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事。賦雲歌心裏暗暗稱異。


    不過,既然接受了東方承天的美意,他應該也無需太多擔心。既然臨煙春水樓可以解決自己的困境,那自己肯定是非去不可了。


    …………


    而在遙遠的昇平天之下,下世凡荒天天柱外圍,一抹熟悉人影,再度孤身返回。


    蕭瑟風聲陣陣。一品紅梅裹緊領口衣物,眯起眼看向天際遠方。


    瀚海彼端……會有什麽未來的征兆呢。


    背後通天的深邃光柱,深埋雲端之竅。好像三界天的脊梁,永不坍塌。


    一品紅梅決然,踏過漫遍山穀的雪地,遠遠朝滄海之濱趕去。


    …………


    而在另一端,隨著馬車徐徐前行,東方詩明和白蒿兩人來到了先前從未到過的地界。


    傍晚的顏色已經暗淡,冷風打著旋在空氣裏遊蕩。林間枯枝不斷掉落雪團,“啪啪”輕叩著馬車的頂篷。


    來路已經幽暗。地麵的積雪亮出一點螢火似的灰白,但是他們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


    “哎呀……這下慘了。”


    東方詩明在前麵駕車,看著漸黑的天色和前後的山林,不禁嘖嘖。


    “我們晚上睡在哪裏呀……”白蒿坐在後麵,揉著眼睛,“雖然有點餓了,但是也有點困。”


    “是啊,長途旅行,看來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吧。”東方詩明仰起頭看夜空,可是心裏總好像掛念著什麽,語氣有些心不在焉。


    誰料,白蒿不高興了:“咦~~~還不是你想追老乞丐,遇到一點線索就要換路走。然後,我們就迷路了……”


    東方詩明聽白蒿這麽說,也稍微有點不好意思了:“啊,咳咳。不過根據現在的線索,已經足以肯定這位老乞丐必定是玄徽高手了。”


    追了這麽多天,通過得到的線索,可知這一個月老乞丐行乞的地點都是定期定點的。而根據其中的距離間隔和時間差來看,老乞丐的活動範圍比他們想象的大得多。


    “嗯,嗯。”白蒿有點無聊地點著腦袋,“所以我們晚飯吃什麽啊?”


    “這……”東方詩明被問住了。


    之前和賈錢露宿野外,畢竟還有山果和澗魚可以找到。但現在時值隆冬,哪還能找到這些食物?


    馬蹄仍然緩慢地往前踢踏。看得出來馬也沒力了,不論如何總也該找個地方休憩一下。


    正在東方詩明這麽想的時候,白蒿已經打開了他們的地圖慢慢看。


    “我們走到……唔嗯,大概是這裏吧。”她離開座位,蹲著靠到東方詩明背後,把地圖伸到他麵前指點,“這是一片樹林哦。往右邊去好像會快一些找到村子。”


    東方詩明駕著馬車,往地圖上瞥了一眼:“嗯嗯,還真是。”


    說著,他調轉馬頭,往右邊雪更深的一側走去。


    陌路封塵,穿林雪花。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而前麵仍然沒有半點亮光。


    東方詩明隨意地甩著馬鞭,腦中仍然思考著很多事。


    壽眉的絕筆,他總隱隱感到漏掉了一點什麽。雖然這幾天來反複閱讀,但始終沒有頭緒。


    好像被迷霧封住了一樣。壽眉肯定還想傳達某種思想,隻是沒有明寫出來,而是化作了一種幽淡的思想,鋪陳在字裏行間。


    乞丐,河扇雲莊,器川合陵……


    可是,他總有感覺,這樣來串整條脈絡,仍舊是哪裏有些不對勁。如同一條無法接起來的繩索,那個連成圓環的最後一個繩扣,他還沒有係上。


    這樣思考著,他們的蹤跡漸漸遠了。


    眼前已經全是黑暗一片,除了一點點雪的反光幫助他們辨別林中的道路。車廂裏搖晃著白蒿低低的呼吸聲,好像已經睡著了。


    夜空沒有半點月的痕跡。滿天好像地層之下的昏黑。空氣凍得東方詩明兩手漸冷,他幹脆把手收回在袖筒裏,然後轉身把車廂口懸著的簾篷輕輕解開,以確保車廂不會太冷。


    厚實的簾篷,裏麵塞滿了厚厚的棉花。東方詩明靠在上麵,脖頸傳來一陣鬆軟的質感。


    這種冰冷的黑夜,他倒是很感到熟悉。


    他們的馬不會亂跑。東方詩明幹脆閉上眼睛,體會著林間如刀的寒冷,臉頰不時傳來的麻木和刺痛,仿佛回到了幼時,被胡為抱著,穿梭在雪野奔逃的那段模糊的記憶。


    …………


    那時的昇平天與下界天,一樣寒冷。胡為抱著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穿梭在雪片成堆的山野和陌生的街市之間。


    胡為起初帶的錢很快花完了。但是他們還沒有找到家,隻能漫無目的地漂泊。


    他曾經扮成乞丐,背著裝載東方詩明的小竹筐沿街乞討。就連東方詩明也記不清那樣的生活到底過了多久,不過就在那年的初春,胡為背著幼小的他,停在了一處碼頭前。


    他說:“就在這裏吧。以後這就是咱們的家了。”


    於是,那裏就成了他們的家。


    石鼓渡口並不是著名的城郭,隻不過是江河沿岸的一處不起眼的碼頭。但即便是這樣的地方,同樣對於他們這樣的外來者不算寬容。


    胡為一路乞討,到石鼓渡口時差不多攢夠了錢,留在那裏沒有什麽其他理由。如果真的要說,隻是胡為發現這裏也有供孩子們讀書的學堂。


    為了他們的“家”,胡為差點和別人打了一架。


    當時,胡為並沒有讓東方詩明知道這件事。隻是後來他聽鄰居講起過,這才有了了解。胡為攢的錢比賣宅子家出的價錢少了一些,幾次磋商不成,那人家沒了耐心。


    他們對著胡為罵:“老窮鬼帶著小叫花,沒錢趁早滾吧!”


    胡為在離開東方家之後,向來低聲下氣,哪怕被人打罵驅趕,也從不還手還口。


    可那一次他真的生氣了。即便有些老了,可畢竟是曾經的侍衛長,若不是左鄰右舍拉勸,他真的要在那人腮上招呼幾拳。


    東方詩明知道。那時候真正惹急他的,是那句“小叫花”。


    之後數日,胡為在石鼓渡口四處幫人卸貨、搬東西湊錢。好在渡口向來最缺勞動力,一段時間之後,胡為湊到了足夠的錢,主仆兩人才安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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