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外人看來,七皇子邵華池因癲病被治好後,與國師關係甚為親密,甚至有幾位皇子私下說,這算是因禍得福了。能請動國師過來,好像也不足為奇,經此一役七皇子的拉攏價值從原來的一文不值提了幾個檔次。


    皇子們在離開後,各自思慮。


    在為皇後開了安神的藥,又送了一顆“仙丹”,做了祈福,扉卿才從長寧宮出來。去養心殿的路上,扉卿也沒端著國師的架子,像是閑聊般的與傅辰聊了起來,要說這樣一個被百姓推崇的人物這樣對待,是人都應該表現出一點激動。


    所以傅辰平日再沉穩,也表現了出了“一點激動”。


    扉卿問了傅辰家鄉的情況,包括父母兄弟,街坊鄰裏,傅辰回答得也很詳盡,他在進宮前已經來到這個地方很多年了,不但能很順溜地回答出家鄉特點、特產、風俗,還能將自己幼時經曆結合當地人文一起,無論任何人都看不出他與這個時代有任何不協調的地方。


    還沒走出長春門,迎頭趕來的是宰相薛雍,他看到扉卿,快步上前,“皇上已離開?”


    “已離開,您可去延壽宮覲見。”扉卿回道,窺覷帝蹤是大罪,但如果皇帝已經說過了“擺駕”哪裏,不是什麽大事了。


    “二皇子……可還好?”薛雍因趕得急,大汗淋漓。


    國師孑然一身,薛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問道,反正他是不信國師不知道他是二皇黨。


    “您現在可前往東玄門,興許碰得到。”東玄門,皇城七門之一,也是離二皇子府方向的門。


    薛雍點了點頭,看了眼扉卿,注意到了他身後的傅辰,但傅辰低著頭,也看不清長相,隻以為是哪個被皇帝派來伺候扉卿的。扉卿出入不帶隨從是慣例,加上在閉關中出來,不是大事根本請不動這尊佛,所以才會引起薛雍的注意,他並沒有多想。


    薛雍朝著東玄門走去,扉卿忽然向傅辰介紹道:“他是薛雍,當朝宰相。”


    傅辰不知道扉卿為何會忽然介紹起來,對個奴才有必要嗎?但扉卿這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必然意有所指。


    “是,謝國師指點。”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傅辰回答的很平庸。


    提到薛雍,在已經形成初步關係的腦海中,已經整理出了相關信息。


    薛雍,門下省首腦,三相之一,諫官,參政大臣,詩人。


    薛雍是二皇子邵華陽的嶽父,也是傅辰曾對七皇子說過的,二皇子的妻族勢力不容小覷的緣由。


    隻是現在,這位宰相,能不能保住位置還要看晉成帝的意思,晉成帝允許自己的朝臣偏向他喜的皇子,也是為嫡子將來繼承皇位鋪路,但不會喜歡這位嫡子的黨羽過大,威脅皇權,不然怎麽也不會把質子從七子忽然換成了十五,算是對麗妃的愧疚,也不至於做到這程度。


    宰相並不止薛雍一位,當年晉太宗為了加強皇權,不重複邯朝皇權旁落,宰相獨大的曆史,從而設立了三省六部製以分化相權,內史省、門下省、尚書省,三省互相牽製,由尚書省執行,其中內史省設立內閣製,尚書省下轄六部二十四司,三省首腦皆為宰相,薛雍依附於內史省首腦,是以薛雍的宰相之位空有虛名,另兩位宰相被朝臣稱為右相、左相,以擁有內史令為右相。


    皇帝之所以樂見其成這樣的朝堂形態,沒有控製言論,因為這位門下省的首腦薛雍是保皇派,晉成帝在剛繼位時,也曾對朝堂的勢力均衡做過努力,從三位宰相的分工上亦可看出。


    在每朝每代的曆史上,相位,無論是宰相、丞相還是首輔,可以說是官職變化最為頻繁的,究其原因是皇帝需要大臣輔佐,但又怕其權利過大威脅到自己,是以,每朝每代的相位製度都會有些許發展和變化。


    後來到了晉成帝的乾平年間,為了進一步削弱幾位宰相的權利,又設立了軍機處,其中兵符由樞密院發出。


    在傅辰看來,隻用昏庸無能來形容晉成帝未免有些狹隘。


    從軍機處的建立也能看出,他還是個有抱負的帝王,並且懂權術。帝王也無法用單純的好與壞來評價,像明朝崇禎帝朱由檢,這個皇帝可能在史書上會批判他狂妄、自大等等缺點,但此人隻從實際行動來說,是十分值得讚揚的,比如常常批奏折到深夜,每天早起上朝處理國事,堅持經筵日講甚至鼓勵民眾越級上奏,明朝最勤奮的皇帝除了朱棣、朱元璋以外是他了。


    可以說在繼嘉靖等皇帝創下幾十年不上朝的記錄後,這位崇禎帝是正麵案例了,甚至還遠離了後宮,這麽多的努力還是化為了泡影,他空有偉願,卻沒有能力,加上內憂外患僅憑一己之力難以挽回,最後做了亡國皇帝。


    從晉成帝身上,傅辰看到了崇禎帝的影子,隻是晉成帝沒有那麽勤奮,危機意識也沒那麽強烈,比起崇禎帝他更是幸運多了,首先他有國師扉卿和諸位大臣輔佐,其次晉太宗開創了晉朝的盛世,是要敗也還有個過程。


    傅辰從穿越而來在皋州遇到了許多天災*,最後甚至粒米無收,家家都鬧著饑荒,餓殍無數。他有時候想,衰敗的影子正在慢慢侵蝕這個皇朝,而在這聲色犬馬的皇宮裏,依然歌舞升平。


    窮人更窮,富人更富,似乎從古到今,都是這個社會形態。


    “隻是奴才身在內宮,不得識朝臣。”傅辰邊想,邊回應扉卿。


    太監不得幹政,不得結識朝臣,這是則例裏的規矩。


    扉卿搖了搖頭,“那隻是現在,也許你讀書不多,規矩不是一成不變的,邯朝是有中丞相的。”


    在藏書閣傅辰看到過,中丞相,往往由宦官擔任。


    “奴才不敢。”不敢想,也不願想。


    在一個人還在為一口糧食拚盡全力的時候,哪裏會好高騖遠。


    傅辰“嚇得”跪地,有些話國師能說,但他不能當沒聽到,在晉朝時期早取消了這個製度,所以國師是憑什麽以為他一個小太監能妄想這種職位。


    “安麟離開前,曾與我提起過你。”國師笑看著傅辰跪地,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三皇子邵安麟?


    那時候,在茗申苑遇見二皇子與祺貴嬪私通後,他被邵安麟湊合著去給皇帝剃須了,剃須是個容易被皇帝降罪賜死的職務,當然,邵安麟是三皇子,他怎麽也不可能去在乎一個奴才的死活,死了死了罷。


    他們的交集也沒多少,那之後他被晉成帝派去調查賑災銀兩,離開灤京了。


    “奴才與三皇子隻有一麵之緣。”這是天大的實話。


    “他與我說,本以為你沒機會活下來,沒想到會剃須,甚至得到皇上的喜,是個可造之材,並且技能頗多。於是他離開前囑咐我,有時間將這小太監調去福熙宮吧,這麽機靈,與其利人不如利己。”提到邵安麟,扉卿的臉上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溫柔。


    傅辰閉了閉眼,匍匐在地上,從這句話能分析出三層意思,一、邵華陽與祺貴嬪私通之事,邵安麟表麵不說,實則因為鹿沽院找不到人,想順便除掉他,推薦他去剃須了,也沒什麽原因,隻是覺得私通之事不宜聲張,不想傅辰給自己惹麻煩,還不如將其殺之,殺的辦法,有什麽比惹惱皇帝被處死更神不知鬼不覺呢;二、邵安麟是扉卿的弟子,但從中也能看出兩人關係非常好,說話之間毫無顧忌;三、進一步確認了三皇子有野心,並一直伏蟄;四、也是扉卿在表達他對自己的關注原因;五、邵安麟離開灤京時,不可能特意提到自己這個小太監,隻有可能是順便,那代表什麽,代表著他有做過一係列安排,可能連這次拉二皇子下馬都有他的影子在;六、最後扉卿什麽都沒做,他已經到了福熙宮,這也是扉卿在表達一種疑惑,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或者是對自己的另眼相看?


    但綜合以上所有的點,依舊不是扉卿讓他當藥人的原因,那無端的惡感從哪裏來?還是他太過敏感?


    這一係列的分析隻在傅辰腦中轉瞬即過,道:“奴才該死。”


    沒有如你們想的死掉,可不是該死嗎。


    “我後來也有觀察過你,德妃是個排斥太監的後妃,當然大多後妃皆是如此,而你卻得到了她的重視,你比安麟提過的,更聰明,更懂人性,也更適合待在這後宮裏,可有意願來當我長侍?”


    “奴才全憑德妃差遣。”這話意思也很明顯,我隻是個奴才,沒權利支配自己的去留,你想要我,那麽去問德妃吧,隻要她願意。


    而且傅辰不會忘記,這人此前是要他當藥人,哪有那麽快改變主意,他依舊習慣將事情往壞處想,以便早作打算。


    “倒是個好奴才,天生奴性難改嗎?”扉卿有些歎息,又有些可惜。他雲淡風輕,朝著長春門外走去。


    傅辰不答,跟了上去,似乎是默認了,被認為奴性總比被惦記上好,與這類人過招,每一句回話傅辰都會在腦中滾過兩三遍才說出來。


    離開了後宮,遇到暨桑國與臻國的使臣,他們來到晉國已有幾月,這期間都由禮部接待。暨桑國來的是右參讚的屬官舍人,臻國被宦官專政,正在動蕩期間,是以他們的使臣是宦官,還是大有來頭的宦官辛夷,權勢滔天,把持朝政,被稱為辛公,他親自前來是希望晉國能出兵力輔佐他屬意的新君稱帝,這位新君今年才三歲,作為條件,臻國將成為晉國的屬國,每年上貢,此事說來話長,容後待解。祺貴嬪門下除去那條黑犬外,其餘被杖斃的犬全是臻國上貢,此時出事,於情於理都是要來告罪的。


    “常在臻國聽到關於晉朝太師的美貌,果然不同凡響,看這一頭銀發,美如星河,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啊!”辛夷邪笑著,勾起扉卿的下巴,極為輕佻,而國師聞名於晉朝靠的可從來不是容貌,辛夷故意這麽說已經算是侮辱了。


    扉卿不動,反而淡笑道:“辛公昨日可玩得愉快,如有不周我也好稟明聖上。”


    辛夷臉色一變,這也是他昨日喝猛了,在小倌館與一小倌玩上,輸賭約後當眾脫了衣服。他男女不忌,在臻國有不少伺候的人。不想這事今日被國師知曉,放開了手,笑道:“不過是閑暇娛樂,上不了台麵。國師果真是不出門,卻曉天下事,辛某佩服。”


    其實辛夷的宦官的身份,是不可能與扉卿平輩相稱的,奈何從權力來說,他也算是無冕之君,麵對國師這般態度,也無可厚非。在辛夷來了後,傅辰曾聽聞不少太監聊他,比如楊三馬說過,太監做到辛夷這樣才是此生無憾。


    辛夷在看到傅辰時,咦了一聲。


    他玩過的青蔥水嫩的小太監不少,因為玩得實在太多,對這個年齡段的小太監很了解,隻從氣息上能感覺到傅辰有些與眾不同。哪裏不同卻是想不明白,這也不奇怪,傅辰進宮的年紀按照周歲來算的,如果以晉朝的民間習俗生下來既是一歲,生辰在農曆七月以後,則虛兩歲,進宮後營養跟上了,即將迎來男孩的發育期似乎也是正常的。


    辛夷也隻是疑惑了下,並沒具體發現什麽,被身旁的舍人催促,兩人一同趕往見晉成帝。


    傅辰是內宮太監,沒有渠道他不可能認識虎賁的人,唯一知道的還是七皇子手下的十二個,還都是淨了身的,而隻有這個組織裏才能購買類似於現代雌性激素的藥物。而這件事,他不能通過七皇子和德妃,必須自己想辦法。


    等他們都離開後,扉卿抽出帕子,輕輕擦拭剛才被碰到的地方。


    那動作很自然,但傅辰卻能感覺到扉卿的怒意厭惡。


    傅辰若無其事地接過扉卿遞過來的帕子,意思是處理掉。


    扉卿繼續之前的話題,問他的生辰八字。


    這是傅辰在進了嗣刀門進宮後,那兒的管事太監都會讓每個小太監簽署一份自願甘結的協議,甘結是一種具有官方效應的字據,也是文書,在宮裏簽署的這份也相當於賣身契,也是無論以後到哪兒,都是身份的憑證,所以逃奴被抓到的風險很大,下場也往往悲慘。在簽好甘結後,再去內務府登記相關信息,其中甚至包括生辰八字,如果有親屬過來,是會取證的。


    傅辰對扉卿說的,是他這具身體的生辰,並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


    扉卿眼中劃過一道暗茫,之前見到傅辰之時,此人分明是天煞孤星之相,卻被中途阻截。按照原來的命格,此人命裏無親緣,婚姻難終,晚年孤苦,刑妻克子,但從此人父母兄弟健在和生辰年月來推算,雖命運多舛,卻有一飛衝天之勢,莫非是自己的判斷失誤?


    紫薇命格是從八年前改變,從此人誕生來算,也是對不上的。


    那麽他基本排除此人是貪狼中的七煞星。


    國師目光漸深,無論是不是七煞,即使隻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忽視。


    ——晉.江.獨.家——


    薛雍趕到東玄門時,邵華陽正要離開。


    看到他,邵華陽看向身邊的兩個侍衛,“都退下。”


    兩侍衛還在猶豫,他們隻是負責押送邵華陽的,皇上也沒下令不準邵華陽與人交談。


    “我隻是被削爵,但還是二皇子!還不退下!”見那兩人還在猶豫,邵華陽也動了平日的脾氣,而這脾氣顯然威懾了侍衛,他們退了十多步,為兩人說話留了足夠空間。


    “嶽丈,小心朝堂。”二皇子長話短說,自從長寧宮一事後,他像是瞬間成熟穩重了不少,或者說心如死灰,有些事反而看得清。


    “二殿下,此事的來龍去脈臣還不了解。但臣是皇上的人,是降級也不會太過,最多也不過是罷官,隻是恐難再相助於您。”


    “可有性命之憂?”失去薛雍,他將又少一個大助力,先後失去了十五,皇後,他不能再失去薛雍。


    “雖聖上設立了三省,但門下省幾乎名存實亡,對此聖上多年裝聾作啞,自會稍體恤我的難處,以我牽製那兩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應不致死。咱們不能太小看了聖上此舉的含義。我的退出,才能方便那兩派鬥。”


    “你是說……”邵華陽知道他說的是右相、左相兩派的人,難道晉成帝想要除掉其中一個?


    晉成帝可不是無緣無故設立了軍機處,當年右相硬是憑借在朝中優勢讓皇帝多次退讓,晉成帝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在玩弄權術上雖不算老手,但這樣一箭雙雕的事常年耳濡目染,也是會做的。“此事,需得從長計議,您並非沒有機會。”


    薛雍並不知道邵華陽被圈禁。


    “沒機會了,父皇圈禁了我,我居然成大晉第一位被圈禁的皇子,哈哈哈!”邵華陽大聲苦笑。


    “什麽!”薛雍驚愕,心底猛地一沉。


    這是無複盤機會了!


    邵華陽隨即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齒,“他們幾人聯合在一起,想要置我於死地,以為我死了能太平了嗎!”


    “此次不像預謀,太過突然,隻是背後之人居然聯絡諸多勢力為他所用,辦到這一點的是……”


    “老九?”他可不信老大那隻有草的腦子能想出什麽,也隻有從小被譽為神童的老九邵子瑜了。


    “這不太像九皇子一貫作風,九皇子年少聞名於文人雅士中,無論是文武哪一方麵都有所建樹,頗有謀略,對兵法亦有研究,但他有個特性,善謀定後動,不能確保的勝利,是不會出手的。此次卻是險招,一個不好容易滿盤皆輸,此人計謀、心機、時機都抓得非常準,最重要的是夠狠,願意冒險,少了任何一環咱們今日都不會落到如此地步……”薛雍分析道。


    “您是說另有其人?”他想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薛雍搖了搖頭,想不出是誰,“現在,或許有個人能幫助到您。”


    “誰?”


    “三皇子邵安麟。”把此人拉到他們陣營,那還有翻盤的可能性。


    “那……已經沒有可能了。”


    薛雍聞言,“您是不是做了什麽?”


    “我在曇海道發布了追殺他的任務。”曇海道,晉朝的暗殺組織,以金錢為交易,人員皆為江湖人士,被稱作曇者,分一至十等,一等最高,按照任務完成的難度與數量劃分。有人說,有人的地方有江湖,在每個不太平的朝廷下都是這類組織興起的溫床,沒有飛簷走壁那麽誇張,但刀槍拳腳功夫與雜學卻是各有精通,其中還包括善使暗器與毒、蠱之人,他們有的是缺錢,有的隻是享受殺人樂趣,有的在乎名聲,接受任務後無法完成亦可回到曇海道拒絕,等下一個人接。


    邵華陽背後有六皇子邵瑾潭為支持,黃金萬兩也不是問題。


    “為何!”


    “他曾看到我的秘密。”邵華陽說的是被邵安麟撞破與祺貴嬪的事,當時回去府中後他去發布了任務,這世上隻有死人才安全。


    “馬上撤回這條命令,您可知他是下任國師,有他支持您才能加大籌碼!”


    “來不及了,曇者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在幾日前,他剛收到有個一等曇者接了任務。


    像暗殺皇子這樣身份地位的人物,一般江湖人士是不敢接的。


    .


    士兵催了,邵華陽最後對薛雍說的是,“最後拜托您一件事。”


    “您說,隻要臣能做到。”


    “我要五菱五馬分屍!把他的碎塊送到我幾位兄弟那兒!”他最恨的,不外乎是這個最後一刻害他的探子!


    “好,臣明白了。”對於這個探子,什麽刑罰都是不夠的。


    .


    回到福熙宮,穆君凝與往常沒什麽區別,隻是吩咐墨畫等人,“都下去吧,今兒不需要伺候。”


    她回到內屋,從床下的隔板中取出了一套已經做好的衣裳,根據某個人的尺寸做的。


    年少時那人是沒機會做,到了晉成帝,她沒想過做。


    現在做了,卻一直送不出去。


    她怎會做如此可笑之事?


    “隻要有心,女子都會做的。”


    她輕輕撫摸著上麵的紋路,是上好的布料,千挑萬選。世人皆道她無甚才能,隻會管理宮裏,略通詩文,但琴棋書畫是世家女子必備的課程,並不特別。


    無人知道她的女紅非常好,這次甚至因為過於小心,隻是憑著手掌丈量估摸的尺寸。


    女子若是對男子上心,總要比男子付出的更多些,甚至會改變自己。


    她走向梳妝台,打開妝奩,端起裏麵的剪子,抬起布料,最後看了一眼。


    哢嚓、哢嚓。


    將這套衣裳剪開,這剪碎的,似乎還代表著她的幻想。


    這裏,不能有心。


    一地碎布,穆君凝坐在床邊發呆,直到內膳房說晚膳準備妥當了。


    是之前的添柴人送來的,她微微一愣,強打起精神。


    等添柴人離開,才旋轉開竹筷。


    上麵寫著:勿念,望您心想事成。


    落款是五菱絕筆。


    在當探子的第一天,他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但穆君凝依舊覺得,這個後宮,好冷。


    她已經忘了,是以什麽心情燒掉這張紙條。


    一刻鍾後,她對屋外喊道:“墨畫,墨竹。”


    兩個等候多時的宮女走了進來,看到一地碎布,那不是娘娘挑燈熬夜做的衣裳嗎,不給皇上試穿一下嗎?


    暗歎德妃對皇上的心思。


    “皇上口諭到。”宮門外,響起了聲音。


    德妃一愣,淡淡笑開了。


    她走出了門外,跪了下來。


    安忠海略帶悲憐地看著德妃,“皇上有旨,德妃協助宮務期間,出現犬亂之事,監管不力,禦下不嚴,降為從二品瑾妃,遷入頤和宮,取消管理宮務之能。”


    一字之差,卻是品級上的差別,德妃全稱應是瑾德妃,瑾是她的封號,現在變成了瑾妃,也再也不是四妃之一了。


    而頤和宮並不是主宮之一,隻是按照從二品來分配的普通宮殿,離養心殿很遠。


    穆君凝行禮,“臣妾謝主隆恩。”


    她走入室內,出來時已經帶上了協管內宮的朝鳳令出來交給安忠海,朝鳳令是後妃協管的象征,也是每個後妃夢寐以求的東西。


    皇後失去了十五,又失了肚裏孩子,加上二皇子被圈禁,這時候,縱犬之事必須有個負責之人被降責,晉成帝自然不可能再降罪皇後,自然把這事都推到了另一位管事之人,德妃身上。


    即使他前些日子,還與這位妃子濃情蜜意,共赴*。


    待她站起,安忠海並沒有如往常那邊離開,反而示意了下左右,兩旁宮女會意離開。


    “娘娘,這次您委屈了。”是安忠海,都覺得皇帝這招,實在有些令人寒心。


    “我有何委屈,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再說能我也個憊懶的性子,福熙宮那麽大,我正好想搬去清靜點的院子。”穆君凝豁達地笑了起來,又從身上掏出幾顆上好的東珠送去,“之前,謝海公公了。”


    穆君凝不說什麽事,安忠海也知道說的是在長寧宮前,拆穿祺貴嬪與蔣太醫之事,其實他做的也是舉手之勞,對自己也有利,沒看現在連口諭都是他在傳達嗎,以前可輪不到他,這也間接說明皇帝的信任,是他承情才對。


    安忠海沒接,“您收著,奴才可當不得您的謝。”


    早在長寧宮前,他決定結下這個善緣。


    再說,他可不覺得德妃真會這樣沉寂,這後宮是皇後都有失寵的時候,德妃可是從來都在皇帝的視野中的,出那麽大的事,也不過降了一級。


    送走安忠海,穆君凝才走向正殿,對幾個大宮女道:“收拾收拾,我們要搬了。”


    “娘娘……”墨畫幾**哭無淚,她們在福熙宮待了十多年,卻忽然要離開,她們離開後,又是誰能住進來?


    “哭喪著臉做什麽,是嫌棄我位份低嗎?”德妃打趣道,與這些宮女相處久了,她也沒把她們幾個當外人,反而打趣道。


    “奴婢是心疼娘娘。”墨畫眼淚忽得掉了下來,她記得剛才入了室內看到裏麵那一地碎布,定是娘娘覺得做得不好想要為聖上重做,沒想到皇上下一刻降了娘娘的等級,還拿走了朝鳳令。


    “讓人瞧見了,沒的笑話咱,拿出我們福熙宮的氣度來,走也要高高興興地走。”穆君凝笑道。


    見他們娘娘沒任何影響,所有福熙宮的太監宮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穆君凝是這座宮殿的靈魂,宮殿可換,她卻是唯一,她們又恢複了笑意。她又忽然問道,“從二品妃位,宮內必會去些人,被去的人,無論接下去到哪個宮裏,都要好好當差。”


    對打雜太監宮女來說,是晴天霹靂,他們是最有可能被去的人,而他們接下去去哪個宮殿才能碰到德妃這般的主子。


    德妃吩咐完院裏的事,張望了下門口,才若無其事問道,“傅辰呢?”


    “他好像隨國師離開後,沒有再回來。”墨畫一想,覺得傅辰這人太趨炎附勢了,娘娘這才剛失了勢,他有多遠躲多遠了,“奴婢這去尋他。”


    “不必了,讓他去吧,吩咐小廚房,做些他吃的等他回來。”


    .


    邵華陽回到睿郡王府,或許應該叫做二皇子府了。


    當他出現在門口,還沒接到消息的後院眾多女眷一片慌亂,她們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的王府門口忽然來了一群禦林軍,忽然下了睿王府的牌匾,還給大門貼上了封條,不經允許,府內之人不得外出,隻開了小門供奴仆日常買菜送食。


    “殿下,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是要被關在裏麵了嗎?”


    “我不要啊,殿下,您快想想辦法,皇上不是最疼您了嗎?”


    一群女人圍住了邵華陽。


    “從今日起,我被禁足在府裏。”掃向一圈女子,看著她們露出的百般姿態。


    “那……期限呢?”平日被邵華陽很寵的陳寶林問道。


    “無期限。”


    圈禁!?


    女人們像是天塌了一般,哭天搶地。


    “要滾的,與管家那兒說一聲,拿著全部滾!”晉朝對男女婚嫁較為開放,女子若取得文書憑證回娘家,可再嫁。


    薛氏,邵華陽的正妻,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如果不是為了得到薛雍的支持,他是不會娶薛氏的。


    她從一群女人中走了出來,一路跟隨邵華陽進了臥室。


    “你還跟著我做什麽?”邵華陽橫掃了桌上的茶壺碗碟,將屋裏能摔的盡數摔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瞪著那女子。


    “我是你的妻,與你共進退。”直到他發泄完,女子才說道,臉上是堅毅。


    “哈哈哈哈,我完了啊!你知道嗎,我完了!還跟著我,跟著我一塊兒被圈到死嗎!?”邵華陽邊哭邊笑。


    女子緊緊抱著他,不言不語。


    .


    祺貴嬪被去除了一身貴嬪的服飾,被老嬤嬤帶去換上了粗布麻衣,與其他風吟閣的太監一同被送到棣刑處。


    棣刑處的職能,除了裁決宮內大小事務,是對宮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進行較為嚴重的懲罰,它還有暫時關押宮中犯人的地方,亦能行刑。


    還在路上,已經有太監氣不過,玩祺貴嬪身上踢了一腳。


    她被踹到在地,“大膽,我可是祺貴嬪,葉家嫡女,豈容你們放肆!”


    “你現在還是什麽貴嬪啊,大家都是庶民!”


    一個侍女上前,對著祺貴嬪是一個耳光,祺貴嬪之前受了驚嚇又在長寧宮前差點被動刑,身心俱疲,此時完全沒力氣,這麽硬生生被挨著打。


    這侍女的手上全是燙傷留下的疤痕,那是她一次泡茶沒掌握好火候,被祺貴嬪潑了滾燙的茶,當時出了水泡,那以後燙傷的疤痕再也除不去了。


    “你……你們!”祺貴嬪氣得七竅生煙,她看向自己的大宮女芷雪,那位在禦前背叛她的人,芷雪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像是要撲上來狠狠咬她的樣子。


    身體上的傷害還是其次,最讓她嘔血的是這些是平日對她諂媚討好的奴才,現在卻完全換了個模樣。


    他們在知道自己被祺貴嬪害的要身首異處,特別是積怨已深,被祺貴嬪折磨過的宮女太監,早想弄死她了,現在是給了他們現成的機會,怎能放過。


    這也是傅辰不打算再出手的原因,這些她平日看不起的奴才們,會教會她,什麽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一旁押著他們的侍衛扣上阻止了幾句,但卻沒有出手,還特意將這群人關在了一個大牢房裏。


    接下來的飯點,都有免費的大戲看了。


    .


    傅辰他們到的時候,七皇子發著熱,人也迷迷糊糊的,身上的傷口早已灑了藥粉包紮好了,但熱度卻降不下去。


    在所有人的認知裏,邵華池與國師因之前治病的事後,走得很近。


    具體近不近,也隻有兩人自己知道了。


    雖然當時七皇子受傷陣仗挺大,可這時候養心殿除了太醫、宮女等人,也隻剩碧青了,那些太監宮女卻是沒資格進來照顧的,養心殿可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的。


    這時候皇帝正在延壽宮與太後交代皇後、二皇子的事,處理外國使臣等等事務,中途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皇子離開了,在看到邵華池半張臉上的畸形後,不由蹙了下眉,關心之情淡了些。


    從中也能看出晉成帝心有虧欠與感動,也算認可了七皇子,但十幾年來心底根深蒂固的偏見與不喜並沒有完全解除,要扭轉並不是那麽快的,如若疼多一些,至少也會先陪兒子一段時間。


    身體有所缺陷,諸如四皇子、七皇子這樣的,對晉成帝來說是極大的恥辱,極力想忽略的。現在對邵華池,算格外開恩,隻是這恩,以傅辰對七皇子的了解,大約早麻木了吧。


    若是此時地位換成了二皇子,或是其他受寵的皇子,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傅辰不由想,是否也是晉成帝這樣的態度,才造成這些皇子各有不同的性格。


    發熱也叫溫病,一般太醫是開中藥方子的,國師善丹藥,此時他拿出的是安宮牛黃丸,數量稀少,製作繁瑣,極為珍貴,由此周圍人都隻歎國師對待邵華池是真心好啊。


    為邵華池出關,還特意來醫治他,並送了如此珍貴的藥丸。


    其實這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限製了邵華池,若他將來對扉卿有半點差池,會被人說忘恩負義。


    “由你照顧七殿下吧。”傅辰是國師帶來的人,照顧邵華池,也代表著國師對七皇子的心意,“三月後,來觀星樓,研製仙丹。”


    在喂藥後,國師要繼續回去閉關了。三月,既是他出關之時。


    “是。”傅辰應道。協助國師與聖賢們研製仙丹,是晉成帝的命令,隻是時間上當然要以國師為主。


    ——晉.江.獨.家——


    聲樂與舞蹈,隸屬於隰治府的聲樂司。


    為表對使臣的尊重,才讓未被寵幸過的秀女前來練舞,一般情況下,舞蹈之人都是聲樂司的樂姬、舞姬。


    點絳院來了一位皇上跟前的大人物,安忠海,海公公,基本上職位低的宮女太監對他都相當敬重,別看他沒另幾位公公受器重,但卻是實打實皇帝親自提上來的總管,是新進宮被封了妃的低位妃子也不能在他麵前給臉色,他主要職務有幾項,其中一部分是負責敬事房的,也是管月事、翻牌等事宜,要在皇帝臨幸宮妃的事兒上找點不痛快,可不是要人命嗎。


    秀女們在梅玨麵前作妖,等安忠海來了,一個個拿出了勁頭跳得格外賣力。


    等排舞結束後,安忠海說了皇上的意思,是讓大家勤加練習,在使臣麵前表現出晉朝的風采等等話,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安忠海最後一句,若是撥得頭籌將由皇上親自晉封兩級,不限身份。


    聽到這消息,秀女們一個個都是喜出望外。


    也不纏鬥了,她們都想在宴會當日驚豔全場。


    “梅姑姑,可否帶咱家看看屆時跳舞的場地?”安忠海將曲目交給梅玨。


    “海公公請隨我來。”


    兩人來到點絳台,梅玨事無巨細地介紹完,聽到安忠海小聲道:“姑姑,皇上要咱家傳個話給您,說今晚亥時,老地方。”


    身為皇帝的貼身公公之一,他居然不知道這位姑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晉成帝,按照時間來推算,應該是欽點梅玨為領舞之前吧!


    這宮裏,有手段的女子,從來都不少的。


    唯一的區別,是皇上願不願意買賬了。


    顯然,對這位梅姑姑,皇帝不但買賬了,還是主動買的,買的心甘情願,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惹惱對方似的。


    皇上可從沒對哪個女子如此特別過,所以,一定是他錯覺!


    .


    邵華池躺


    在床上,雖然退燒了,卻始終沒有清醒。


    一片漆黑的迷霧中,邵華池看到母妃在離世前曾對他說的話,“華池,如有一日娘離開,不要去追究原因,娘要的不是你報仇。靜可製動,萬事忍為首。”


    “毒素先不要排出,你隻有‘身有殘’才能不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容貌隻是一時,命卻是你的唯一。”


    “不可隨意信人,亦不可無人可信。”


    ……


    邵華池喃喃自語著什麽,傅辰是湊近聽,發現他在喊娘。


    一聲聲的娘,能打入心尖。


    抬頭,測了下他額頭的溫度,已經退燒了,由於國師的吩咐,傅辰值了兩夜,碧青來頂替過一次,他去監欄院看劉縱的恢複情況,又回了一趟福熙宮,一起搬到了頤和宮。


    中途晉成帝又來看了幾次,發現邵華池已經退熱離開了。


    門被推開,是田氏,她捧著一碗湯藥進來,是剛熬好的。


    她到現在還是個雛兒,也是那七人中唯一清楚那晚七皇子根本沒碰她們。她被宮裏的調.教嬤嬤教得相當好,那方便的技巧自是不必說。她也是那日傅辰在內務府挑選的七個女子之一,按照晉成帝的意思,七個都要留下,哪個皇子能沒個通房,通房的存在也是證明皇子沒有“不行”,是皇室的顏麵。隻是邵華池用了推脫理由,硬是從七個人選,挑出了個相對不打眼的美人,是田氏了。


    田氏很安靜,懂進退,為人溫和。


    比起那幾位童顏,凹凸有致,成熟風情的相比,隻能算挺清麗,好似寡淡了些,是皇帝都感歎這個兒子在女人方麵不像他,怎的口味那麽奇怪。


    她看到傅辰時,還有些尊敬,那是在內務府被傅辰訓練了一天的陰影,她頭一次知道太監訓人時那麽冷酷無情,或許隻有這位無情?看了眼還在床上昏迷的七殿下,有些擔心。隻是算醒了又如何,殿下也不會對她如何關注。


    她知道,沒被皇子碰過的通房,隨時都有掉頭的危險。她隻有拚命想辦法留下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並讓邵華池對她有興趣,或許是對她的身體有興趣?到底,皇帝要的隻是個繼承人。


    據說七皇子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將是磐樂族的厷跋,翻譯長晉語有首領、領袖、勇士的意思,會被直接送去磐樂族。


    “傅公公,您一夜沒睡了吧,換我可好?”她說得相當客氣,見傅辰眼底黑青,將聲音都放輕了。


    “嗯。”傅辰的確很累,他回福熙宮將自己東西整理了下,他隨身物品並不多,也隻有一些銀兩,還有兩盒骨灰與一些遺物,其中一盒是姚小光的。


    正要離開,卻忽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了手。


    握得很緊,田氏一看,發現邵華池並沒有醒,在夢魘中不自覺抓住了傅辰,她放下湯碗,“傅公公,不然您伺候殿下喝吧。”


    她試過一次,卻把湯藥都晃了出來,傅辰卻從不會,見邵華池抓著,她總不好把皇子的手拔掉。


    她不能待在養心殿,這裏是皇帝的寢宮,除了老宮女碧青,也傅辰被皇帝允許進來照顧。


    “好,夫人慢走,奴才知道了。”


    “您、您別那麽客氣,喊我名字好。”雖說通房也是皇子的人,算是主子。但她自己是做奴婢出生,被七殿下選中後本該開心的,但卻從未有過恩寵,她反而過得誠惶誠恐,見傅辰與皇上都能談話,更是敬畏上了。


    門被關上,須臾,傅辰才對床上人道:“殿下,可以先放開奴才嗎?奴才需要拿藥碗。”


    邵華池卻沒有鬆開,睜開了一雙毫無睡意的眼,也不知醒了多久,“我睡了多久?”


    他忍不住感受了下傅辰手上的溫度,殘留在冰冷夢中的溫暖,是這個味道。


    一直陪著我嗎?


    意識到這一點,全身的毛細孔好像都舒服地張開了。


    算隻是因為我是你主子,但卻不能否認你這人,弱點是吃軟不吃硬,心軟和善。


    “兩夜,到今日是第三日。”


    “嗯,我夢裏可有說過什麽話?”


    “並無。”


    “你剛才是想那女人留下?”想到田氏依依不舍離開的模樣。


    “是。”你的女人,不為你留下能為誰?


    “我不喜歡被一隻蜘蛛纏上。”邵華池咬牙切齒。


    傅辰正吹著藥上的熱氣,並沒有專心聽,“?”


    看著傅辰低垂的視線,眉眼中的柔和,邵華池心微動,從小也隻有母妃才做過這事,隻是母妃在外總表現出對他的冷淡,她需要讓晉成帝知道,她也是以生出畸形皇子為恥的,永遠不能指望帝王會反省自己,與他站在同一戰線,剛能得到他的認同,更好的在後宮中謀求更多資源。


    邵華池冷哼一聲,“整日想爬我的床,憑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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