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紅梅眼角露出猶豫。但是賦雲歌對此似乎頗感趣味,他也沒有阻止。


    留存標簽的過程並不麻煩。路老板用獨特的熒光英石嵌套以錦緞,在上麵記下他們的名字,就算是完成了。


    路老板一路送到豐源布行門口,然後目送兩人離去。他眯著的眼角緩緩睜開,轉身回望,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人影。


    黏稠的影子濕漉漉地順著那人的衣角淌下,在地上繪出一灘不規則的黑色圖形。


    路老板見到他,表情短暫地作了停頓。他簡略地張望了一下外麵熙攘的人群,隨之向那個人走去。


    “詳細說說吧。”


    一句簡短的話過後,隻見地麵流淌的影子瞬間席卷住兩人的身形。路老板保持著緘默,兩人立刻被舞動的黑影吞沒,消失在地麵。


    …………


    春水樓中,旋轉的黑影從地麵升起。


    緩慢散開之後,正是先前曾經在春水樓出沒的副樓主【易圍涵】,以及跟隨在後,表情木然的路老板。


    他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漆黑的長廊。盡頭處有光亮起,兩人折入之後,一間明亮室內,一副陌生麵孔,一副熟悉麵孔,靜默無言。


    熟悉麵孔仍然半身殘廢,軀體遮掩不住衰弱的氣態。他慢慢喘著氣,眼神插在旁邊人身上,看不出是幽怨或者是空洞。


    此人正是鬼嘯長淵。而他所注視著的那個人,則是一副清雅麵龐,手持繡畫折扇,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與鬼嘯長淵的狼狽相比,顯得無比雍容。


    兩人都在等著路老板的到來。而當易圍涵將人帶到之後,在座的兩人臉上都冒出一點活色。


    “幽侯,路不通行來了。”


    易圍涵淡淡地說,說罷就站到了一旁。他的身軀一到較暗處,就仿佛與環境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路老板走到兩人麵前,向那位書生模樣的人恭敬作揖:


    “樓主,路不通行在此,有何吩咐?”


    話音未落,書生模樣的人露出微笑,以扇抵住下巴,微微頷首。


    原來,這般不顯山露水的模樣之下,竟是臨煙春水樓真正的樓主——算樓煙。


    “這段時間你多有辛苦,又為我取來這般寶物,可謂勞苦功高。”


    算樓煙說著的時候,手中慢慢升騰起一縷火色。而隨著火色大亮,中間浮現的,竟然是賦雲歌剛剛取得的百苦血蓮。


    “不敢。”路老板把頭低得更甚。


    算樓煙端詳著這般寶物,過了一會兒。他慢悠悠收起血蓮,轉而問道:“那少年所求,就是天衍丹麽?”


    “正是。”路老板答應。


    算樓煙眯眼微笑起來。他朝旁邊的副樓主易圍涵稍一示意,他立刻心領神會,轉身出去。


    “這東西好久沒有聽人提到過。不過應該還有存餘,省得再去費心炮製。”


    算樓煙話還沒說完,易圍涵已經將一方錦盒端了進來。他走到算樓煙麵前,扳開錦盒上的金鎖扣,裏麵立刻顯現一顆丹藥,散發出幽幽的芳香。


    “果然,”算樓煙伸手把丹藥撚在手裏,把玩了幾下放了回去,“幾天後,你將這丹藥給他們送過去。天衍丹換百苦血蓮,路老板實屬高明。”


    路老板嘴角此時也露出一抹微笑:“承蒙樓主提攜。”


    三人的互動,此刻終於摻和進來一條沙啞的腔調:


    “也該……說說你剛才聽到的見聞了。”


    鬼嘯長淵從剛才就像蝙蝠一樣深沉地瞪著這邊,他脖頸上碎裂的鹿皮隨著呼吸而起伏,時而急促時而遲緩。總算他不願再等,於是打斷了在他看來毫無營養的對話。


    路老板的目光變冷了幾分,他轉臉看向這個佝僂在椅子上的詭異僵屍。


    “鬼老板,看上去比上次更加虛弱了,你還好麽?”


    鬼嘯長淵對路不通行這一句揶揄,顯然很不愉快。他重重呼哧了幾下,落著很重的嗓音道:“鬼老板……這個稱呼,令人厭惡。”


    對於這個曾經不可一世,但是現在已經無比落魄的霸者,春水樓的三人,顯然並沒有對他太過重視。但是既然結盟,那表麵還是要說得過去。算樓煙咳嗽一聲,路老板立刻會意,將賦雲歌剛才講給自己的見聞,一點不落地又敘述出來。


    在鬼嘯長淵認真聆聽的同時,算樓煙也作出傾聽和斟酌的表情。


    不多時,來自下界天雪漠的見聞,路老板就說完了。


    鬼嘯長淵和算樓煙的關注點並不一致。先是算樓煙,他慢慢地歎了口氣,臉上掛著神秘莫測的笑意,其中又帶著幾分苦澀。


    “雪漠,真是讓人懷念的地方。我已經很多年都無法去親眼看看了。”


    算樓煙歎息的同時,一隻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胸膛的位置。那裏立刻起伏得更加明顯,仿佛有什麽呼之欲出,他的胸口看上去無比脆弱。


    “幽侯,血蓮已經拿到,您的痼疾,痊愈有望。”看著兀自神傷的主子,旁邊的易圍涵插話道。“待您痊愈,屬下隨您一同去雪當年一掌之恨。”


    算樓煙聞言扭頭,但是目光中撲朔迷離,幽深宛如潭水。


    他動了動嘴唇:“嗬嗬……不急於一時。現在世事變遷,很多事,很多人……都已經不再是當年了。誰又能想到,他殺我不死,反倒成了今日與他齊名的奇樓之主呢?”


    主仆兩人的目光接著一陣快速的傳遞,頃刻間他們的眼神交談就已經結束。鬼嘯長淵在旁邊看著兩人的默劇,雖然好奇,但是他有心無力,也懶得多問。


    他轉而問道:“鵜鶘雪仙……那小子果真遇到了?”


    路老板笑了:“我並沒跟他們一同前去,隻是如實轉述。這話你該去當麵問那小子。”


    鬼嘯長淵怒上眉山,但是很快消解。他無力地搖搖頭,道:“賭一把……總比坐在這裏,消耗性命要強。”


    聽到他的這話,算樓煙登時轉過頭來:“你如果決定了,我們隨時會幫你。”


    “鵜鶘雪仙……這是唯一的線索。吾決定了,近日就會啟程。”


    鬼嘯長淵的眼中沒有不舍。他既然已經接受了一次徹底的失敗,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謀劃東山再起。


    盡管一旦決定,他的性命,也就開始了最後的計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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