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塵煙倒在地上,看起來非常虛弱。賦雲歌摸了摸他的脈搏,氣脈無比輕浮,看來前輩勉力支撐,已經把氣海真氣耗空了。


    他還沒昏迷,但是臉色已經蒼白無比。


    賦雲歌了解前輩之前的傷勢就沒有養好,現在的情況無疑已經不能作戰了。他把狼塵煙小心地扶起來,兩人蹣跚著到不遠處的那片毛毯上歇息。


    毛毯鬆軟,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剛剛踩過。這裏沒有受到戰鬥影響,探出的絨毛低低垂著,不遠處的三座獸皮座椅猶且威嚴。


    賦雲歌看到那些上好獸皮,過去使勁拽下一條,拖著給前輩帶來。


    狼塵煙喘著氣,在賦雲歌的支撐下平躺在了獸皮的墊子上。他的外傷汩汩流血,很快染紅了潔淨的獸皮,似乎是從猛虎嘴裏滲出的獵物血液。


    賦雲歌攢聚自身真氣,緩緩渡入狼塵煙的身軀。


    狼塵煙睜了睜眼,抬手想要阻止,但因為渾身乏力,他最後也沒有拒絕。


    一絲一縷的真氣流入,雖然對狼塵煙龐大的氣海來說不過涓流,但也足夠撐過一時了。


    賦雲歌剛剛以一敵六,又豁命與溯遊魂纏鬥,真氣也所剩無幾。幾乎把剩下的真氣渡完後,他也疲憊地躺下,仰臉看著漆黑的天板。


    兩人躺著休息了片刻,但是誰都沒睡著。良久後,賦雲歌耳畔傳來狼塵煙的聲音:


    “接下來,怎麽圓場?”


    賦雲歌聳了聳肩,側臉看了一眼不遠處橫七豎八流血的屍體。


    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那他們就幹脆將計就計,直接簡化步驟得了。他閉上眼,清靜地思考著。


    “這些人,不好處理。”旁邊又傳來前輩的聲音,他氣若遊絲,但顯然比剛才穩定了些。


    賦雲歌點頭,他低聲道:“沒必要處理。”


    狼塵煙臉色閃過一點疑惑,但他沒有詢問。隻要賦雲歌有他的想法就夠了,他隻需配合。


    “前輩,你感覺到白天,你的身體能恢複得怎樣?”賦雲歌想了想,歪頭問道。


    聽賦雲歌這樣問,狼塵煙閉上眼,感知了一下說:“氣海匱乏,沒五天無法恢複原狀。外傷沒多少大礙,撐得住。”


    賦雲歌於是追問:“那白天……不出手,隻是演文戲,行嗎?”


    狼塵煙並未多想,淡淡說:“行。”


    得到肯定的回複,賦雲歌默默在心中打了勾。既然這樣,那距離兆罪明邦的瓦解,就差最後兩步了。


    …………


    而在遙遠的群峽暗地,經過一夜翻天覆地的變故,此地一片廢墟。


    山塌水陷,白骨掩埋。漫天黑雲不散,此時還多了無法忽視的彌漫全境的血光。


    空氣原本的死寂蕩然不存,取而代之是此起彼伏的尖銳哭叫。聲音扭曲不息,並非是活人的聲音,而是積蓄在此、不得安生的鬼魂嘶鳴。


    陰翳般的鬼魂,在紅光匯聚所在的山丘中盤旋,卻始終無法突破。一道道鉛灰是陰影竄動著,猙獰著模糊的麵孔,發出陣陣駭人的鬼嘯。


    紅光波動著,好似漣漪。象征死亡的光芒侵入黑雲重重,卷著黏稠的戚風遊過廢墟下的累累白骨,毫無情緒。


    一聲穿雲裂石的尖嘯,同時讓操縱一切的幕後者,開始蠢蠢欲動。


    …………


    淨世一方天內,雪漠窮地,峽穀烈風不息,刮著嚴寒的碎雪。


    洞窟之內,號為影主的男人孤自默坐,獸皮長卷簾角飄動,隱約能夠看到外麵那幅綿延整座山洞的痛苦壁畫。


    一根根醒目的骨頭,連著猶在滴血的屍骸,被投入一口無底的大鍋。遍地密密麻麻的斷肢觸目驚心,隻有最上方似乎高懸著一輪太陽,卻仍然被黑漆覆蓋,畫著醜陋的嘴角。


    畫卷無比寬敞,有的好似是一串連環的故事,有的好似隻是為了描述一種慘絕人寰的景象。


    惟一不變的,是那種顛倒天地的混亂、慘無人道的血腥,光怪陸離的異景,令人頭腦發脹,幾欲作嘔,始終如一。


    鬼嘯長淵冷冷地瞥著外麵的壁畫,臉色冷漠。他氣若沉淵,仿佛無聲的魔鬼,靜靜打量著人間,作為他對弈的玩具。


    忽然,就在這時,從外麵慢慢走來一個神色恭謹的人。


    連接著外麵的半個洞穴,是一座殘破的吊橋。麻繩已經瀕臨散碎,鋪設的木板也出現斷裂的征兆。那人小心翼翼地走過,一踏上地麵就匍匐跪地,一直爬到獸皮長卷前。


    “影主,是聖使醒了,請求見您。”那人聲音戰栗,竭力保持著平靜說道。


    幽幽紫色鬼火晃動,是那人帶進來的洞外冷氣。鬼嘯長淵輕輕一抬手,那人掌心就一陣刺痛,低頭看去,竟然是刺出了鮮血淋漓的一個“允”字。


    得到允準,那人立刻跪拜後就往回跑去。鬼嘯長淵看著他渺小的身影,眼神終於露出一點乏味以外的興致。


    很快,那熟悉的節奏的腳步,緩緩踏了進來,由遠及近,不急不緩。


    熟悉的麵容,隻是還有些憔悴。當他經過鬼火時,火苗微微顫抖,晃動著他的影子。


    “……參見影主。”


    溪紫石走到獸皮長卷之前,一拂衣袍,像往日一般恭謹地跪拜下去。


    聲音沉著,不似剛才那人的畏懼。充作簾幕的獸皮驀地一抖,下擺翹起,掀開背後一角。


    溪紫石心頭一跳,卻並未顯露出來。他仍舊低著頭,沒有看影主的麵龐。


    盤踞高座之上,鬼嘯長淵俯視著不遠處的溪紫石,眼神意味不明。


    過了良久,他那低沉如悶風的聲音才回蕩起來:


    “你……恢複如何了。”


    溪紫石不假思索,拱手道:“謝影主關懷。昏迷數日,休養幾天,現在已經恢複如初。”


    影主看了眼他蒼白的臉龐,隨即側臉看向別處:“……是嗎。”


    當時,溪紫石大鬧瓊天殿,在吞食化骸丹後雖然元功大漲,但自身也造成了不小的損害。那時他連夜逃往昇平天,在那裏幾近昏迷。為了保障隕鐵安危,他先把它尋暗處掩埋,自身則拖著重傷之軀,想盡辦法回到了這雪漠峽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蕩世九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朽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朽末並收藏蕩世九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