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太歲在火堆上發出“呲呲”的刺響,表麵很快冒出一層油脂樣的清亮的薄膜。


    說來奇妙,中間的暗紅色筋脈在經過燒烤之後,竟然變得鮮紅起來,就像充血的肌膚一樣。同時緩緩飄出一陣類似燒土豬肉的香味,這是完全讓兩人意外的。


    “嗚嗚,好香……”荼蘼閉著眼睛,輕輕呼吸著空氣裏的香氣,“燒好了吧?應該可以吃了吧?”


    賦雲歌還擔心吃到半生不熟的,會不會對身體不好,幾次攔住荼蘼想要悄悄伸出的手。


    “我餓啦,白天就一直餓肚子,快給我——”荼蘼幾次不得手,開始向賦雲歌試圖耍賴。


    賦雲歌躲著她的小拳頭,終於招架不住,連忙閃開幾分:“好好好,現在也差不多了,吃的時候小心燙到嘴。”


    荼蘼得到賦雲歌的答應,興衝衝地從火上摘下一串太歲。賦雲歌歎息一聲,也跟著拿下一串。


    聞著撲鼻的香味,賦雲歌試探著放在嘴邊,輕噓了幾下熱氣。


    當他咬下一口,在嘴裏緩慢咀嚼了幾下之後……突然,他的臉色一下變了。


    “好好吃!”兩人不約而同,驚歎出聲。


    沒有絲毫的佐料配合,朱雀太歲仍然別具風味。細膩的口感噴香濃鬱,隻是伴隨了濕柴的清淡苦澀味道,就已經稱得上是人間佳品了。


    兩人白天奔波探險,此刻品嚐到如此美味,更感到饑腸轆轆。


    半芭蕉葉的朱雀太歲很快被消滅幹淨,甘美不膩的口味在唇齒間留香不散。兩人大快朵頤之後,剩下一半的朱雀太歲被謹慎包好,等下頓再吃。


    吃過晚飯,荼蘼很快就困了,迷迷糊糊的沒有精神。


    “要不要再化解一下太歲效力……”賦雲歌推了推荼蘼的腦袋,柔聲問道。


    荼蘼臉頰透出蘋果一樣的紅暈,她小聲喃喃著說:“嗯,唔……你幫我,好不好……”


    她的嘴唇還泛動著太歲的油光,映著火色好像夜晚的星點。賦雲歌心底柔和,見她睡意濃濃,也不好再打攪她。


    “那……好吧。”


    雨聲在水簾外發出低語,融進濕潤的泥土。長夜遠方的濃雲聚攏,傾灑著條條牛毛似的柔雨,澆灌在漫天潛伏的血霧當中。


    …………


    然而,與此同時,遠山群壑之中的九崤靈闕外,飛瀑激漱,映蕩著斜劈遠天的雷鳴。


    大地隆隆巨震,仿佛與天雷和聲。疏林密雨交錯,勢要傾覆半山的岩石。


    瀑布水流不斷衝入深壑洞穴,九崤靈闕大殿門前宛如被水潭淹沒。白刃似的電光在瀑布的倒影裏扭曲,看起來宛如天蟒的毒牙。


    這是今夜,戰栗之鼓奏響的兵戈戰曲。


    羸弱的影骸,倚靠著殘破的身軀佇立殿門前。白光道道橫過,照得他背影無比猙獰。


    今日,正是他在此值守。


    獸皮巨座之上,空空如也。沒有先前雄闊的身軀,空蕩的大殿,仿佛昭示著什麽事情,將要在此夜爆發。


    山體之內的暗泉激流,卷起道道數仞的水濤。四周岩石片片剝離,頃刻被卷入暗流當中,與密布水底的鐵索發出令人膽寒的碰撞聲。


    鐵鏽的氣味在水麵上下浮動,泥漿汩汩卷動渦流。


    其中一人,雖然四肢遭精鋼束縛,卻仍是不改傲然的麵色。佇立濤聲之中,哪怕深壓山底,同樣可以迸發無匹的轟鳴!


    “天時,地利……”他冷聲自言,雙手抓緊遊動的鐵索,“還有……人和。”


    一切,都已經在今晚齊備。他密謀多時的計劃,也就要於焉開啟了!


    “……鬼嘯長淵,準備迎接,你的末日。”


    一聲飽含了太多,太多的苦與恨的沉喝,好似跨越光陰的囹圄,那股沉寂心底數百年的憤怒,再度鮮活於深潭之底!


    猛然,“嘣嘣”幾聲,鼓動飛動四逸的泡沫,束縛他四肢的條條精鐵登時齊齊碎裂。


    再一轉眼,徹地聞聲已然躍出潭流,踩踏凜凜怒波而起,已經逼近到數丈的封閉鐵門前。


    波濤驟然怒鳴,鐵門同樣隆隆撼動起來。宛如地震四起,鐵門四邊扭曲變形,粉碎塌下的碎石沙礫,簌簌滾落渾濁的水浪當中。


    “我來,親自見你了。”


    徹地聞聲閉目深吸一口濕潤水氣,胸腔頓時一陣冷淨。


    再睜眼,他雙目聚焦黑暗中的那片即將坍塌的禁錮之門,凜然一指:


    “……破!”


    頃刻間,九崤靈闕寄托山形,攔腰發出一陣摧枯拉朽的驚爆。


    雷鳴急漱,漫天好似龜裂的碎瓦。暴雨傾盆宣泄,好似要將整片山巒衝成濤濤蒼海。


    天地仿佛鴻蒙初開,滿目唯有混沌與失序。影骸扶住洞口岩石,護著虛弱的身軀,感到心髒好似要被蹂躪的壓迫感擠碎。


    “這,這……”影骸口角鮮血如線,汩汩流下。


    這樣的態勢……看來隻有影主親自降臨,才能與之抗衡了!


    倏忽間,就在九崤靈闕轉眼將傾時刻,獸皮巨座之上,閃現出昔日最熟悉的身軀。


    “影骸,你在此見機行事。”


    一聲壓倒雷鳴與地嘯的沉喝,不由分說占據了影骸心腦。好似力定瀚海之針,讓六神無主的影骸瞬間明了,躬身受命。


    而當他再看時,卻已經不見影主的蹤影。


    仍舊空蕩的巨座,在洞窟外的白影閃爍間慘白可怖。好似剛才出現的影主隻是一道幻影,一如今夜無端降臨的夢魘。


    深邃的九崤靈闕內部,巨浪咆哮翻騰,已經吞沒填滿了大量空間。


    徹地聞聲在或寬或窄的隧道間踏浪而行,佇立洶湧的潮頭,眼神銳利如穿楊之箭。負手而立,是他對這片黑暗的蔑視,更是對那個掌握這片黑暗盡頭之人的蔑視。


    水影漂泊,承載著他的千鈞之怒。浩浩濤流轉瞬湮滅山體內部的一切,已經快要逼近九崤靈闕最外的洞窟。


    水壓不斷增強,山體外圍的脆弱處已經開始汩汩滲水。暴雨在外迎接,仿佛要洗刷盡這一切的罪惡與蒙昧。


    乘水直上,徹地聞聲已經感到心髒越跳越快。他知道一路而來不會如此順利,但他沒什麽畏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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