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某位四代祖師種了一片板栗林,至今也有數百年了。


    如今恰好是八月,到此季節,正是板栗落地,刺殼裂開之時。


    可惜等閑之人是無福享用龍虎山栗子的美味了,也隻有經年累月上山敬香的大香客,才能得一小袋。


    “我隻當龍虎山勢大,必然盛氣淩人,可誰知壓根無人來找你我的麻煩。”


    陳玄與王重樓立在斬魔台山下,看著龍虎主峰上那絡繹不絕的人流。


    與龍虎山相比,武當山當真可以稱得上是門可羅雀了。


    “小師叔有所不知,龍虎山的根基在那天師府,那群趙姓天師才是龍虎山真正的中流砥柱。


    至於這外山,不過是聚攏香火之地,隻留了些道法稀鬆的道士道姑看管。


    哦,倒是有一處例外,那便是眼前這座斬魔台了,可莫說是香客,就連四大天師都不曾輕易踏足此山。


    畢竟,齊玄幀老前輩可是唯一被評為五百年來不輸呂祖的人物。”


    陳玄解下葫蘆,一邊飲酒一邊賞景。


    江水滾滾,牯牛崗與斬魔台對峙而立,那牯牛崗是一整塊巨大青石,頂上衝天,如同牛角,故而叫做牯牛崗。


    至於斬魔台,則是一座頂上齊平的高聳山峰。


    兩人緩緩而行,一步步朝著山頂跋涉,曲徑通幽,倒也有幾分野趣。


    一個時辰後,兩人行至半山腰,卻見那小路通入一片陰翳竹林。


    一個須發盡白的高大男子,閉眼端坐在小路上,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這男子須發已然全白,但麵容卻是三四十歲的模樣。


    “此人駐顏有術,但渾身上下又無半點道韻,多半是走了旁門證長生的路數。”


    王重樓以內力將聲音傳入陳玄耳中,本以為那人聽不見,不曾想他竟是瞬間睜開了眼。


    “無知小兒也敢妄論長生?”


    那人氣機暴漲,一襲青袍鼓起,一指點出,他身後數十根翠竹齊齊被壓了下來。


    勁氣磅礴,宛若撞鍾的柱子,一下朝著王重樓頂了過去。


    陳玄身形一飄,隻是輕輕一掌,便將那白發男子掀翻在地,順帶著讓那竹林翻湧了好一陣。


    “若是你無傷勢,倒也有資格在此做那攔路惡犬,可你如今經脈有損,也敢在我麵前猖狂?”


    陳玄立在方才白發男子所坐之地,翠竹搖晃,白衣飄飄。


    王重樓心頭一震,看來他還是小覷了這位年輕師叔。


    “江湖中何時出了你這種小怪物?”


    白發男子靠在一根竹上,他身前翠竹已不知倒了多少株。


    “聽聞有人心比天高,來與齊玄幀比內力,看來那人就是你了。”


    陳玄輕輕一笑,自他身旁走過,不曾多看他一眼。


    王重樓見狀連忙跟上。


    “小子,你們是何門何派之人?”


    軒轅大磐抹去嘴角的血液,也不回頭,朗聲問道。


    無人應答,隻有窸窸窣窣的落葉之聲。


    ……


    斬魔台頂很是平整,懸崖邊上生了些靈芝蘭花,與幾棵怪鬆作伴。


    一座茅屋立在斬魔台頂上,竟是比陳玄在武當的那竹屋更加簡陋。


    “道友遠來,且先休憩片刻。”


    年輕道人騎著黑虎,自崖邊飛掠了上來,道人飄然落地,輕輕拂袖,便掃出一片幹淨石台。


    陳玄淡然坐地,王重樓見了那年輕道人,卻有些舉止失措,坐立難安。


    “這位道友也請坐吧。”


    齊玄幀笑了笑,一手指著那片寬闊石台。


    王重樓這才坐下,但依舊有些緊張,畢竟,眼前這位已然算是天下道門之首了。


    “你可認識呂祖?”


    陳玄打開養劍葫,引出三股酒水,分別化作三盞酒杯,飄至三人身前。


    再引出一束靈酒,分成三股,分別落入杯中。


    王重樓一聽“呂祖”二字,仿佛耳畔響起一道霹靂,心湖激蕩,竟是捏碎了那酒杯。


    齊玄幀一指點出,飛濺的酒水漸漸回掠,仿佛時間倒流。


    “你果然不屬於這方天地。”


    齊玄幀將手中酒水化開,朝著黑虎激射而去,黑虎張開血盆大口,飲完美酒,便就地趴下休憩了。


    “那一日你以雲氣做紙,以真氣作筆,寫下那一封信箋,我自那真氣痕跡中察覺到一絲很熟悉的氣息。”


    陳玄再凝了一杯酒,遞給齊玄幀。


    “你曾遇見過他?”


    齊玄幀接過酒水,抿了一口,神色陶醉。


    王重樓恨不得一掌震聾自己,這些玄奇隱秘,聽了白聽不說,隻怕是牽扯了大因果。


    “你不是他,甚至呂祖也不是他。”


    陳玄沉默地盯著齊玄幀,他暗自牽動定海珠,卻見齊玄幀頂上金雲蔓延十裏,其中有一道人正禦劍而行。


    這樣的氣運,已然超過陳玄所見過的任何人,隻不過,距離成就真仙的那位,還差了不少。


    “你在看什麽?”


    齊玄幀笑意玩味。


    陳玄心頭一震,以定海珠觀氣,極為隱秘,這還是頭一次被人當場發現。


    “你既不是他,又為何尋我?”


    陳玄有些疑惑。


    齊玄幀沉吟片刻,對著王重樓遙點一指,後者瞬間入夢。


    “你來到此界之時,貧道曾卜算一卦,由此知你精通丹術。”


    齊玄幀透過皮肉,看向陳玄心頭的那簇金色火焰。


    “你又在看什麽?”


    陳玄以真氣護住心脈,這才阻擋了齊某人的窺視。


    “或者說,你要我做什麽?”


    齊玄幀微微一笑。


    “貧道要向你求一粒丹藥。”


    陳玄神色錯愕。


    “丹藥?天下誰人不知你是丹道宗師,何藥竟連你也煉不出來?”


    “長生藥。”


    齊玄幀抬起頭,望向那座隱秘天門。


    “貧道是五百年前呂祖,今世齊玄幀,已修天道六百餘年,隻為再見那一襲紅衣。”


    陳玄心神巨震,此人修道至如此境界,原來是為了情之一字。


    “此生修道圓滿,隻待貧道兵解,就可再見到她,隻是,她這一生不會順遂。”


    齊玄幀笑容微苦,似他這般驚才絕豔之人,也難敵天道擺弄。


    “所以,此丹是為她求的?”


    陳玄忽然起身,看向斬魔台下。


    齊玄幀點了點頭,同樣起身,遙望山腳的那道身影。


    那人手持長劍,一襲青衫很是瀟灑,隻是不知為何卻背了一個青袍女子。


    軒轅大磐不知死活地攔在那人身前。


    於是他對著牯牛大崗揮了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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