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慕雨菲耳朵裏“轟”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她緊張得像一塊石頭,臉色蒼白的像患了一場大病,心沉墜的像灌滿了冷鉛。


    望著她驚呆似的神情,柳夕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慕雨菲這才眼中含淚,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說:“這是真的?我不信。”


    梨花一枝春帶雨。


    她哭起來,很容易連他人的心情也一同代入進去,偏偏這位公主殿下自己還不知,一個勁兒的在那裏抹淚揉眵。


    還是依先前所言,柳夕向來是對女孩子沒有辦法的,似乎更多的是頭疼。更何況是流淚不止這種令他感到十分愧疚感的一幕。


    兩個人就這麽對立站著,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慕雨菲緩緩地將目光移向了他的視線。


    後者自然也能夠看到她哭得猩紅的眼眶,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當她的臉上顯露出淒慘的笑意時,柳夕方才明白,這位公主殿下的心,算是徹底被傷透了。


    畢竟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才向愛慕的男子示愛。與杜若詩不同,她是失敗了的,恐怕得需要好長時間才能走出心結吧。


    其實柳夕也是有為她考慮的一層原因在的。


    他認為,慕雨菲之所以對他心存愛慕,無疑是在自己救了她之後心裏產生了些好感。但也隻隻僅是好感,若兩人感情不真,那麽將來難免有一方要沉重地背負著痛苦。


    柳夕雖然對男女之事涉足甚少,但有些東西,經曆了人生世故,或許也就無師自通了吧。


    更何況,他的心裏的確是有了一個姑娘。不可否認地說,自己早在見她的第一麵起,便對她一見鍾情了......


    所以,既然早就知道這是一出爛戲,那柳夕無論如何也不會為其搭建台子,讓這場戲上場的。


    慕雨菲再度輕拭眼角淚痕,艱難地擠出一絲苦笑,整個人一下子都疲倦了不少。但最終從她嗓子裏發出的音色還是帶著些濃濃的鼻音。


    “叨擾了,是我有些草率了......”


    話罷,她轉身便走,拉開房門奪路而逃,那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


    柳夕叉著腰,嘴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一聲歎息,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看樣子,這個世界又多了一個為情所傷的少女......”


    又在邊城逗留了三天左右,步雲帶著柳夕與霍峰四處周遊閑逛,期間難免勾起前者的一些前塵往事。


    三人在酒樓飲酒之時,閑聊之際也互相交流修煉之事,但有些時候總被霍峰這個插科打諢的滑稽家夥給攪渾擾亂。


    柳夕抬手飲了一口清酒,眼睛裏暗藏光芒。有一件事憋在他心裏有一段時間了,奈何他剛入宗門,人生地不熟,也沒人絮叨。


    “你在宗門裏待了多少年了?”


    酒至微醺,柳夕一指霍峰。


    “這個啊......我爺爺是上清殿殿主,從我剛出生就一直在宗門裏,說是我的家也不為過。你說我待了多久?”


    瞧見霍峰醉意朦朧的樣子,柳夕眯著眼睛又往嘴裏送了一口。


    “這麽說宗門裏的人物你都認識了?”


    “嗝~”


    霍峰不合時宜地打了個酒嗝,然後洋洋得意地說道:


    “不是我跟你吹啊,在這三清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過我的法眼,更別說是宗門裏的人了。我對消息這一塊,可是靈通得很!”


    “那你認識一個叫‘柏雲’的外門弟子嗎?他好像比我早來兩年。”


    “柏雲......”


    霍峰咂咂嘴,若有所思地用筷子敲打著桌子上的碟碗。


    “名字聽起來怪耳熟的......”“哦!我想起來了!”


    霍峰一拍桌麵,由於太過突然,讓步雲驚了一下。後者當下便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望著他。


    “這個‘柏雲’,好像就是半個月前在宗門裏傳的沸沸揚揚的家夥。”


    “哦?怎麽說?”步雲隨口一問。


    “不是吧,這你都不知道?你平時都不關注宗門裏的事情嗎?”


    “這有什麽可關注的?修煉的時間都不夠用,還有空在意這些瑣事?”


    步雲言語當中流露出的毫不在意,讓柳夕頗為讚同。


    “你倆還真是一路上,都是榆木腦袋,世界這麽大,除了修煉就沒了別的事情可做嗎?”


    柳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惡狠狠地說道:


    “你以為世界上的人都跟你一樣安於享樂啊!快跟我說,那柏雲的事。”


    “切,說就說。”


    霍峰揉了揉腦袋,撇著嘴角饒有怨意的說道。


    “這柏雲本是此次升入內門的已定任選,憑借著自己‘煉象期十一層’的修為在外門固有一席之地。沒成想,卻在半個月前身死。”


    “據說是杜若詩杜師姐幹的。好像是這個家夥想要殺害咱們宗門裏的一個新晉弟子,結果被杜師姐一劍封喉。”


    “雖說此事全然是那柏雲的過錯,但杜師姐痛下殺手也難逃宗門譴責。這不,宗主大人以‘境界突破’的名義將師姐關在自家洞府中,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


    柳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目光呆滯了許久,隨後緩緩啟齒。


    “那你知道這個柏雲,在宗門之中跟誰走的最近嗎?”


    “魏門。”


    霍峰喝了一口酒,緊接著說道:


    “魏門,跟我一樣,也是一名內門弟子,不過所屬分殿不同,他是玉清殿的。”


    “這魏門,是京都裏一個名門望族的嫡長子。魏家,你可曾聽說過?”


    “沒有。”柳夕搖了搖頭。


    “我倒是知道一些。”


    步雲張開折扇,輕輕地朝自己臉頰煽動著。


    “我在京都的這幾年,宗門裏的消息雖不太了解,但宗門外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畢竟,清雲酒館可是整個京都消息的聚集地。”


    還未由得一旁的二人開口,步雲接著說道:


    “魏門現任家主,名叫魏平江,是當今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早在皇帝潛龍之時,便時常伴隨其左右,可謂是深得陛下寵信。”


    “就是就是!”霍峰在一旁隨聲附和道:


    “魏門此子在內門風頭正盛,可以說在玉清殿中,實力僅排在封高陽之下。”


    如此說來,那柏雲所說的主子,應該就是魏門了。看樣子改天得去“拜訪”一下了。


    霍峰見柳夕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發問道:


    “你閑著沒事問這件事情幹啥?”


    “幹啥”?


    柳夕眉頭一挑,緊接著臉上煞白一片。


    “這個柏雲想殺的人,就是我。”


    此言一出,周遭的一切瞬間安靜了下來,隻聽得到樓外街上攤販吆喝的聲音,以及樓內喝酒劃拳的嘈雜。


    “真的假的?他為何要殺你啊?”


    柳夕淡淡地瞥了霍峰一眼,


    “這個啊,那就得問問那個叫‘魏門的家夥了。’”


    “哦,你的意思是......”


    “噓。”柳夕伸出食指往嘴唇上一放。


    “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


    霍峰跟步雲聞言,皆麵色微怔地頷首低眉,諸多想法,此際皆圍繞心頭。


    ......


    次日。


    邊城城主步帆,在城門門口送別柳夕幾人,期間,不乏對柳夕表達他的感謝。


    “這次若不是柳夕小友將公主及時解救出來,阻止了邪修的行動,恐怕我跟我的家眷都要受此波及。”


    “小友放心,在三清殿裏我不敢說,若是之後你在京都有難,步帆定會第一時間前往援助!”


    柳夕微微拱手,十分恭敬地說道:


    “城主駐守一方,使黎民百姓免受戰火荼毒。不封侯進爵也就罷了,若是還讓您因此丟掉一切,那這世道,又何來信奉?”


    “晚輩所做之事,與您捍衛蒼生相比,不值一提!”


    “嗬嗬,小友如此大義,又有勇有謀,天賦出眾,日後必將一飛衝天。不管是在三清殿,又或是整個大衍國,揚名立萬之勢,已成定局!”


    一旁的霍峰實在是看透了柳夕“兩麵三刀”的嘴臉,不知在心裏罵了他多少遍呢。當下跟步帆恭聲稱退,先行離去,坐上了馬車。


    柳夕與步帆再寒暄幾句之後,終究來到了“父子相別”的時刻。


    步雲的目光雖然沒有放到他父親臉上,但依稀能夠通過餘光看到其鬢角的幾縷斑白,當下不知為何,心裏升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心緒。


    “好好修煉,跟在柳夕身邊,不會錯的。”


    兒子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最後隻道一句:


    “保重身體。”


    步雲與步帆兩人,就這麽站著,彼此之間少言寡語。臨末了,後者隻是拍了拍步雲的肩頭,又隨口叮囑了幾句,便注視著他上了馬車。


    眼眸之中多濕潤,隻不過步雲並沒有看到。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眼前早已沒了他們的蹤跡之後,步帆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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