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塵鄉……前輩!!”


    賦雲歌不顧自身危險,率先摸進朦朧泛黃的塵煙裏。


    他的兩隻手急促地東抓西探,試圖摸到醉塵鄉的衣服。但是,他卻始終是找不到醉塵鄉的蹤跡。


    緊接著,煙霧中又傳來拳.腳.交.打的衝撞聲,那種沉重的力道聽起來令人生懼。但同樣也是一瞬間之事,煙霧之中又恢複了沉寂。


    賦雲歌暗叫不好,隻怕醉塵鄉已經身受重創了。


    煙幕沉寂了頃刻。忽然,在一片模糊之中,煙霧中隱隱傳來一聲輕描淡寫的聲音。


    “……靜守,歸元。”


    隨著這話音的降下,四處彌漫的灰土竟然開始迅速下壓,回落地麵,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安撫了散亂的它們。


    很快,黃沙平定,迷蒙的視線恢複清明。


    賦雲歌正要嘖嘖稱奇,然而接下來出現在眼前的一幕,更是讓他瞠目結舌。


    煙幕之下,醉塵鄉仍舊慵懶地佇立在地。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他自己的寶葫蘆,用一根纖細的紫線緊緊拴在食指上。


    而牆的那邊,瘦子和高個子老頭——準確說是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他也是通過精細的偽裝化作了老頭模樣,兩人此刻卻是灰頭土臉地倚在牆邊,看起來雖然沒有受傷也有夠狼狽。


    醉塵鄉,在剛剛的一瞬間,製服了身手著實不凡的兩人。


    他也倒不是毫發無傷,左臉被瘦子的一招微微蹭過,多少破了點皮。但高下立判的水準說明了他的實力,如果是戰場廝殺,他有把握攫取這兩個人的性命。


    “哈哈哈,過癮,真是過癮。”


    高個子突然朗聲大笑起來,似乎絲毫不介意剛才的失敗。


    賦雲歌又驚又怒,但他更關心醉塵鄉的狀況,於是隻得狠狠地白了那人一眼,接著轉身與東方詩明跑過去查看醉塵鄉的情況。


    醉塵鄉的鄰裏此時都從家裏膽戰心驚地湊了過來。他們方才聽到了這個院子的驚響,紛紛感到驚懼與擔憂。等了片刻打鬥聲漸漸平歇之後,他們才小心翼翼地三五個湊成群,往醉塵鄉的小院裏探頭探腦瞭望情況。


    “沒事。”醉塵鄉抬臂輕輕擋下上前關照的兩人。


    他犀利的目光四望了一圈,好像思考著很多事。少頃,他才緩緩地說:“進屋來吧。還有你們兩個。”


    說著,他指了指斜靠在牆邊的兩個人以示意。


    “這……”賦雲歌兩人有點錯愕。但既然是醉塵鄉的意思,應該沒有問題。


    那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互相攙扶著跟在他們後麵進了屋。


    天邊,夕陽的點點餘暉散落天際,幽藍烏黑的夜幕從西邊緩緩籠罩。


    進屋後,醉塵鄉拿火折子擦火,點亮了桌子上的一盞小燈,火苗顫巍巍地燭亮了四麵的牆壁。醉塵鄉的屋內與院外一樣,都是簡樸的風格,東西一概收拾得非常幹淨,隻是四處飄著一股淡淡的酒香。


    醉塵鄉話不多說,進屋之後先去燒晚飯。賦雲歌和東方詩明一愣之後,趕緊跟了上去給醉塵鄉當幫廚。


    那兩個人倚在那兒恢複了一下體力,自覺無聊,便一個拿掃帚一個拿鏟子,悄悄抽出門外,給醉塵鄉簡單清掃了一下被打得亂七八糟的小院子。


    不一會兒,幾道簡單的小菜就被端上了桌。醉塵鄉擱下幾副碗筷,示意他們幾個自己去拿角落的幾個馬紮。五個人圍著小桌坐了下來,賦雲歌不自然地瞥了那兩個不速之客幾眼,但見他們竟然絲毫沒有羞愧的神色,不禁心中有些冒火。


    “醉塵鄉先生,請問你為什麽讓我們一起來共用晚餐呢?”


    瘦子首先開口問道。他調查過醉塵鄉的背景,但對醉塵鄉這種超乎常人的表現還是不免有些摸不著頭腦。


    “……”


    醉塵鄉眯起眼注視他,久久不言。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籲了口氣。探下左手,從腰間緩緩解下一樣東西,推到桌麵上給眾人看。


    醉塵鄉拿出來的,是一直隱藏在他的破氈袍之下的,一塊碧綠的玉牌。


    玉牌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煥若瓊脂,晶瑩可人。上麵深深鐫刻“醉塵鄉”三個字,字形矯若遊龍,恍如天成。


    玉塊之內似乎有什麽在遊動,仿佛是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與威嚴被隱匿在平靜的波濤之下,但並不讓人畏懼,反而會使人感覺趨於平靜。


    “這是……什麽?”賦雲歌訝異地瞪大眼睛問。


    醉塵鄉卻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繼續默默凝視著對麵的兩人,好像想要確認出某個他想要的答案。


    兩人尷尬地笑了笑,但仍然選擇靜靜地與醉塵鄉對峙,同樣一言不發。


    賦雲歌越加看不懂這神仙一樣的對話了,他幹脆放棄了解,低下頭去開始吃飯。東方詩明雖然好些,但是同樣對醉塵鄉此舉感到雲裏霧裏。


    但是不久後,三人的對峙有了結果。


    高個子僵直的身板率先垮塌,他重重地搖頭歎氣,苦笑著從腰間解下一物,拍在了桌子上。而見到自己一方的豬隊友已經先行繳械投降,瘦子也無意再與醉塵鄉糾纏下去,也慢慢掏出一物,推到醉塵鄉麵前。


    兩人掏出來的,竟然也是兩方玉牌。


    隻不過,玉牌上麵鐫刻的字不盡相同,高個子的玉牌上書“寇武夫”三字,而瘦子的則是“月參辰”。


    醉塵鄉終於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醉塵鄉先生,真是好眼力。”瘦子苦笑。


    醉塵鄉夾了菜放到碗裏,眼皮垂下,沒有回答。


    “你倒是說句話,真不是痛快人。”高個子忍不住埋怨道。他憤憤地抬起筷子打掉醉塵鄉剛剛夾起來的菜,臉上寫滿了不爽。


    賦雲歌不禁又驚又怒。他直接拍筷子站了起來,義正詞嚴地指著高個子說:“高個,你注意些。剛才鬧事的是你,現在挑釁的還是你,就算醉塵鄉前輩脾氣好,你也不要給臉不要臉!”


    醉塵鄉一臉悠然,倒是絲毫不見得放在心上。


    但他也沒再繼續沉默,而是悠悠地吐了口氣,張口道:“首先,你們目的不是為了殺我。其次,你們並非惡類。第三,我想這即將渾濁的世事,還需要你們的力量。”


    “這……”賦雲歌一時間有些難以理解。


    “臭小子,大爺名號都拍出來了,叫我寇武夫。”寇武夫有點得意地斜了賦雲歌一眼。


    “夠了。”醉塵鄉沉聲道。雖然聲音不高,但仍然有種洪鍾般的震撼感。寇武夫識相地閉了嘴。


    醉塵鄉將目光轉移到東方詩明身上,眼神變得浩瀚莫測。東方詩明正了正身板,自覺地放下手裏的筷子。


    “你來找我了。但我知道絕對沒有什麽好事。你個臭小子,每次隻會給我添麻煩。”


    醉塵鄉不緊不慢地說。但東方詩明竟然與他關係如此親密,聽語氣,好像是跟一個忘年交的朋友聊天。


    東方詩明哈哈一笑,微微一歪頭:“本來隻是有一件事的。但現在看來,確實要再添一件麻煩了。”


    說著,他話鋒一轉,指回醉塵鄉:“不過,我看您似乎還對這件麻煩挺熱衷的。”


    醉塵鄉假裝不悅地白了他一眼。


    “說說吧,你們了解到的。關於近日四處傳聞的那些黑頭巾壯漢。”


    屋外,明月半升,新枝烏啼。熹微的星光在料峭寒冷的初春夜風中打著哆嗦,風沙在黑暗的夜空中打著旋兒亂飛,砸得人家窗戶紙“啪啪”作響。


    “就是這樣。”


    東方詩明放下手中的飯碗,擦了擦嘴:“那個大漢明顯隻是嘍囉,所知有限,隻是說上層授命,其他一概不知。”


    醉塵鄉低頭把弄著東方詩明和寇武夫匯總來的恐嚇信,翻看得很仔細。


    信上的落款全都是些不知所雲的名號,如【九字號】、【徹字號】、【梟字號】。無人明白這究竟指向的是什麽,或者又是有什麽更加複雜的寓意。


    “他的上級叫……木雪花,但這個人物我從未聽聞。”東方詩明看了一眼醉塵鄉,“前輩,你也對這個人毫無印象嗎?”


    醉塵鄉緩緩搖了搖頭:“不問世事,早都生疏了……或者這個木雪花也不過是個小頭目,這同樣不得而知。”


    月參辰沉眉思忖著,不時點頭或是搖頭,似乎頗有熟慮。


    他和寇武夫這幾天以來一直關注著最近莫名出現的鬧事的這些黑頭巾大漢,因此對他們的動向也有些見解。


    兩人今天來到朝雲街埠本是為了歇腳,沒想到又碰到了這群家夥,而更加令他們興奮的是碰到了他們曾有耳聞的醉塵鄉,還親眼目睹了他的出手。兩人一是為了滿足想與醉塵鄉切磋的願望,二也是想要尋找幫手,所以才搞出了方才的那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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