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邪盟據點之中。


    洛寒依舊被綁在那裏,身上增添了數道傷口,殷紅的鮮血附著在她的灰衫之上,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她低垂著頭顱,頭發披散,似乎已經昏迷了過去。


    侏儒玉鑼並未出手折磨她,畢竟事出緊急,完全沒有時間考慮怎麽對她。


    但也沒有打算輕易放過她,畢竟他清楚,洛寒是丹城那邊的人,雙方自然是敵對關係。


    因此便留下幾名心腹,先拷打著洛寒,看能不能從洛寒這邊得到一些消息。


    但又由於寒天梟的突然襲擊,這裏所有邪盟中人都跑了,連看守都撤走了。


    至於洛寒的死活,對他們而言其實不是那麽重要,畢竟這個據點之後能不能在寒天梟的襲擊下保留的住也是兩說。


    此刻,空蕩蕩的房間內,卻回蕩著“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好像是有水珠滴落在地麵上。


    迷迷糊糊之中,洛寒的眼皮忽然顫動了一下,意識在此刻漸漸回歸。


    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似乎是自己的過往,從自己兒時的記憶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往事浮上心頭,有些事情甚至是她已經忘記,不曾記得的。


    但在夢中,她似乎都回憶起來了。


    漸漸地,記憶繼續走動。


    場景轉換,她看到了自己,一個比現在的她年輕幾歲的身影。


    此刻,那個“她”正單膝跪在一個背負雙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身前,低著腦袋,小臉上卻寫滿了崇拜與向往。


    “爹,這麽重要的任務真的要交給我嗎?”


    少女的聲音帶著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卻似乎並沒有察覺,那位中年男子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克製著什麽一般。


    “嗯。”


    最後,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氣,淡淡地嗯了一句,算是答應。


    “太好了!謝謝爹!”


    少女有些歡喜,但卻依然恭敬地施禮,沒有像是普通女孩開心時對自己的父親撒嬌。


    聞言,中年男子卻忽然轉過了身,雙手抓住少女的肩膀,微微顫抖。


    “你真的...覺得...好麽...”


    少女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卻依然沒有抬頭,而是肯定地回答道:“爹爹交給我的任務,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完成!更何況,這是要去做英雄的吧,我想變成和爹爹一樣的大英雄!”


    “英雄...”


    聽到這個詞,中年男子的手頓時一僵,周身氣息似乎也變得有些紊亂起來。


    “爹...?”


    少女察覺到男子的異樣,怯生生地詢問道,同時,也是第一次抬起了頭。


    令人詫異的是,她所看到的男子樣貌,卻是一片模糊,仿佛被什麽抹去了一般,極為突兀。


    “無事...”中年男子緩緩站起,繼續背著雙手,緩緩道:“既如此,便早早去準備吧,明天我會派人接你過去。”


    “好...”


    少女怯生生地回答道,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惹了爹爹生氣,她隻是想給男子留下一個好印象。


    男子見狀,輕輕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卻始終沒有再多說什麽。


    最後,他緩緩邁步,朝外麵走去。


    “爹,你還會來看我嗎?”


    少女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上前一把拉住男子的衣角,緊張地詢問道。


    但很顯然,她一開始是想拉住男子的手的。


    中年男子並未回頭,但腳步也停了下來,站在原地。


    “嗯。”


    接著,推開麵前一扇極為破舊的小木門,男子的身影就此消失。


    “爹...”


    洛寒看向那男子離去的方向,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揪住了一般,痛苦、無助。


    自那日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中年男子。


    她的爹爹,說謊了。


    記憶再次轉動,畫麵卻突然回到了最近和林落生活的畫麵。


    是那一日,她帶回了一隻雪兔,林落動作嫻熟地處理幹淨,很快端上來一盤香噴噴的燉兔肉。


    然後兩人便大快朵頤起來。


    說來奇怪,她不是那種自來熟的人,更不會隨便吃陌生人給的食物。


    但麵對眼前這個少年,總覺得他的眼中充滿了故事,就好像是那種上了年紀、閱盡世事的老者一般,而且做事也很有分寸,讓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放下心中的抵觸和戒備。


    這種感覺,似乎自從和爹爹告別之後,便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此刻,雖然是在自己的回憶場景之中,但看到那熟悉的黑衣少年時,洛寒的眼眸中還是露出了一抹罕見的慌亂之色。


    “抱歉,還是連累到你了......”


    “沒事。”


    “???”


    洛寒猛地看向麵前的黑衣少年,隻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下一刻,眼前的場景迅速倒退,自己也仿佛置身水中,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


    “林...林落?是...你嗎?”


    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少年臉龐,黑色的瞳孔平靜如水,周身散發著莫名的安全感,讓人不由自主覺得可靠。


    “別動,你的傷勢很嚴重,先試著運轉一下靈力,讓我看看經脈受損情況。”


    洛寒愣了一下,她現在已經被鬆了綁,平躺在地上,自己的身下似乎還墊著什麽東西,讓她感覺不是那麽難受。


    自己...得救了?


    是麵前這個黑衣少年來救自己了麽?


    不,不對!


    她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雙眼微微瞪大,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黑衣少年。


    “你...你怎麽來了??!!你快走!”


    說著,洛寒就準備伸手推開林落,但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氣。


    林落神色平靜,伸手輕輕按住洛寒,淡淡說道:“別動,沒事的,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你...”


    洛寒震驚地看向麵前的少年,明明看著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還要小的年紀,到底是怎麽敢單槍匹馬闖進邪盟這高手如雲的據點的?


    還有,邪盟的人呢?


    那種嚴密的防護,不可能沒有發現林落啊!


    林落沒有說話,隻是朝一旁打了個手勢,接著,一道虛影自他的背後鑽出,朝外麵的方向飄浮過去。


    讓福伯看著外麵之後,林落這才看向洛寒,此刻,後者的臉上已經變得蒼白起來,那是失血過多的表現,需要盡快止血。


    “忍一下。”


    林落說著,從儲物袋中取出幾瓶包裝好看的瓶瓶罐罐,拆開一罐,將其中的白色粉末緩緩倒在洛寒的傷口處。


    “嘶---”


    洛寒的大腦有些空白,疼痛襲來的太快了,以至於讓她本就脆弱的身體都有些支撐不住。


    但緊接著,一股溫暖的感覺卻自傷口處湧了上來,朝傷口下方延伸,一點點修補著傷口位置。


    接著,那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


    “張嘴。”


    聞言,洛寒下意識地照做,一顆渾圓的丹藥入腹,溫和的藥力迅速擴散開來,遊走向她受損的經脈。


    頓時,洛寒臉色有些漲紅,一口淤血吐了出來,但隨之,她感覺身體輕鬆了太多太多。


    “瘀血吐出來了就好,接下來放鬆身體,運轉靈力,我為你療傷。”


    林落緩緩說道,聽聲音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為何要...救我,這裏是邪盟的一處據點,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太危險了。”


    洛寒沒有立刻照做,而是雙手反撐,緩緩起身,雙目看向林落的雙眼,一眨不眨。


    “邪盟的人,一時半會過不來,至於為什麽要救你...”


    林落停頓了一下,看著洛寒的雙眼,緩緩道:“我心裏這麽想的,所以就行動了。”


    “!”


    洛寒呆呆地看著林落,似乎忘記了該說些什麽,但隨即,她緩緩低下了頭,耳根微微發紅。


    “正好,我也跟你說說發生了什麽,讓你大概有個了解。”


    林落湊了過來,雙手掐印,盤坐在洛寒對麵。


    但洛寒似乎還沒有動靜,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林落微微皺眉,他雖然讓福伯在外麵警戒,但不代表現在可以優哉遊哉。


    如果不是洛寒的狀態實在太差,他倒是想直接將其抱起走人來著。


    畢竟,這裏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


    僅僅是依靠福伯的探查,便是發現了幾百位築基期的修士,其中還有三位煉神期強者,每一個人身上的力量波動也是有些詭異,恐怕都擁有超過普通修士的手段。


    所以說,哪怕單憑現在的他,想要依靠現有手段對付這麽多的修士,無疑真是想太多了,更何況他現在還帶著一個傷患。


    所以,不得不說,把寒天梟的巢穴給炸掉是個正確的不能再正確的決定,不僅僅可以讓其吸引邪盟的注意力,引發的雪崩還會製造二次混亂,自己大可以憑借這混亂帶著洛寒離開。


    簡直是一箭雙雕,噢,應該是三雕---還順便報了寒天梟抓走自己之仇,完美。


    但林落同時也很清楚,變故隨時可能發生,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都解決了,他們才有更大的希望能夠離開這裏。


    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扶著洛寒,讓她轉過身去,自己預轉靈力,將雙手放在洛寒的後背上,一點點幫她修複體內受損的經脈。


    而洛寒也表現地很乖巧,開始運轉自己的靈力,配合林落,修複著體內的傷勢。


    漸漸地,她的氣色也有所恢複,傷勢轉輕。


    一切似乎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


    雪原之上,一道消瘦身影緩緩邁著步伐,一晃一晃地走著,仿佛有些力竭一般。


    他的衣衫有些破損,胸口和袖口處有鮮血四濺,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的背後,正背著一隻巨大的葫蘆,但葫蘆卻破了一個大洞,裏麵漆黑一片,隻能看到有一個巨大的長條狀生物在不斷地扭動著身軀。


    冷風吹過,他的左手處卻空蕩蕩地,手掌被整個切下,鮮血雖然已經止住,但仍然讓他受創極重。


    “真是...大意...”


    蟲玨的眸子閃爍著驚懼之色。


    他回憶起之前那一戰,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他,這不是說那人隱匿手段多麽高超,而是那人身上有屏蔽蠱蟲感應的器物!


    那些人根本就是衝著他來的!


    不,嚴格來說,是衝著他手裏的玄天蠱宿主來的!


    那人的一擊雖然被自己擋下,但自己也付出了一隻手掌的代價,而且玄天蠱宿主更是直接被搶走。


    雖然自己最後直接釋放出本命蠱拚了一把,但也隻是將其中兩人重傷罷了,根本沒有殺死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可以說,自己這次真的是賠到姥姥家了。


    雖然不甘心,雖然氣得要死,但他也不傻。


    人家都這麽“針對”自己了,隻怕是有備而來,真是對其窮追不舍估計最後會陰溝裏翻船。


    為了保命,他還是選擇放棄追逐,而是先回到據點看看發生了什麽。


    按他的估計,隻要不是丹城城主親自出手,那據點幾乎就是安全的。


    當然,也可能是其他因素,現在大概率已經消除隱患了。


    此刻的他,最好是先修養一段時間,倒也不用怕其他三族會對他有什麽想法,畢竟聖盟會戰期間,誰敢內耗,誰的結局就注定是悲慘的。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對他出手,哪怕他狀態確實很不好。


    是的,比起自己的對手丹城,蟲玨心裏更擔心的是自己的隊友。


    但總感覺...哪裏不對呢?


    正這樣想著,忽然,一個皮膚黝黑,背著四四方方的黑罐的男子從前方跑了過來,模樣非常驚慌,一邊跑還一邊回頭,仿佛在害怕什麽追過來一般。


    但發現前方是蟲玨後,那名男子又一臉的驚喜。


    “蟲...蟲玨大人!您終於回來了!!等等,您這是怎麽了?誰傷的您??”


    離得近了,男子看清了蟲玨身上的血跡,神色又變得驚駭起來。


    “蟲赤...是你啊,怎麽這麽驚慌,出什麽事了?”


    蟲玨看著來人,眉頭微皺,利用蠱蟲感知了一下,確認沒有問題後,隨之,本來想要修養的話語也噎在了喉嚨,沒有立刻說出來。


    “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蟲赤深吸一口氣,把寒天梟突襲據點,蠱族之人被當做誘餌的事都說了一遍。


    “元峰!玉鑼!重魘!你們怎麽敢?!!!”


    頓時,蟲玨周身爆發出可怕的威壓,煉神期修士的氣息展露無遺。


    此刻的他,黑發飛舞,仿佛凶獸一般,著實是被氣到了極點。


    “大人,您得為我們做主啊!”


    蟲赤見狀,更加賣力地上前一步,聲音淒慘。


    蟲玨一言不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目光看向據點位置,冰冷而又憤怒。


    “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嗯?”


    下一刻,蟲玨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臉就和雪地親密接觸在了一起。


    他愣愣地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具無頭屍體,以及那把仍在滴血的長劍。


    二者,都是那麽眼熟。


    最後的最後,隻有那音色已經改變的一句話,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耳畔,成為了他在這世上最後聽到的聲音。


    “丹城誅邪會暗鴉匯報,蠱族大蠱師蟲玨...”


    “已經伏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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