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這裏的原住民。


    住了多久,我不知道,自有意識起,我們就住在這裏。


    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除了在書上看到,沒人真正走出去過。


    為什麽走不出去?沒人知道。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時間好像一直在重複。


    守護著這裏,做自己的事情,就是我們的職責。


    渾渾噩噩,如同僵硬的提線木偶。


    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觀察之下。


    我們是被囚於一方天地的螻蟻,是微不足道的浪花。


    我的大腦,被植入了一團記憶,設上枷鎖,就此永固。


    我的軀體,永恒在某一時刻,重複病痛,重複永生。


    我是誰?


    我應該是誰?


    日複一日,日複一日……


    某一天,枷鎖,斷了。


    我是,史遠鬆。


    我們都是被操控的一群可憐蟲。


    所以外來者。


    “你們,到底是誰?”


    ……


    “周宸,能聽到麽?剛才史遠鬆說的那些,你有什麽看法?”


    “喂?喂?”


    得,信號是真不好。


    還是晚上睡覺再找他複盤一下吧。


    想著,楚瑤已走到村口。


    啞婆婆依舊穿著那一身黑布麻衣,端坐在青石板上,照片壓在手掌下。


    不敢一直捏。


    不然照片會皺。


    感受到有腳步靠近,啞婆婆轉了個方向。


    “啞婆婆你好?”楚瑤試探性問道。


    “阿?”啞婆婆有些疑惑。


    “我是昨天晚上進村的,當時天色太暗了,您可以把照片再給我看一眼嗎?”


    “阿阿,晤,晤晤。”


    啞婆婆手指比劃,把照片遞了過去。


    陽光照射下,楚瑤看的更加清楚。


    照片當中的男子笑得十分陽光,女生也很清純可愛,還未失明的啞婆婆樂嗬嗬站在兩人身側,眼光溫暖,笑容也溫暖。


    “贈予我親愛的母親。——盧皓。”


    “阿阿,阿。”


    “盧皓是您兒子的名字?”


    “阿阿!”啞婆婆點頭。


    “好名字。”


    雖然她也說不出來哪裏好。


    聽到這話,啞婆婆多了幾分笑容,依舊阿阿晤晤,似是在炫耀兒子曾經的事跡。


    “啞婆婆,您一直在村口等他嗎?”


    “阿阿。”


    “我也相信,他會回來的。”


    “阿阿!”


    抿了抿嘴,楚瑤露出苦笑。


    周宸說啞婆婆危險性小一些,其他人危險性大,可不……溝通難度啞婆婆也是最大的。


    她說話啞婆婆能聽懂,可啞婆婆說話,她是真聽不懂啊。


    這怎麽繼續進行?


    想了想,楚瑤問道,“啞婆婆,我願意和您一起找盧皓。”


    “阿?”啞婆婆愣住。


    “他會不會,沒有去外麵,實際上在這個村子裏?”


    “阿阿!!!”


    啞婆婆猛地站起來,抓住楚瑤肩膀,蒼老幹枯的手指陡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聲音又是急切又帶有幾分希冀。


    “這……我也隻是簡單猜測,啞婆婆你不要這麽激動。”


    楚瑤連忙解釋。


    啞婆婆這次啊減少了些力道,改為抓住楚瑤的雙手,“阿阿,阿阿!”


    “不用謝不用謝,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呢。”


    楚瑤大致猜測啞婆婆的意思。


    “阿阿。”


    佝起身子,啞婆婆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在村子中穿行,一路上能看到不少的學生在幫著村民們做這做那。


    不過……


    那邊十幾個人拿著木頭樁子蓋樓房的……是不是有點偏離進入異境的目的了?


    跟隨在啞婆婆身後,兩人走了有半個小時才在一間破敗的房子麵前停下。


    和其他村民的房屋相差不大,啞婆婆顫顫巍巍掏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然後摸索著插入鎖芯當中。


    實際上,那扇門並未合攏,鎖芯也沒有隨著她的轉動而發生扭轉。


    其實它早就壞了。


    “阿阿。”啞婆婆揮揮手。


    進去後,陳設和預料中的一樣簡單。


    一張不大不小的床,邊上櫃子擺放著衣物,右手邊角落堆著些許雜物,再旁邊,有一小窄道,過去後便是廚房。


    “阿。”


    啞婆婆彎下腰,匍匐在地,從床底抽出來一個鐵皮殼子。


    楚瑤上前幫著抬出來,一眼掃過去,大致是些小本本,小冊子,獎狀。


    “這些都是盧皓的吧?”她問道。


    “阿阿!”啞婆婆點頭,在其中尋找,很快,拿出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布袋,布袋表麵繡著“平安”二字。


    打開布袋,出現兩張字條以及幾枚古幣。


    “h……ao……候……”


    老人手指在字條上細細摩挲,嘴裏極力生出“皓”的發音。


    “盧皓一定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晤!”


    撫摸過一件件舊物,麵帶緬懷,啞婆婆略有猶豫。


    稍加思索,她翻開枕頭被褥,翻出一張信封。


    “給我看嗎?”


    楚瑤接了過來。


    “媽,我忍不了了,這群雜種!他們也配做人?我遲早有一天要和他們拚了!”


    落款人,盧皓。


    “他們?”楚瑤目光微凝。


    盧皓的親筆信,這算不算是“任務道具”?


    楚瑤心裏猜測。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目前的方向對不對,那就是幫啞婆婆找到盧皓/盧皓屍體。


    應該沒問題。


    兩人又聊了一陣,大多是啞婆婆拿出盧皓以前的物件,楚瑤在旁附和。


    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


    走在路上,她大腦還在回憶。


    “恭喜盧皓同學,獲得xxx二等獎,特此表彰。”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一個很偉大的女性,她……”


    “今天,考了班裏第二,比上次進步兩名,但是我沒有發揮好,可惡。這裏隻是一個普通學校,想要考到縣城,更大的城市,我必須考第一……”


    獎狀,作文,日記。


    一切都關於盧皓,一切也都關於啞婆婆。


    對於她來說,從小經曆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境遇,阿公死後,阿婆虐待,老公又是低能兒。


    在最需要人照顧時阿婆死去,可能也是一件幸事。


    隨著盧皓的出生,啞婆婆生命中,也出現了一抹亮光。


    微弱且堅定。


    嘴巴不能說,雙目不能看,那就坐在村口,日複一日的聽,聞,直到聽到,聞到自己日夜所盼的人。


    二十年,如一日


    盧皓,是啞婆婆生命中的光。


    那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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