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溪紫石不顧兩人的目光,一扯身上黑袍,嘩啦啦一聲落下,溪紫石現出原本穿著的衣服。


    風在他身側旋轉,好似他的身影都偉岸許多。繞過兩人,他大步向林外邁去,慷慨而豪邁。


    兩人還有點懵,但是似乎也被他這樣的氣魄感染了。


    “喂,你要是需要幫手,就盡管找我。”宵萬斛兩手攏起,對著溪紫石的背影呼喊,“價格給你打折,我還是挺喜歡湊熱鬧的。”


    素別枝眼神複雜,也沒有對溪紫石再加阻攔。他目送著那人遠去,漸漸消失在視野盡頭。


    “辦大事麽。”素別枝低聲喃喃,如同對風的低吟,“也好,可不要漏氣啊。”


    他選擇相信這個聖使。因為在他身上,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種向往光明的落寞,壓抑在他騷不拉幾的性情之下。


    剛才瞬間錯身,一種相若的共鳴隱隱在心中湧動。


    “這貨還有點膽魄。”宵萬斛淡淡地撇撇嘴,“罷了,關我啥事,先去蒼霞澗看看好了。”


    素別枝看了這位老損友一眼,也沒再搭理他,看著他徑直離開。


    兩人都從身邊離去,素別枝頓時感到一陣涼意,似乎天氣開始降溫了。


    “嘖,一個兩個怎麽都這樣。”他搖了搖頭,捶著脊背慢悠悠也動步離開,“算了。跟玦同君說一聲,看看他是什麽態度好了。”


    “看來……真的要變天了啊……”


    一聲飽含著各種感情的歎息,素別枝的身影也逐漸遠去。蒼林千枝搖曳,席卷的風在間隙的血霧間遊蕩,已經有了幾分幹爽的秋意。


    …………


    下界天彼端,遠在血霧更為濃鬱的村落,百姓的夢魘悄然降臨。


    一連許久的血色天地,百姓本已經由起初的恐慌變為習慣。但是隨著大家挨個出現乏力、困頓的現象之後,死亡終於遲遲抵達。


    本該普通至極的一個清晨,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卻殘忍地劃破村莊的寧靜。


    聲音在山間嘹亮,許多前往田地早耕的農民紛紛丟下農具,跑到田壟邊往房屋的方向探頭去看。夜幕還未散盡黑暗的顏色,混沌渾濁的天幕看起來有種陰陽兩隔的恐怖感。


    村民們心頭同時感到了不祥的預感——這樣的哭聲,莫非是跛子王家……?


    還在村裏的百姓紛紛推門出來,都聚集在狹窄的土路上,有的還睡眼惺忪。婦女抱著孩子,孩子的啼哭不時傳出,每個人臉上都有些驚慌。


    聽聲音,確實是跛子王家傳來的。莫不是他那個常年臥病的老婆……?


    幾個村裏有名望的老人,皺著蒼老的臉頰望向天空。


    “今天的霧,又濃了不少啊……”他們看著已經黏稠得像血液般的霧氣,無奈嗟歎。


    老人們身邊的居民同樣朝天空看去,臉色都很苦澀。


    “上次瓊天殿的大人們,說是會盡快驅散霧氣。”其中一個青年嗤笑搖頭,“現在看來,唉……”


    “相信他們吧……”其中一個老人垂頭,神色若老廟暮鼓,“要不然,還能指望誰?”


    眾人都沉默無語了,緩慢朝跛子王家的方向行進。人群熙熙攘攘,又沉默無聲,頗有種淒厲而肅穆的儀式感。


    血霧在人群間彌漫,看起來頗為詭異。


    每個人的神情都有些相仿,他們緩緩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全數聚集在跛子王家門口,好似等待著大事將要發生。


    院落裏,跛子王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這才擦了一把眼淚,一瘸一拐跑去開門。


    拉開門閂,跛子王看到在前的幾個村老刹那,瞬間涕泗橫流,難以壓抑,雙膝一軟就俯身跪倒,一隻跛腿不自然地歪在身後,看起來令人惻隱。


    “跛子,咋回事啊?”後麵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心急口快,連聲嚷嚷。


    在前麵的幾個村民忙把他拉起來,從門後給他找來一根支撐的棍子。跛子王拄著棍子抽泣了許久,才滿臉淚痕地抬起醜陋的臉:


    “俺媳婦……走了!”


    眾人心口窩都一沉。很快有人看到了院子台階上閉目躺臥的人形,還不正是跛子王的媳婦麽!


    “怎麽去的?”


    “是急病犯了麽?”


    “王大哥你別著急,慢慢說!”


    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各種聲音吵作一團。他們都想去院子裏看看,隻是跛子王一直倚在門口,他們也不好闖進去。


    眾人都知道,跛子王是他們村裏頂憨厚老實的人,隻是先天殘疾,又長相醜陋,這才年紀大了找不上媳婦。這個媳婦是他老晚才碰上的,雖然也患有疾病,但好歹還能湊合著過日子,誰能想……


    跛子王兩眼紅得跟櫻桃相似,淚水已經幾近哭幹。他不停拿粗糙的袖子擦著臉,嗚咽的聲音簡直像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她,她今天早上起來還好好地……”跛子王斷斷續續地說著,喉嚨還帶著哭腔,“就是一出房門,我就在屋裏聽見摔了的動靜……誰想到,她就這麽沒了……”


    跛子王所說言真意切,眾人都露出悲哀的神色。有的婦女在後麵也哭了起來,連前麵幾個老爺們也紅了眼眶。


    聽跛子王的意思,是他媳婦一出門就猝然離世。這原本應該是咄咄怪事,但現在眾人似乎也不難理解了。


    “是……是這血霧!”一個頭戴鬥笠的壯年漢子叫了起來。


    眾人大概也都猜到了。這霧越來越濃密,毒性肯定越來越強。跛子王媳婦天生羸弱,經過幾天血霧的熏陶,今天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人群瞬間掃過一陣惡寒,不少人下意識捂住了口鼻。


    這種可怕的霧氣,果然是能攫取他們性命的死神。今天死的是跛子王媳婦,誰又能說得清再過幾天,死的又會是誰?


    望著跛子王家簡陋破舊的門框,眾人都啞口無言。除了對跛子王家的同情,一種生死攸關的恐懼,逐漸蔓延上每個人的心頭。


    但是,就在這時,人群最前端,再度出現驚人異變!


    被眾人簇擁的幾位村老,忽然近乎同時齊刷刷朝後仰麵摔倒。在他們身後的年輕人們及時接住他們,但是再去探視鼻息,卻是已經喪命黃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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