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


    半晌,眾人終於趕到東巷的街道上。


    李春風剛到這裏,便敏銳的從空氣中嗅到濃濃的血腥味,還有……一絲微弱的煞氣。他神色一凝,沒有開口,握著嘲風刀的手更緊了些。


    東巷依舊熱鬧,人流絲毫不受凶殺案的影響,隻是,今日的百姓沒有從事著往日的工作。他們聚集在一起,目光盯著街道中間一處白布遮蓋的地方,低頭竊竊私語。


    凶殺現場已被縣衙的捕快封鎖了起來。他們持刀立於死者的三尺之內,將其包圍,禁止旁人靠近。


    由於死者死法太過血腥暴虐,捕快們自己都被嚇得麵色如紙,他們怕引起眾人恐慌,於是好意出言驅散了一些看客。


    未曾想,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許多人都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站在遠處探頭探腦的看著熱鬧,就是不肯離去。


    隻要不破壞案發現場,捕快們便沒有權利製止他們,拿他們沒辦法。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明明害怕的要命,但又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隻要屠刀未架自己的頸側,那他們就會如同今日這般,若無其事站在死者的麵前侃侃而談……


    畢竟,隻要事不關己,都可以高高掛起。


    “都在這裏幹什麽,你們很閑嗎。”


    小武見此情形,臉色一黑,直接開腔,揮手驅趕眾人。


    “都沒事情做了嗎,散開散開,都給我散了。”


    眾人見是靖夜司的人趕來了,迫於壓力,低頭嘟囔幾句,終於還是不情不願的離開。他們不怕衙門的人,但靖夜司就要另當別論了。


    李春風站在身後,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不發一言。


    帶到大街再無一位尋常百姓後,小武才指了指場中白布遮蓋的地方,對李春風苦著臉,打起了退堂鼓。


    “大人,就是那裏了,你們過去看看吧,屬下便不過去了,就在這裏替大人封鎖現場。”


    李春風見狀,不禁輕笑一聲,然後輕輕點頭答應。隨後帶李浩宇等人走向那群捕快,


    “在下李春風,聹垚靖夜司巡夜副使,在此多謝諸位的幫助了。”


    李春風朝眾位捕快拱手道謝。


    捕快聞言,皆是鬆了一口氣。靖夜司的巡夜使出馬了,那他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於是紛紛表示不過小事,不足掛齒。


    不待李春風有所表示,他們便搶先告辭,疾步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


    李延武上前蹲下身,掀開白布,血腥場麵頓時映入眾人眼簾。


    白布下,一具殘破不堪的男性屍體躺在血泊裏。


    他的眼眶深陷,鮮血淋漓,顯然,眼珠被凶手硬生生挖了出來。


    麵部血痕遍布,脖頸處好似被野獸啃噬斷裂,僅有一層薄薄的皮肉相連,仿佛隨時會身首分離。


    嘴角兩側被撕裂出巨大的裂縫,露出皮肉裏的牙齒,夾雜著血沫,好似在對著李春風等人滲笑。


    手臂,大腿,無一完整,皆被啃食的碎肢橫飛,白骨從鮮紅的殘肢中露出。


    至於胸膛,透過被鮮血浸透的衣衫,被劃出一道巨大的裂口,肝髒直腸等器官早已被扯了出來,斷裂成幾塊。斷口很不整齊,滿是利齒撕咬的痕跡……


    這…………眾人無言。


    這群不諳世事少年們何曾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不適感直衝腦門。


    “嘔。”


    明月與李瑤隻看了一眼,臉色瞬時蒼白,隨即忍不住歪過頭幹嘔了起來。趕緊側過身緊閉雙眼,努力的想把剛才的畫麵從腦海中祛除。


    李浩宇等人也是臉色一白,好強的他們強忍胃酸翻騰,不讓自己移開目光。不過,緊握的雙拳說明他們此刻並不好受。


    倒是李春風,神色自若,絲毫不受影響。他沒有取笑眾人,但也沒有讓他們如小武那般遠離這裏。


    而是叫他們站在一旁,自己則蹲下身,仔細的查探著屍體,分析他的死因。


    “難怪小武會說,這絕非常人所為。”


    李春風喃喃道,旋即對不遠處的小武喊道。


    “小武,仵作來驗過屍,他怎麽說。”


    聽見李春風在喚自己,小武趕緊上前,輕聲答道。


    “仵作沒有得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隻是說從此人傷口來看,應是遇到了大蟲之類的凶獸。對了,他還說此人死前飲過許多酒。”


    “何時發現的屍體。”


    “嗯,是剛聞雞鳴時,一位準備出攤的商販發現的,發現後立即上報了衙門。衙門的捕快觀此案非同小可,才又遞交給我們靖夜司。”


    聞言,李春風直接搖頭,否定這個猜測,他沒有轉身,而是瘋狂的運轉超腦,冷眸盯著屍體分析道。


    “普通凶獸想躲過眾多人類武者的探查,神不知鬼不覺的入縣,根本不可能。”


    “萬一就有呢?”李瑤抬杠道。


    “就算是凶獸午夜襲人,也應造成巨大的聲響,會驚擾居民才是。可是昨夜鄰街的居民卻毫無所察。這根本不合理。”


    眾人點點頭,表示信服。


    李春風閉上眼,眉頭緊鎖。冷淡開口。


    “身份確定了沒?”


    “吳崗,聹垚人士。”


    “何以生計。”


    “平時擺攤買字畫,替人寫書信為生。”


    “可曾成家。”


    “有一妻子,身懷六甲。”


    “可曾遠行?”


    “病母臥榻,孕妻在側,不曾遠行。”


    “昨日活動軌跡。”


    “白天出攤買畫,入夜與好友飲酒。”


    兩人飛快地一問一答。


    之所以這麽快確定死者,還是剛才看熱鬧的人中,有他昨日一起喝酒的朋友,此人與吳崗相識已久。


    為了快速確認死者身份,又不引起眾人恐慌。衙門特地請畫師來此,根據多年作畫經驗畫出死者大概的麵部圖,並添上描繪死者穿著服飾,身體特征的文字,貼在一旁的公示欄上。


    他盯著畫像,看著描述,越看越像吳崗,又回想昨日吳崗所穿的衣服,於死者正好相符。


    心底一驚,趕緊上前詢問……


    捕快當即派人兵分兩路,一路前往吳崗家中確認其是否歸家。一路回縣衙調取有關吳崗的戶籍宗卷………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這些問題與凶殺案有什麽關係。其實小武也是滿臉疑惑,不知李大人是何用意。


    李春風伸手觸摸死者的皮肉筋骨,細細感知。


    未曾修過武道,隻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旋即睜開雙眼,眉頭舒展,他輕笑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聹垚最近是否有陌生俠客來往。”


    “不曾。武林人士進出都是要被登記在冊的。這段時間,並沒有什麽人入我聹垚縣。”


    李瀚文一直在旁傾聽,聞言頓時恍然,他明白此舉用意了。不禁欽佩的看了一眼李春風。


    李春風低頭靠近屍體,鼻子輕輕一嗅。血腥氣中除了夾雜著一股酒精的氣息,還有一股淡淡胭脂味。


    旋即又站起身,七殺內力外放,空氣中那股稀薄的煞氣被他吸收。細細感知之下,發覺與廟中倀鬼身上的煞氣有些相似,卻又有所不同。


    他轉過身,示意眾人圍了上來,神色平靜的說出自己的分析結果。


    “吳崗不曾遠行,也未有俠客出入聹垚。普通人殺人,根本做不到這般,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因為結仇,被江湖中人暗殺。”


    伸手指了指空氣,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空氣中除了有濃烈的血腥味,酒味,還有胭脂味。可是他的好友卻說,昨夜他一直與吳崗飲酒至深夜,不曾接觸過女性。”


    然後轉身看看四周。


    “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甚至連掙紮的痕跡都不曾有。除了說明吳崗醉的不省人事,也可以反映出凶手實力強大。”


    隨後又示意眾人把目光移向死者傷痕處。


    “傷口除了利齒啃食所致,還有這些血痕,整齊平滑,刀劍可以做到,女人的指甲,也可以。”


    明月和李瑤低頭好奇的看了看自己指甲。


    “而製造這龐大的血氣,還有這胭脂味,是否為了掩蓋自身的妖氣,還是陰氣?既然殺人者不是人,那麽是妖,還是鬼?”


    眾人心頭一驚。


    “打更的更夫沒死,喝酒的好友也沒死,就自己死了,死相還這般淒慘。頗有幾番針對之意啊。”


    “嗬嗬……有意思。”


    李春風抬手摸著下巴,他對這個案件來了點興趣。卻沒發現,身旁的眾人瞪著大大的雙眼震驚的看著他。


    小武更是直接對他恭維道。


    “李大人,您,您這,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新手啊。更像是比我入職更早我的前輩,經驗豐富的很吶。”


    不過一會,就從死者的身上,從周圍的環境中,剔除許多無端的猜測,為眾人找到諸多線索,從而找出一個大致的辦案方向。


    這實力,小武自問對聹垚縣的睚眥們比較了解,他相信沒有任何一人能做到如同李春風這樣。


    李坤穀等人則是對李春風徹底服氣了。李浩宇冷眸深深凝視李春風,內心輕歎。


    “我不如他。”


    “這隻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就是事實。”


    李春風停止超強度的腦力運轉,頓時感覺有些頭暈目眩。他勉強站直身軀,不讓自己露出疲態,唇角輕啟。


    “但是也不失為一個方向,可以順著探查一番。盤問他的好友,妻子,街坊鄰居。他是否有紅顏知己,平時是否出入青樓,可有偏愛之人。”


    “總之,與他有過接觸,較為親密或是仇視的女性,都要探查一番。”


    “是。”


    眾人收回心思,抱拳領命。隨後分頭行動,獨留李春風杵刀立於死者身旁。閉上眼,俊逸的麵龐下看不出一絲情緒。


    良久,他嘴角勾出一絲冷笑。


    “陰暗角落裏的魑魅魍魎嗎,我李春風倒想見識一下,你們究竟有何能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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