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的掌聲和喧嘩聲,在死寂的馬市裏傳出好遠,幽靜混沌的氣氛顯得更加壓抑,仿佛將原來的可怖感無限倍地放大了。


    東方詩明甚至感到毛骨悚然。不過看到這一切都是來自眼前這個家夥,又覺得稍稍安心了些。


    他暗自舒了口氣。好在答對了,看來這樣,就能繼續順藤摸瓜了。


    “這種氛圍,就是你現在的心境麽?”他趁機追問,“就是……無路可退?”


    當他在說出這句話時,他甚至有點顫抖。


    他認為無路可退,那就說明有與九徹梟影魚死網破的可能。而隻要有一點可能,他就絕對不會放過將之變成現實的機會。


    但是,溪紫石卻並沒立刻回答。


    東方詩明等了片刻,耳邊隻有凝固般的沉寂。他緩緩抬頭,卻見到溪紫石的臉上,已經悄然間淚水縱橫。


    “你……怎麽哭了?”東方詩明被眼前變化驚到了,連忙上前問。


    溪紫石手裏還拿著東方詩明剛才遞過來的錦緞。他恍然回神,低頭擦了擦淚水,從地上慢慢站起來。


    東方詩明扶著他的手臂,眼神中卻多了困惑與不解。


    隻有知道他痛苦的原委,才能將他拉出九徹梟影的泥潭,甚至成為正道的助力。


    借著還未散去的酒勁,溪紫石心海如有火上衝。他看著身邊完全陌生的臉,卻感覺肺腑真言呼之欲出,再難壓製了。


    那是,鬼嘯長淵最慣常的手段,同樣也是最無奈的故事。


    與此同時,賦雲歌也來到馬市。看到眼前陰鬱的色彩,他的心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番模樣,賦雲歌頓時心頭暗叫不好。不知道東方詩明現在身在何處,是否平安?


    冷汗滴入眉心,賦雲歌當即抽出寶劍,拔腿朝馬市深處趕去。


    幽幽紅光,很快吞沒了他的步伐。


    “是不是還,挺諷刺的……”


    “是說,”東方詩明皺眉,“你認為,他自一開始,就早已把你們視作是他的棋子了?”


    溪紫石仰頭,看著暗紅如血窟的夜空:“本來,誰願意相信?可在我一個無緣兄弟罹難之後,我不得不相信了。”


    東方詩明聽了溪紫石迷迷糊糊的講述,也感到有幾分唏噓。


    聽他顛三倒四的故事,至少聽得出一些過往。比如,他當年與他口中的“阿甜”是青崖書院的同窗,也是他們老師澹台子的高足。


    澹台子的名號,東方詩明並未聽過,應該隻是青崖書院的一個普通夫子。但根據溪紫石所說,他教誨了兩人很多道理,是兩人值得一生敬佩的恩師。


    後來,溪紫石孤身雲遊在外,遇到了今日的鬼嘯長淵。當時年少的他,與其琴書會友,結為莫逆之交。兩人誌氣相投,雖然年歲有差,但卻彼此無隙。


    之後,就是他與阿甜重逢的時候。


    他自那時拚命追求阿甜,是鬼嘯長淵在他身邊“出謀劃策”。三人交遊同樣意氣風發,後來溪紫石在鬼嘯長淵的協力下,如願以償博得了佳人的芳心。


    到這裏,故事似乎還在往更美好的方向進展。但隨著溪紫石語氣驟然低落,故事峰回路轉,一路跌進低穀。


    事情的開端,都要從他們擬回青崖書院,看望昔日學府開始。


    從那更早一段時間開始,鬼嘯長淵就漸漸變得神秘起來,常常孤身離開,經月不回。對於忘年好友的變化,溪紫石出於信賴,決定保持沉默。


    同時,他與阿甜也決定回青崖書院看看。畢竟同窗偌久,重回學府故地,也會有一番感慨。


    但是,誰料還未到達昔日學府,學府噩耗就先一步傳來。


    ——學府墓林,被燒掠了。


    溪紫石再向東方詩明講述這句話時,是咬著牙的。東方詩明甚至能看到他瞳孔中的憤怒,好像時隔多年,依然恍如昨日一般。


    當時,正巧趕到附近的兩人,在聽說有棺木被奪後,立刻決定前往追回。


    而更為可恨者,則是被盜棺木裏,有一份,正他們師父澹台子的棺。


    不勝憤怒的兩人,連夜在林間追跡。數日奔忙,他們終於找到了膽敢燒掠青崖書院的那夥賊人。


    但是,事實卻與他們預想的並不相同。


    與賊人會麵後,獨自探查的兩人,並沒料到他們竟然人手眾多,而且精於埋伏。當時剛獲得玄徽的兩人,不幸中了埋伏,情況瞬間急轉直下。


    那夥賊人似乎並不願意看他們就這樣死掉。而是先將他們師父的棺材拖出,在他們眼睜睜之下,將棺材推下了懸崖!


    同時,兩口屠刀,也朝他們的脖頸落下。


    但就在這樣千鈞一發的時機,那個人,那個鬼嘯長淵。用他最擅長的把戲,再度從天而降。


    溪紫石很早就知道,鬼嘯長淵武力高超。當時恍如人世最後一眼,正見他一手穩穩托住棺木,自懸崖之下,英雄一般騰空而起。


    他挽救了兩人的性命,以及他們恩師的歸宿。


    在那之後,鬼嘯長淵之於溪紫石,又多了一層恩人的影子。漸漸在後來,鬼嘯長淵數度幫助自己和阿甜化解危難,這份人情的包袱,已經不覺間越來越重。


    直到有一日,鬼嘯長淵特意找上門來,向他講述了那份名為“九徹梟影”的計劃。


    此刻的他,已經再也不見最初朋友的麵貌。取而代之,是一種恩威並施的,不容拒絕的強大氣場。


    也是自那日之後,經曆過糾結和猶豫的他,加入了鬼嘯長淵麾下。身份不再是鬼嘯長淵的忘年之交,而是作為“影主”最親近的聖使。


    溪紫石仿佛要趁著最後一點糊塗的醉意,把胸腹的全部話都講給眼前之人聽。不管他是否聽得進去,可自己忍受太久,總該有個宣泄的出口。


    滿腔情緒,如同失控的洪流,全數灌入東方詩明的感官。


    東方詩明看著眼前又沉默的人,如同泄氣的皮球,心中除了同情,也有了很多思考和盤算。


    “你那位無緣兄弟,不會是指……”東方詩明心頭一沉。他腦海中回想起賦雲歌說過的一個名字,頓時感到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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