我去即可,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李春風肯定道:“還有,以後在我麵前,不可自稱奴婢,喚明月即可。”


    直接揮手打斷想開口拒絕的明月。勉強站起身來,便想拖著傷重的病軀向著屋外走去。


    明月見狀大急,趕緊上前扶著,生怕他有個什麽閃失,攙扶著李春風向著的書房走去。


    夕陽下,簡陋的小屋外,兩道瘦弱的身影漸行漸遠。突然,少年轉身,冷眸打量著這座破敗的小屋。


    “怎麽了,少爺?”


    見李春風神色有些感慨,明月忍不住帶著好奇問道。


    這便是堂堂郡守之子,住了整整十五年的居所嗎。李春風看著小破屋,久久不語。


    許久,他神色鄭重,終是沉聲開口道:


    “沒什麽,明月,從今往後,我們就離開它,不回來了。”


    “不行啊少爺,不回來住,那我們真的就無家可歸啦。”


    明月聞言,慌忙開口反對。


    “放心吧,既然少爺我已不在昏沉癡傻,那麽以後啊,我們就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別人有的,我們要有,別人沒有的,我們也要有。”


    欠我們的,都要還回來!另外,殺你的凶手,我也會找出來,手仞此僚,替你報仇。


    占了你的身軀,非我本意,但事已至此,這便算是我對明月的承諾,也是對你的承諾與補償,李春風心裏暗道。


    顯然,他這番話,是說與原軀體的李春風聽。


    突然,他的腦海深處,一縷漆黑的氣團的憑空浮現,旋即化作人形模樣,朝著李春風內視的方向,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就不起身。


    當他起身時,氣團也緩緩消散,開始化作點點光芒,順著人體的脈絡,沒入李春風受傷的地方,替他治療傷勢。鮮紅掌印逐漸變淺,直至緩緩消散不見。


    這是?什麽情況?李春風雙目瞪圓,震撼的說不出話。


    此刻的他應該算是因禍得福,不僅變得神清氣爽,耳清目明。


    胸口的傷痛也以不複存在。他也清楚,這是原主人最後送給自己的禮物,感謝自己做出的承諾。


    這是他的執念嗎,他,真的是癡傻之人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但都以成過去式。現在的他,是另一個全新的李春風。


    經此一事,李春風更想探知這個充滿未知的世界。


    他有些迫不及待,因此不再關注小破屋,也不再關注自身的變化。轉過身來,讓明月帶著就往書房走去。


    夕陽下,逐漸拉長的倒影中,傳出一句話語:春風不與四時同。


    既來之則安之,我李春風會在這,好好的活下去,為了不辜負你的軀體,為了明月,更為了…我自己!


    在下,琅琊郡,李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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