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很小,但裏麵很暖和。油亮的馬燈在竹籠裏散發出橙黃的暖光,隔絕了外麵的風雪。


    賦雲歌掀開帳蓬進入,一股燉肉湯的香味撲鼻而來。隻見帳篷中央擺放著一口架在枯枝上的小鍋,裏麵盛著滿滿的一鍋肉湯,還在飄著氤氳的熱氣。


    香味很濃鬱,熱烘烘的,仿佛把帳篷的氈皮也熏酥了。


    賦雲歌跟著狼塵煙盤地坐下,聽著外麵雪片砸帳篷的聲響,倒也很有趣味。


    狼塵煙默默地找出兩個碗,把其中一個丟到賦雲歌麵前。


    “吃吧。”他垂著頭說。


    賦雲歌側著臉看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刀客,雖然有些古怪,但較之俠行跡,他更覺得狼塵煙有刀客的味道。他獨居在這茫茫雪漠多年,真不知道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狼塵煙不在乎賦雲歌在偷窺他,隻顧自己舀了一碗肉湯,慢慢吹著熱氣喝了起來。


    他原本頭發上沾著許多冰晶,經過熱氣蒸騰,就悉數融化成了晶瑩的水珠,垂在發梢上。


    “咕嚕咕嚕”的聲音在狼塵煙的喉頭滾蕩,賦雲歌聽著也感到腹內饑餓起來。他隨之也一陣狼吞虎咽,毫不客氣地連喝了兩大碗肉湯,這才吃飽喝足,身體也暖煦地熱了起來。


    他伸展著懶腰,好像從雪地中複活了一般,身體充滿了精神。


    狼塵煙已經吃完,正看著他的動作。見他也吃飽了,方才低沉著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賦雲歌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要務在身。他忽然想到那封信還在外麵的雪地裏,連忙一下子蹦了起來,掀開帳篷出去找尋。


    狼塵煙看著他出去,眼神中似乎什麽都沒有,又似乎很是複雜。


    沒過多時,賦雲歌帶著滿頭的雪屑走回來了,手裏是那封磨玉刀齋的信。


    他回原地坐下,把手中的信交付給狼塵煙:“是這樣的,您可以讀讀這封信。”


    狼塵煙遲疑著接過,有些生疏地拆開信封。展開之後,見到裏麵是長長的內容,他立刻把信紙丟給了賦雲歌:“你給我念吧。”


    賦雲歌有點好笑,但隨即想到,他在這毫無人煙的地方生活了這麽多年,難免會對字有所遺忘。於是他就展開信紙,逐字逐句地給狼塵煙讀了起來。


    外麵風聲毫不停歇,吹得氈皮也微微撼動。油燈搖晃著兩人的身影,小鍋下的火苗也趨於熄滅。


    過了片刻,賦雲歌讀完了信。


    狼塵煙在剛才聽到俠行跡身亡的時候,冷漠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隙。直到賦雲歌念完,他又慢慢恢複到了原本麵癱一樣的神態。


    “……就是這些。”賦雲歌從信紙間抬起頭,看向狼塵煙,不知道他有何想法。


    狼塵煙沒有回答,他兩眼一直直勾勾地盯著鍋底剩餘的殘湯。賦雲歌見他默不作聲,就側眼過去看他。


    狼塵煙嘴間呢喃著什麽難懂的話,聲音細若蚊蠅。賦雲歌完全聽不清,就想要試圖湊近一些。


    見他要靠近過來,狼塵煙立刻回過神,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知道了。”少頃,他終於打破沉默,低聲說道。


    他粗糙的手在腰間摩挲著那柄殘破不堪的刀,仿佛圓寂一般肅靜。氈皮外的風雪漸趨漸烈,兩人的耳畔都像是錚鼓隆隆。


    “又沒了一個……”狼塵煙慢慢地說,聲音如同枯木一般沉悶,“沒了,隻有我能記得他們了。”


    賦雲歌聽他這麽說,內心也感到一陣難受。


    “天疆五刀,落得這樣的下場,可笑,可笑。”


    狼塵煙猶然在自顧自地嗟歎著,賦雲歌默默坐在一旁,不出一言。


    “你知道嗎……天疆五刀?”忽然,狼塵煙像孩提一樣,朦朧著雙眼瞅著賦雲歌,問道。


    賦雲歌對狼塵煙這一問,感到有些意外。不過看著他懇切的雙眼,也隻好把自己印象中聽東方詩明和素別枝說過的介紹竹筒倒豆子,和盤托出:


    “呃,你們是當年,那個‘天典萬刀閣’的五位高手,高深莫測……”他邊想邊說,“你們分別是,瘋刀逸塵·俠行跡,你瑟漠狼刀·狼塵煙,還有……”


    其他的印象,此時都有些模糊了,他好像還記得有個什麽刀皇,什麽妖刀,但卻都記不清楚了。


    狼塵煙看著他困窘的樣子,等待了片刻。而見他似乎確實不再想得出別的,不禁苦澀地笑了出來。


    “夠了。”他幽幽地說。


    賦雲歌看著他,目光裏帶著一些歉意。不知道狼塵煙想要幹什麽,希望不要徒增困難。


    狼塵煙顧自長籲短歎了一會兒,目光始終在那封信和賦雲歌的臉上遊走。


    賦雲歌大氣也不敢喘,頗為緊張地看著狼塵煙的一舉一動。


    兩人彼此靜靜對坐著,隻有翻動的破舊帳篷簾不時卷進幾縷寒風。


    沉默了好久,賦雲歌感覺都坐得腿麻了,腰也酸痛得不行。他時不時看一眼狼塵煙,兩人的氛圍僵硬而神秘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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