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冷風從土屋間的空隙中竄了出來,舔舐著僵冷的肌膚。夜晚的小村莊在凝固的黑灰色天幕下,顯得寂靜而陰森,嘶嘶風聲和悠長的狼嚎盤桓在耳邊,這麽一村子人憑空消失了。


    尋找李變天?這樣的做法無疑暴露了自己又毫無章法。那個男人真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擄走?雖然相識時日不長,但傅辰卻從沈驍、扉卿等人的話語和態度中側寫過這個男人,對他的性格有多種推測。再說,隻隔著幾間屋子的阿四他們怎麽會都沒反應?疑點太多了,現在是一團沒有解開的疑團,等待展開真麵目。在李變天言明有人追蹤後,他們還趕了一段時間的路,雖然速度是加快了,但他們甚至沒做出反擊,李變天表現的焦急,行動上卻是不急的,更像是做給某些人看的。實際上李變天依舊相當閑適,從行為學來說,遠高出大多數人的經曆讓這類人的許多做法與常人不同,有極高的忍耐力和洞察力。


    而傅辰隻會高看李變天,從不會低看。


    零落的白色厚雪鋪層在山麓上,厚重的雲層中露出了一彎月亮,在淺淡的光芒中,傅辰猛地定睛一看,一道陰影正在接近他,他摸上隨身的匕首,打算出其不意。由於羌蕪的常年進犯,晉成帝曾允許平民攜帶防身刀具,特別是西部以及西北、西南地區的地方為最,當然弓.弩等物依舊是不能帶的。由於大刀、長矛較為耗費金屬,所以大部分人會像傅辰這般攜帶耗費材料較少的匕首。


    不過匕首和現代區別依舊很大,這裏削鐵如泥能成為萬金寶刀,如果用現代的鍛造工藝製作的刀具要做到這一點可容易多了,傅辰對於這麽一把梁成文送的普通匕首鋒利程度並不多指望。


    靜靜等待身後人的接近,危險的氣息在空中一觸即發,不對,是兩道陰影!


    ……


    這是一家離村落方圓二十裏外的采石場,周圍是黑黢黢的山脈連綿,日蝕雨淋中形成不可名狀的怪石嶙峋,周遭地上散落著鐵鑽與斧錘等物,被鑿得各異的石塊、石坯隨意地放在各處,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蹲在怪石群中,不敢出聲,瑟瑟發抖地抱著頭。傷口感染、饑餓、勞累讓他們的傷亡率居高不下,他們是生活在晉國底層的賤民,手腳上都銬著黑色鐵鏈子,這是一處流放地,是朝廷欽犯以及部分敵國俘虜最終歸處之一,這裏受朝廷管轄,提供晉國上下需要的造房、鋪路的石材。


    而這些流放犯身邊的,還有二十多個瘦削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那是村落裏消失的村民。


    這座采石場曾經是由二皇子邵華陽的門下管理的,往常到了夜裏這裏是不開工的,但這會兒裏頭卻被火把照得燈火通明,一群戎裝打扮的人圍住了這裏,被他們圍在中央的人正是本來應該在睿王府的邵華陽,自從惡犬事件中,與祺貴嬪有染等事暴露後,他再也沒出現在晉國的舞台上,也許不少人都忘了此人,但傅辰卻不會忘了他,此人差點把邵華池給作死。現在他的模樣比起傅辰曾經見過時要滄桑了許多,一身銀灰勁裝,身上也透著一絲戾氣,顯然他的手上沾了人命,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安穩。他危險的目光盯著中央四輪椅上的男人,那是個看上去不但不強壯還沒威脅性的人,在火光下朦朧而俊秀的麵部居然有一絲溫柔的味道。


    男人如果不睜眼,看上去也隻是個極為普通不打眼的人,一旦睜眼,露出一雙透不出光的眼,深不見底,每當碰上這雙眼邵華陽都會產生無所遁形的錯覺,好像什麽秘密都會被這個男人洞悉一樣,沒有一個人會喜歡與能夠看透自己的人相處,特別是邵華陽這樣地位的皇子。這個掌控戟國十八年政權的男人,膽色也是令人折服,居然敢深入欒京還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在這裏被他攔住,李變天幾乎已經成功了,再過幾座城到了關外了。


    “您終於醒了,陛下。”邊說著,邵華陽勒住韁繩下了馬,還行了一個禮,隻是在這個場景下顯得有些可笑。


    “這番請我來的姿態,倒是別致。”李變天緩緩睜開了眼,眼神依舊平靜,還帶著微微柔和,似乎無論遇到什麽他都不會驚訝,這樣的態度也常常影響到身邊人。掃了眼四周,不遠處的亂石堆中躺著一群村民,都是睡夢中被帶到這裏的,到現在還沒醒,目光在掃到躺在其中的傅辰時稍稍一滯,又轉開了。


    邵華陽聽到李變天的話,反應了會。這是傅辰平日偶爾出口的話,帶著現代人的烙印,說話方式自然有些古怪,不過仔細咀嚼又有些莫名味道。


    “哈哈哈,陛下不愧是陛下,是到了如今這番境地還能談笑風生,您都沒有什麽要問我嗎?”


    “那麽,你為何出現在這裏,又把我帶到這裏?”李變天從善如流,很配合。


    “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這還不是拜您所賜嗎!?”隻是一句話,都點燃了邵華陽的怒火。


    亂石堆中,蜷縮著的傅辰手指微微一動,隨即呼吸與動作又回歸沉睡的狀態。


    邵華陽怒極反笑,走近李變天,那臉上夾雜著畏懼與憎恨的情緒,“若不用這種辦法,恐怕我也無緣再見您一麵。其實幾年前您派來的人助我之時,我是萬分感激的,若沒有您的打點與幫襯我這幾年我也無法在晉國過得如此順利,幾乎讓父皇把皇位傳給我!也怪我把豺狼當做了盟友,真以為你是有心助我的,但我真沒想到,您居然打著別的主意!”


    “主意?二殿下的話恕在下聽不太明白。”


    “嗬嗬,不明白?這世上有什麽是您不明白的,這次總算是見到您本人了,那麽我千辛萬苦熬著這個人的命也算有價值了。”邵華陽一揮手,一隊人將一個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人給拖了上來,此人出氣多進氣少,雖然因為酷刑身上的華服已經極盡破損,又因為長途跋涉,隻給此人吊著一口氣,一把拎起此人的頭,那容貌居然和邵華陽幾乎一模一樣!


    傅辰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這個時候也無人會注意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見到了那幾乎是雙胞胎模樣的邵華陽,心下一驚,才又閉上了眼。


    心中所想卻是無限擴散開……


    “想讓這麽個廢物代替我?他配嗎?”邵華陽說著,從身後的護衛手中拿出一個牛皮袋子,打開朝著那人臉上倒去,那藥水瞞過人臉,慢慢的,以肉眼可見的,原本完好的臉上起了褶皺,看上去有些詭異恐怖,一張肉色的臉皮從那人臉上被剝離,露出了真容,一下子撕掉臉皮的痛楚也沒讓此人吭一聲,不是不痛,而是沒力氣出聲了。這是個身材體型與邵華陽極像,但是容貌較為普通的男人,極為虛弱,入不了幾口氣,看著像是為了這一幕而殘喘到如今。


    邵華陽惡意地笑了起來,“陛下看這個人您認識嗎?”


    “二皇子的人,在下又怎會知曉?”李變天調試了一下坐姿,他的表情是穿透了重重霧氣也看不透。


    邵華陽見李變天到現在這個地步還這麽從容,微微一眯,湊近手裏的人,氣息噴於其上,“真是可悲,看你主子都不願意認你啊?你說你們一個個為他賣命,什麽都豁出去了,到底圖的什麽?”


    “咕嚕嚕。”那人的聲音好像已經發不出了。


    “哦,看我這記性都給忘了,你已經說不出話了。也是,剛燒開的滾水啊,咕嚕嚕地冒著熱氣,一桶桶灌入喉嚨裏,那水燒喉嚨的聲音,滋滋的……哦,那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再用器具在裏麵攪和一番,然後撈出來的肉,噴噴香的,可比鴨脖要鮮嫩多了……哈哈哈哈哈哈!”邵華陽癲狂地笑了起來,殘忍至極,一個示意後麵人直接結束了此人的生命,像是在扔什麽垃圾般的扔開。


    那人痛苦的折磨,總算在見到李變天的瞬間,終結了。


    也不知是否死得其所。


    李變天在那人被扔下的瞬間,瞳孔緊縮,又回歸淡然,眉眼間還掛著柔和,“看來,你今日是不會放過我了?”


    “我放過你你可會放過我?你不仁我不義!你打的好主意,真以為我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嗎!”邵華陽咬牙切齒。


    “我怎的不知道出了什麽主意?”李變天疑惑道,那模樣還有些迷茫。


    “嗬嗬嗬,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好!這裏的人沒一個我會放過,今日是說了也無礙。你堂堂李皇陛下,根本不滿足於戟國這篇疆土,伸手到我大晉來,想把我供上皇位成為你的傀儡,一旦我被父皇放棄,慫恿我反了父皇!一步步棋倒是走得順暢!”邵華陽冷冷一笑,“隻可惜你千算萬算,錯估了我,沒把我的性子給算進去!我邵華陽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還不至於殺父!還是從我出生護我的父皇!”


    晉成帝對別的皇子也許沒那麽盡心,但對邵華陽確實用了心。


    “哦,是嗎?想不到二殿下有這一麵。”李變天像是完全不知道邵華陽的指控。


    “我不同意起兵造反,你居然要下殺手,讓那傀儡代替我!若非小睿的提醒,我這條命也沒了。如果不是為了躲你,我何必放傀儡在自己的府中,自己東躲**!正在我愁眉不展的時候,我沒想到你膽子那麽大,居然會親自出現在欒京,不過你還是暴露了自己,若不是小睿猜測,我還沒想到,那個在京郊殺了辛夷的人是你,老七那家夥踩著本殿的肩膀上去,腦子卻也不笨,倒是要把你掘地三尺可找出來,可惜那家夥雖然分析出來你是個殘廢,卻依舊把你給放走了!既然他放走了,那麽由我來吧!我千裏迢迢過來,追尋著李皇陛下的足跡,想有一天親自報仇!”


    傅辰閉著眼,眼珠微微轉動,稍凝,小睿?


    瑞、銳、睿……傅辰搜索著腦中能想到的人物,經過排除以及對邵華陽的語氣分析,首先應該地位低於邵華陽的,而且平日感情還不錯,一個個人物都不適合,等等,還有一個!是與他在護城河周圍有一麵之緣的薛睿,對,應該是他!此人平日太過紈絝,傅辰自然忽略了。


    當初薛睿和青染正在遊湖,而他在躲避犀雀的追蹤,那也是他頭一次與青染打照麵,見過那人,當時時間緊迫他也沒與之交流,但也能感覺到薛睿並不是那麽簡單。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薛相的小兒子,一個風流公子,但自從他發現邵華陽不在睿王府後,這個薛睿也一同消失了。他提醒邵華池派人盯著薛相父子了,可惜青染的人都追丟了,線索也斷了,如今看來薛相父子兩是跟著邵華陽出來了。


    “難道這不是捷徑嗎,能用最方便的渠道為何要舍近求遠。二殿下的意思是,你不想要皇位了?”李變天一句話直指邵華陽的內心。


    邵華陽頓了頓,他當然想要皇位。


    最後憤恨的表情幾近凝固,半晌才冷靜下來。


    “算要,也不會用你說的辦法!李變天,你自己殺父弑兄,以為人人與你一樣禽.獸不如嗎?我他.媽.的是人,有父母兄弟,不是你這個野種!”


    野種?


    李變天沉著淡淡殺氣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給遮了去。


    邵華陽看了看四周的山坡,看到幾個山頭分別有打出暗號,“好了,說了那麽多廢話,時間也到了,萬事俱備,由我來為陛下送最後一程,做個了結吧。”


    “在那之前我能知道,你打算給我一個什麽樣的死法嗎?”李變天也看到那些山頭上的動靜,輕輕歎了一聲,一手搭在四輪椅上。


    邵華陽看著一地昏迷中的百姓,“你說我若是用箭射死這些百姓,那麽當州府知道了後派人來查,發現這些箭靶上刻著的是戟國的標誌,還是剛剛打造的那一批新武器,那麽凶手是誰還用說嗎?”


    戟國的兵器雖然也高價賣給別的國家,但是最新的這一批,邵華陽卻是清楚還沒麵世,他曾是李變天一邊的,一些事沈驍等人也不會瞞著邵華陽,是在晉國皇宮也隻有那麽幾支一樣的。


    他又接著說,“向來好和平,以晉國馬首為瞻的戟國,居然偷襲晉國的采石場,並且妄圖嫁禍給羌蕪,不知道這個理由如何?”


    “的確不錯。”李變天倒有些欣賞邵華陽了,如果不是從小被寵溺過頭,倒也不失為一個儲君人選。算追蹤了自己,也能熬到快要過除夕的時候出手,百姓一年到頭最開心的日子莫過於新年的團員了,這時候任何壞消息都能將仇恨最大化,這份忍耐倒不像邵華陽平時的衝動。


    另外還有個隱形的好處,這個采石場是當年晉成帝交給邵華陽負責的,他的采石場被人屠戮,作為受害者的二皇子定然能夠再一次回到晉國舞台上,重新走進晉成帝的眼裏。


    一手如意算盤打得挺順溜。


    邵華陽走到一座石窟下,天壇屏障阻擋了所有攻擊,他要親眼看著李變天身亡。


    他命令幾個小隊將所有村落百姓和采石場的流放犯留在場地中,手一抬,放箭!


    百箭齊發,猶如落雨。


    箭射得太過密集了,傅辰聽到身邊的人發出了悶哼聲,抽搐了幾下,沒了聲息,這樣死了!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斃了,裝睡下去他可能要真正睡下去了。


    傅辰抬頭,還沒反應過來,感到身邊有一道不容忽視的殺氣。


    有人要殺他!


    直覺並非什麽玄乎其選的東西,而是根據細微的觀察和推測得來的,而這樣的直覺救了傅辰無數次。身邊一道影子閃過,是那個曾經給他們房子住的屋主,那是個滿臉胡渣又有些憔悴的男人,傅辰給的肉夾饃的兩個孩子是他的子嗣。


    但原本憨厚又有些貪婪的男主人此刻卻冷冷看著他,手中拿著是一個兩邊打造成尖錐中間連接著鐵棍的武器,那麽的眼熟,因為那是他親手畫的設計圖。


    這是他參照前世唐門的武器,讓七殿下派人打造的暗器,名為彈丸,由銅和鐵錘煉而成,因為投入資金的高低會選擇不同的金屬,分六種規格和大小,這是梅花彈丸,可以藏於衣袖中,在近戰刺殺時往往能出其不意,殺人於不備。


    如果不是他剛才反應足夠快,根本躲不開!


    “你是……派來的嗎?”


    這個“……”的沉默,也許隻有傅辰知道,他並不想說出七殿下這三個字,也許心緒依舊被影響了。


    傅辰幾乎能肯定,這人是臨時換了男主人的臉皮,易容過的!若真是依靠易容的話李變天一行人不會看不出來,早會解決他。剛才一直趴著他才沒機會發現這人被掉包了。可能在中途,那原本的男主人已經死了!


    對方不說話,隻是趁著箭雨,露出傅辰有些熟悉的歪嘴笑。


    這種笑容很平常,但傅辰曾長時間研究過微表情,對不少人的慣性表情都記在心中。包括上輩子曾經有個國際罪犯為了逃脫追捕進行了整容,當時這件特大惡性跨國分屍案被上麵幾次施加了壓力,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是傅辰從幾個嫌疑人中通過對方習慣性的一些表情推測出來的,事後驗了血和dna才鎖定了這個罪犯。


    無論一個人的容貌如何變,一些習慣是無法更改的。


    這個歪嘴笑,傅辰幾乎馬上與一張臉對上了,是七殿下門下的暗探之一。


    不愧是嶸憲先生,哪怕躲過了出城的檢查依舊被發現了行蹤,還這樣自然而然的潛入進來。


    傅辰滾到了一旁,塵土飛揚,冰冷的雪水浸濕了棉衣,他整個人都泛著寒氣。


    這躲避的動作,不但躲過了刺客的忽然刺殺,也正好閃過了一支箭,但他的小腿卻被另一隻箭刺到。


    糟糕!現在沒時間拔箭了!


    那刺客根本沒給傅辰的反應時間,他這次過來可不是來找傅辰敘舊的,他是過來收割傅辰性命回去複命的!


    緊接著第二輪攻擊過來,傅辰眼看著對方高大的身影籠罩著自己,死亡陰影降臨!


    逃不掉了!一個身影忽然擋了過來,把那梅花彈丸給頂開來了,與那刺客纏鬥起來。


    傅辰哪怕再從容都無法遏製臉上的表情了,震驚地看著站起來的李變天,他居然……沒有瘸!


    追溯到幾年前,晉國也有意識到戟國靠著賣熱.武.器,發著戰爭財,又治理有方,戟國的國力緊逼晉國的時候,晉成帝還不像現今這樣認為戟國不過如此,他曾堤防過戟國。也同樣派了人出使戟國,有一個這樣強大的鄰居,對於晉國來說自然是個巨大的威脅,特別是那時候的晉成帝剛剛繼位,還未沉浸在金迷紙醉中,若他真的昏聵到難堪造當年的晉太.祖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他。


    晉成帝曾經也想像晉太.祖那樣成一番偉業的,隻是皇帝位置是最好的腐蝕劑,時間亦是一把殺豬刀,把曾經最美好的願望切割的麵目全非。


    如同傅辰上輩子的世界,其他國家喧囂塵上的華國威脅論,無論華國有沒有威脅,原本的老大都不會任由其做大,總會想辦法來進行製衡和威脅,晉成帝在發現李變天這小子以鐵血手段上位後,動作不斷,疆土不斷擴大,也坐不住了,這小子的氣焰必須打一打了!


    但還沒等晉成帝做出實質的打壓,李變天受了重傷,險些丟了命,那以後變成了藥罐子,而且殘疾的事鬧得各國都知道了,刺殺暗殺更是連綿不絕,一個連走路都不能的皇帝還有什麽威脅?晉國還沒徹底放下戒心,通過各方打探和觀察,發現李變天的的確確是殘疾了,若不是他在位多年,又極受民眾戴,連皇帝的帽子都不一定保得住。而這個時候戟國不斷向晉國示好示弱,將晉成帝捧得雲裏霧裏,又送了不少珍貴的武器以及金銀財寶,這事才壓了下去,而這十年來李變天幾乎沒有任何動作,低調的都快找不著了,漸漸的晉成帝完全放下了戒心,認為戟國根本沒什麽威脅。


    隻比耐心的話,李變天顯然比晉成帝要高明的多。


    殘了那麽多年了,無論私底下還是明麵上,都是天衣無縫的,哪怕身邊人也是按照殘疾的待遇麵對李變天的,也許連身邊人都不一定全都知道真相,能瞞過所有人包括自己,才能欺騙全天下。


    曾經留心過的,卻一直沒解開的謎團似乎都能解釋的了了。


    傅辰總算明白想不通的關鍵疑點,他當初在被抓到後,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城外了,那麽李變天他們是如何在如此檢查嚴密的欒京城門不受懷疑的?如果他們一開始查的是殘疾和坐輪椅的人,那麽一輩子都找不到李變天,他當然能堂而皇之地出城!


    傅辰怔怔出神。


    “別發楞,躲著!不然我可丟下你了!”李變天邊說著,邊與那刺客過著招,心裏暗驚對方的身份,對方的武功了得,起碼也能在晉國排入前百。和傅辰之前想的一樣,他一樣不覺得這是那屋裏的男主人,而是在京城盯著他們的另一批人馬,倒是潛伏得深了,那位嶸憲先生,確是一個人才,隻不過跟著九皇子?


    是眼光有些不好。


    李變天的話,並沒有多少緊迫。如果傅辰這麽死了,李變天至多隻是可惜,倒不會多難過,傅辰正因為太清楚這點了,所以他沒有猶豫的找躲避點,不遠處有一塊巨石,正好下方能窩下一個人的位置。


    隻是哪怕傅辰動作再快,在那麽密密麻麻的箭雨裏,身上又有兩處中了箭。


    他忍著痛,總算躲了進去,把手腳都縮在裏頭,把中的箭拔了兩根較淺的,深的卻不打算再動了。


    而且很顯然,那刺客針對的是傅辰。


    倒是沒想到四兒這小孩兒偷了人家侍妾便罷了,還惹上了這樣一個麻煩人物,頗有些陰魂不散。


    看來這九子,手上的勢力也是相當可觀,之前的調查都要重新來過了,還不夠充足啊。李變天感歎自己在京城的勢力還太薄弱,邵華陽用處還沒用完,九皇子又這時候冒頭,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九子有些太急迫了,急於接收二皇子留下的勢力了嗎?性子不夠穩,破綻多。


    邊想著,李變天邊攻擊對方,找準對方的要害下手,隻是幾個瞬息兩人已經躲過了對方數次致命攻擊。


    忽然,那箭雨停了下來,李變天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含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任何成功都伴隨著失敗概率,得到的越多所冒得風險越大,他誘敵深入,將所有護衛支開,以身犯險,可不正是為了讓大魚徹底上鉤嗎。


    李變天的命,一直放在刀口上,而他也是在這種環境下走到如今,無人……能擋!


    也許是箭雨的停下,讓那刺客的表情有些愕然,動作也慢了一拍,顯然是在想發生了什麽不可預料的意外。李變天抓住這微小的漏洞,差之毫厘用隨身攜帶的飛鏢插入了刺客的咽喉,李變天向來不喜歡意外,也不喜歡一件簡單的事要再三確認,所以他的飛鏢是塗了毒的,這樣解決起來幹淨利落。


    那刺客在最後倒下時,正好對著傅辰的藏身之處,他死死盯著傅辰,猶如一隻青蛙,嘴型在說:還沒結束。


    傅辰緩緩閉上了眼,我也一樣不會束手擒!欒京我會回去,但要以我自己的方式。


    “怎麽回事!”邵華陽也發現了山頭上沒了攻擊,朝著上方怒吼,但無人回應他,“你們快去看看!”


    地上的村民幾乎都在睡夢中死去,身上射入的箭猶如刺蝟般,算沒死的,也被紮得疼醒了,在地上打滾呻.吟,但他最想殺的李變天卻還安然無恙,甚至一支箭都沒中!


    他雖然向來自大猖狂,但到了這地步卻也是看出來了,也許中計了!


    李變天故意用這幾天看似緊張的趕路,又表現出在晉國地盤上的謹慎,從行為和精神上讓他放鬆了警惕,然後到今日住到這小村落裏,又剛好在他的采石場附近,給了他下手的天時地利人和機會,他本來還想是他運氣足夠好,連這次綁了李變天過來都那麽容易,特別是隨身跟著李變天的護衛居然都睡在別的屋子裏,剛好沒人守著,一切都很順利,他以為上天給他機會手刃戟國皇帝,這個潑天功勞放在他身上,皇位還不妥妥是他的!!!


    那美好的展望,讓他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他忽略了薛睿的再三警告,甚至把薛家父子遠遠打發走,讓人看著他們以防他們去投靠老大或是老九,他是被即將到來的“勝利”衝昏了腦子,而李變天利用的是這一點。


    糊塗了一輩子的邵華陽,終於在這個時候忽然聰明了一回。


    特別是看到李變天那殘疾了十幾年雙腿,忽然毫無預兆的站了起來,他知道這次和李變天的人隻有一方才能離開這裏了,李變天也一樣不會放過他了!


    “還不快追過去,殺了他們!今日誰拿到李家皇帝的項上人頭,我給他黃金萬兩,加官進爵,世襲子孫後代!”


    邵華陽這話一出,所有人還有什麽猶豫,在邵華陽召集的人中有江湖中的,也有他曾經的部下,還有些是薛相父子給他招攬的或是隱藏在全國各地的個中高手,他們都想要建功立業,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自己的後人啊,哪裏能不拚命。


    這次為了把李變天徹底埋葬在這個相山采石場,邵華陽也是派出了不少精銳和高手的。


    李變天解決了刺客,走向傅辰。


    少年臉上還有些慌張和後怕,倒是比之前裝作冷靜鎮定的樣子要有趣多了。


    李變天有不少孩子,公主皇子為數可觀,子嗣早不是什麽問題。但他們戟國人的習慣是抱孫不抱子,且算他有心親近子女,那些孩子看到他的模樣都如驚弓之鳥,稍微年長的幾個倒是不怕了,但性子也完全沒了逗弄的樂趣,李變天覺得頗為無趣,以為孩子都是這般的。


    他已經忘了當年見到沈驍兄弟時的感覺了,那時候他還年輕氣盛。但現在遇到了個有趣的少年,好像時時刻刻在說“我已經不是孩子,不要把我當孩子看”,但實際上在李變天眼裏根本還是個孩子,這故作早熟的樣子勾起了李變天逗弄的樂趣,喜歡看著這個孩子變臉的樣子。


    “上來吧,我們要快點走了!不然可要壓成肉泥了。”李變天語氣稍微緩了下,對蜷縮著的傅辰伸出了手,這才像個孩子,知道害怕,讓他想把這個纖細白皙的小孩兒摟在懷裏好好安慰。


    雖然李變天從始至終表情都沒有變,依舊維持著唇角都沒變過的笑容,但經曆了那麽多還能如此這才顯得此人可怕。


    肉泥?傅辰好像被嚇傻了,猶猶豫豫道:“您……您能走路?”


    那為什麽還要我抱著你!


    好像能看懂小孩兒表情的意思,特別是少年那見鬼的模樣,成功逗到了李變天,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小孩兒總能讓他心情愉悅,被邵華陽影響的低氣壓有些消散了,“李遇,這事我稍後再與你解釋,這裏可不是地方,現在你必須上來了。”


    這是給傅辰取名後,李變天第一次叫出來,那兩個字在他口中念出來居然透著情人的纏綿。


    這世上有種人說什麽,都能透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磁場。


    “我可以自己走……啊!”痛喊了聲。


    傅辰還沒說完,被李變天強行拉了出來,身上的箭刺入更深,痛得傅辰倒抽了一口氣。


    他完全被李變天甩到了背上,“抱緊我,李遇,今日我們可要相依為命了!”


    還沒等傅辰反應,李變天開始飛速往采石場外圍的草叢中趕去,那兒荒草叢生,比人還高出不少,那是邵華陽的人手分布中唯一的盲點,也是李變天醒來後分析出來的。


    李變天忽然轉頭楊聲對朝著這裏來的邵華陽道:“這次謝謝二殿下手下留情,說了那麽久的廢話了。”


    話太多,命沒了,可不有許多人死在這上麵嗎。


    傅辰想到邵華陽那自大的個性,說不定那一開始勾引邵華陽說那麽多話,是故意的。


    邵華陽聽完後,五官都扭曲了。


    李變天癲了癲背上人的重量,微微蹙眉,這孩子看著十四、五歲了,怎麽那麽輕,這是多瘦?


    他並不知道,傅辰從小被餓到大,哪怕後來在宮裏夥食好了很多,卻始終吃不了多少東西。


    李變天看著已經過來的個中高手,加快了速度,她知道自己算是低估了邵華陽的人手。


    他的確沒想到,邵華陽能收集這麽多高手,甚至在外圍還準備了圍剿他的人,他倒是很好奇在邵華陽背後出謀劃策的人,是個稀有的人才。


    這時候,那些山頭上重新出現了幾個攢動的人頭,場內沒有任何李變天的人,但是邵華陽的人卻全在裏麵。


    轟隆隆!


    好像天雷滾滾般,地麵開始輕微晃動,是地震嗎?


    是什麽東西!?


    邵華陽臉上有些慌亂,眼看著李變天背著傅辰快消失在那比人更高的荒草從中,也急了,“快過去,追他們!搜,給我好好搜!!!!”


    呼啦啦啦——


    話音剛落,邵華陽看到不遠處一個疑似李變天身邊護衛的人打暈了一個他的護衛,搶過了火把,往泥石地裏一扔。


    地麵上好像燃起了一條巨大的火龍,沿著某種軌跡像邵華陽洶湧而來。


    他嚇得肝膽欲裂,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哪裏還管罵人,逃了要緊!


    在他來之前,李變天身邊的十三早埋伏在護衛中間,將油灑在了各處,在所有人到之前,這裏的石地裏到處都是油,火把一下去,瞬間能成為火場。


    而這個扔火把的人,是距離火堆最近的人,哪怕功夫再厲害,都很難逃脫第一個被犧牲的命運。


    他望著火海外,已經看不到的主公身影,心中隻有無限的榮耀。


    主公,能為您的霸業做出貢獻,是屬下一輩子最大的願望!雖死猶榮!


    他的身體慢慢在火海中被淹沒,遠處傳來邵華陽等人沒有及時逃出去的驚叫聲和謾罵聲。


    而,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那是石塊!


    一開始在山頭聽從邵華陽射箭的人,都被李變天的人代替,而箭也換成了……巨石!


    石塊從山上滾下來的衝擊力,完全能壓死任何活物!


    十三笑了起來,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主公,偉業……更近了!


    若是傅辰在這裏,一定會無言以對,他無法理解這些人想法和愚忠。這和上輩子看到的某些邪教組織成員有什麽區別,是被洗腦洗得沒有理智了,這叫人體炸-彈!


    當然,現在的傅辰看不到這些了,他失血過多,身上還有一支箭未拔,又在密密麻麻的荒草從中躲避追兵,時不時傷勢加重。


    而這些追兵的耳力極為強悍,如果不是荒草的遮擋,相信哪怕李變天有三頭六臂,都對付不了那麽多人。


    “唔……”一個顛簸,傅辰抽了一口氣,從喉嚨裏擠出了一點聲音。


    “不要出聲。”李變天輕聲道。


    這時候,李變天聽到有好幾個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晉.江.獨家——


    邵華池倒下後,燒得迷迷糊糊,也許是小時候生病太多了,再加上後來變成了毒物的身體,他雖然看著柔弱,但長大後生病的次數卻並不多,這次一下子發燒,病來如山倒了。


    燒得神誌不清,感到身上蓋得是還殘留著幾乎沒有傅辰味道的被子時,深吸了一口氣。


    他扯開了一點眼皮,看到了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本能的抓住了對方冰涼的手,“……對不起……”


    對不起……我把你弄丟了……


    “殿下在說什麽?”邵華池的貼身老宮女碧青端著水盆走了進來,問道。


    她剛剛把太醫給送走,一進來看到緊緊抓著吉可的手不放的七殿下。


    吉可是她叫來的,這人是以前傅辰身邊的人,年齡又小,性格天真可,後來一直在劉縱的手下做事,職位也到了正四品,前段時間邵華池曾問劉縱討要過此人,隻是劉縱硬是頂著壓力拒絕了,出乎意料,向來跋扈,特別是有晉成帝寵著的邵華池居然一聲不吭,沒有硬把這個小太監給要過來。


    這次聽說邵華池燒糊塗了,這個小太監詢問了她後,她順便把人給帶回來了。


    “太輕了,我也沒聽到。”吉可湊近了,也沒聽清楚邵華池到底說了什麽。表情也有些迷茫。而且殿下真的抓太緊了,好像怕他隨時消失一樣,恐懼籠罩在邵華池臉上,他看著居然有些不忍抽出手。


    他其實並不認識七殿下,但他知道傅哥是由殿下硬是從皇貴妃娘娘那兒搶來的。


    有一次他問過傅哥,“您若是真的不願意,我們找劉總管想辦法好嗎?”


    當時傅哥回了什麽,好像是笑了,“並非不?


    ??,如果要魚死破,我也不是毫無反抗能力,殿下也不一定能真正威脅到我。隻是想試試看,也許能贏呢?”


    能贏什麽,傅哥你想要的是什麽?


    那時候傅哥的樣子讓他都覺得好溫暖,那一定不是討厭七殿下的表情,至少在他看來,傅哥說不定還有些信任七殿下,真正想伺候好對方呢。


    隻是現在傅哥不見了,他要說不恨殿下,那是說笑。


    可不知怎麽的,看到七殿下那通紅的臉,滿臉的汗水,還有在夢裏才哭出來的堅忍,他有些酸澀,歎了一口氣。


    殿下發了好幾日的燒,太醫甚至說若是再這樣下去,人恐怕救不回來了。


    晉成帝硬是把昏迷的人又送回了養心殿偏殿,那裏離太醫院比重華宮近一些,太醫能隨時候著。


    這份榮寵也是沒多少人了,其他人什麽反應現在邵華池也沒辦法理會。


    晉成帝發了好幾通脾氣,放了不少狠話,吉可也被特赦在身邊照顧著。


    有一次,他發現殿下在摩挲著什麽,明明人還沒醒,手卻一直在被子上挪動,睡得很不安穩。


    後來他發現,那位置,是玉佩!


    好像傅哥也有一塊。


    找到掛在殿下腰間的玉佩,塞到殿下手裏。


    忽然,顫抖的殿下安靜了下來,過了半日,吉可終於鬆了一口氣,殿下退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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