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確實有些胡來啊。”


    醉塵鄉啜了一口清茶,眼神中多少有些疑慮。


    一品紅梅垂頭夾了一塊魚放到碗裏,背後的梅花墜飾閃閃發亮。


    “無妨。”他一邊咀嚼一邊說,“我有過打算,你大可放心。”


    醉塵鄉點了點頭,沒有再提出疑義。


    …………


    “怎麽……”賦雲歌見到眼前駭人的一幕,大驚失色。


    東方詩明見狀也不禁倒退兩步,冷汗順著臉頰滑下。


    赫然隻見,小木屋內,兩人眼前,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具慘死的屍體!


    血腥味彌漫在小木屋的每一個角落,殷紅的血沫濺得遍地都是,當中的一根木頭梁柱上還釘著一把短刀,刀上的血水已經凝固,看起來猙獰可怖。


    黑洞洞的小屋光線極暗,沙塵在熹微透進來的光束中彌漫,寂靜而駭人。


    抑鬱的氣氛令兩人都感到不適,於是他們轉身退到門外,在門口處凝重地麵對著屋內的慘狀,各自沉思起來。


    “等一下。”突然,賦雲歌發現了什麽,“你看,他們頭上都纏著黑色頭巾。”


    聽到這話,東方詩明立刻眯眼一看,發現果真如此。而且死者體格都很粗壯,顯然不是布元坊的百姓。


    “這些難道是……”東方詩明緩緩地猜測,“日前縱火行凶的那些凶手?”


    剛說出口,他刹那回想起了老鼇頭昨晚詭異的模樣,頓時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在布元坊命案發生之後,定然是有某位神秘高人前來替天行道。此人找到了他們的營地,也就是這個小木屋,並誅殺了這些惡棍。


    以現場狀況和老鼇頭的情緒來看,這個人基本是碾壓了戰局。除了僥幸逃脫的老鼇頭之外,其餘惡黨全部斃命在了小木屋內。


    賦雲歌和東方詩明想法基本一致,估計事實也距離這個推測相差不遠。


    不過,看葬身在此的大漢數量,再算上狼狽脫逃的老鼇頭,能擁有這樣實力的人絕不尋常,或許能與醉塵鄉不相上下。


    “並非不可能,隻是我們的認識還不夠。”


    東方詩明思忖了片刻,抬頭對賦雲歌說道。


    賦雲歌點了點頭。他何嚐不知道,自己對力量的認識還遠遠不足。


    譬如寇武夫他們與醉塵鄉的那一戰,已經是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因而現在麵對這種情狀,他雖然好奇,但也並非難以置信了。


    “這……那我們先回去?”賦雲歌猶豫著問。


    他本來猜想今天會一場惡戰,但卻見到了這樣意外的場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東方詩明眯起眼思考了一會兒,遲疑地點了點頭。


    目前兩人留在此地也沒有意義,不如回去找醉塵鄉商議一下,讓他們定主意。


    “那就,走吧。”


    …………


    兩人回到朝雲街埠已經是傍晚,吃過晚飯之後又趕回了醉塵鄉家。


    門沒有上鎖,但兩人進屋後卻發現隻有月參辰兩人,而不見醉塵鄉的蹤跡。


    “醉塵鄉前輩呢?”賦雲歌四下望了一圈,仍是沒有醉塵鄉的蹤影,不免有些奇怪。


    寇武夫趴在桌子上無聊地玩瓜子,月參辰正從屋裏找出火折子準備點蠟燭。聽賦雲歌這麽問,他不禁搖頭道:“不清楚……咳,聽說遇到了老朋友,今晚要晚些回來。”


    “老朋友?”賦雲歌大感好奇。


    東方詩明同樣好奇地偏過頭來,要聽月參辰繼續說。


    但是,還沒有等月參辰回話,小院外麵已經傳來了交談的聲音:


    “三家酒館,第二家尚可,其餘隻是中庸飲食,毫無可圈可點之處。”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嗤”地哼了一聲:


    “你是尚未盡興,我的錢袋卻已經見底了。”


    屋裏的四人都聽出是醉塵鄉和“老朋友”回來了,一起轉頭去看。


    聽兩人交談的內容,他們似乎是去品嚐朝雲街埠的美食了,但不知道醉塵鄉舍棄一天的時間去陪老朋友,是不是意味著他對布元坊的事有了眉目。


    夜幕之下,兩人朦朧的身影從門外踱了進來。


    而在見到醉塵鄉身旁的那個人影時,賦雲歌卻瞳孔驟縮。


    那個身形,太相似了,簡直就是那天撞見的那個匆匆離去的背影!


    由於都是傍晚,兩人模糊的身影在賦雲歌腦海中竟然巧合似的重合了起來。但賦雲歌不敢相信,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最終才得出結論。


    不會有錯的,一定是他!賦雲歌暗暗地想,同時提高了警惕。


    正在他這樣想著,兩人已經開門走進屋來。


    “你的家還是老樣子啊。”一品紅梅眼光在周圍掃過,嘴角淡淡上揚。


    醉塵鄉扯過一張馬紮坐下,對他的評價不予回答。


    本來趴在桌子上的寇武夫視線倏忽瞥到了一品紅梅背後的劍袋,表情一愣,猛地挺起身板來。月參辰見他神色有異,悄悄靠了過去,想聽他有什麽發現。


    寇武夫給他指了指那朵梅花墜飾,臉上寫滿了震驚。


    誰料,月參辰看到後同樣渾身一震,隨即咳嗽起來:“咳咳……咳,那個,那個……”


    一品紅梅扭過頭來,看向出現異樣的月參辰和寇武夫。


    “您……咳咳,您是那個……一品……”


    月參辰力圖說出眼前此人的名字。奈何老病複發,喉嚨裏像是灌進了沙子,他難受得劇烈咳嗽起來,根本說不清楚。


    一品紅梅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在之前就認識自己。


    他不想繼續聽月參辰咳嗽,幹脆代替他說道:“一品紅梅麽?那倒未必。朝雲街埠來客既多且雜,你是如何認定劍袋上有梅花的就是他了?”


    “這……”寇武夫一愣,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不,你就是。”月參辰吞了兩口氣,病症稍稍舒緩了些。


    一品紅梅被勾起了興趣,等他說出證據。


    月參辰稍微一籲氣,抬頭肯定地問:“你的劍,是否是三尺三寸的八瓣紅梅紋劍?”


    他的問題擲地有聲,醉塵鄉不禁微笑起來,眼神悄悄飄向一品紅梅。


    一品紅梅頗有些驚奇,他不禁莞爾一笑:“你說的確實不假。我便是一品紅梅,不過你們是如何認識我,還有我的劍的?”


    月參辰笑了起來,盡管有些病態的虛弱,但仍舊很是得意。


    寇武夫知道他肯定又轉不過氣來,替他說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


    “那時候我和他還年輕,不懂規矩,倆人整天闖蕩江湖,得罪了不少人。那次他娘的中了小賊的詭計,眼看我倆就要嗝屁,你從天而降,三兩下打跑了他們,救了我倆性命。”


    “哦……”一品紅梅試圖回憶,但似乎有些記不清楚。


    “那他的劍,你們為什麽如此清楚?”醉塵鄉在一旁問。


    月參辰解釋道:“那時……恩公在打跑山賊的時候,對他們說……他這柄三尺三寸八瓣紅梅劍,天下沒有第二柄。叫他們若想尋仇,就認準他的劍,不要濫傷無辜。”


    醉塵鄉輕“哈”了一聲,看一品紅梅的眼神中多了不少戲謔。


    一品紅梅聽他講完,尷尬地咧了咧嘴角。


    “現在他們也已經受萬象尊壇點化,一心歸正,你當年幹了一件大好事啊。”醉塵鄉笑著說。


    “是麽?”一品紅梅點了點頭以示讚許,“那倒不錯。”


    幾人交談之際,賦雲歌在一旁細細傾聽。剛剛聽到什麽“萬象尊壇”,他不禁又疑竇叢生,泛上心頭。


    醉塵鄉瞥了一眼旁邊的賦雲歌兩人,稍稍打量了一下他們。


    接著,他悠悠地道:“你們一晚沒有回來,又滿麵倦色,看來是有所收獲了。”


    東方詩明與賦雲歌點了點頭,隨即詳盡地將二人的經曆給眾人講述了出來。


    期間一品紅梅時有表情變化,醉塵鄉則不時偷瞥向他,眼中似笑非笑。


    等到兩人講完,寇武夫首先拍桌大呼痛快,月參辰表情中也充斥著掩蓋不住的驚訝。


    醉塵鄉與一品紅梅沒有發言,但兩人卻都藏著一絲笑意,仿佛對這個消息未卜先知一般。


    “這幫狗賊,死不足惜啊!”寇武夫朗聲叫道。


    “固然如此,但何人下手,我認為值得引起重視。”東方詩明垂頭道。


    月參辰性格同樣謹慎仔細,因此他對東方詩明的觀點表示認同。


    賦雲歌卻沒有表態,他又想到了那天傍晚撞到的那名路人。


    不論身高,聲音,還是體格,都與麵前的這個一品紅梅非常相似。


    再加上時間上的巧合,他內心幾乎可以斷定一品紅梅正是那名高人!


    但是,他為什麽不願承認?


    想著,賦雲歌將目光緩緩投向一品紅梅的臉。


    但當他剛想看一品紅梅目前的態度如何時,卻不料令他一驚。那道銳利若刀鋒的眼神,竟然同樣悄悄地注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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