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人擋路。”


    夜幕下,曠遠的荒野,有人如是說道。


    “問問他的來意,見機行事。”


    華貴馬車中傳出一道溫婉的聲音,可卻聽不出有幾分養尊處優的架勢。


    “是。”


    侍衛統領騎著馬,朝著車隊之前擋路的那位白衣人而去。


    “傘。”


    車隊前端的一輛簡陋馬車上,少年忽然出聲。


    一旁立著的黑瘦小姑娘默默將背後的黑傘遞給了少年。


    少年並不是什麽強者,但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又是很強的強者。


    他有預感,擋在車隊之前的那個人,很危險。


    侍衛統領雙眼微眯,遙遙望向那少年,但卻未曾言聲,而是轉過頭繼續前行。


    車隊末尾,侍衛對最後的那輛馬車問道。


    “呂…”


    “莫慌。”


    馬車中傳出一道蒼老的聲線,除此二字之外,再無其他囑咐。


    侍衛統領終於行到了車隊之前,他借著星光,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一襲白衣,腰掛朱紅葫蘆,氣度瀟灑,說是貴公子,卻沒有那種隱約可察的貴氣,說是書生,卻又少了幾分孱弱之感。


    “先生,請您讓開。”


    侍衛統領一手握緊韁繩,另一手已經朝刀柄靠攏了。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解下了腰間的葫蘆,敲了敲,傳出了清脆的響聲。


    “水?”


    侍衛統領開口問道,白衣男子點了點頭,但依舊沒有說話。


    很快便有侍衛給白衣男子送來了一壺水,但那人隻是打開塞子聞了聞,卻搖了搖頭。


    統領沉默良久,思忖片刻,這才對身旁的下屬吩咐了幾句。


    “去向那群草原人借一壺酒。”


    說完,統領再度看向白衣男子,卻發現他的神情依舊有些……迷茫?


    “他是個啞巴?”


    黑瘦小姑娘對著身旁的少年問道。


    “不像,他更像是聽不懂唐人的話。”


    少年忽然放下傘,他笑了笑,露出了一個小酒窩。


    不知怎的,那種危險的感覺消失了,白衣男子如今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個迷路且不通語言的可憐人。


    “酒。”


    侍衛統領將酒囊遞給白衣男子,男子這次又聞了聞,終於點了點頭。


    “殿下,這位先生似乎來自遠方,我大唐乃是泱泱大國,理應歡迎天下之客,不如讓這位先生隨我們一同去長安吧。”


    侍衛統領思忖片刻,這才甩動韁繩,去往馬車之側,對著車裏的貴人問道。


    “可。”


    馬車中再次傳出一道聲音,可那聲線似乎與此前略有不同。


    侍衛統領怔了怔,回到白衣男子身前,連說帶比劃地解釋著他的用意。


    “這統領真是個好心人。”


    黑瘦姑娘笑著說道。


    “他隻是怕泄露了某人的行蹤,那白衣人敢獨自夜行,定然有我們不知道的本事。


    他們不敢貿然打探那人的底細,這才會讓他與我們同行。


    不過,這未必是好事,若是這人真是衝著她來的,放走與留下沒什麽區別。”


    少年侃侃而談,隻是神色卻愈發冷漠。


    ……


    車隊在一片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


    夜幕已經籠罩了整個世界,荒野中架起了一座又一座帳篷,在星光映襯下,如同一枚枚白色的棋子,落子人間。


    白衣男子獨自坐在距離營帳很遠的一塊大石上,他一邊飲酒,一邊仰望天空。


    “你似乎不怕黑夜?”


    老人忽然出現在白衣男子的身後,可白衣人卻未曾回頭,隻是有些奇怪地自天東看向天西。


    “此夜無月。”


    陳玄低聲呢喃。


    老人愣了愣,他聽見了那人說的每一個字,但他卻一個字都聽不懂。


    這不是唐人的語言,也不似大月國或是大河國,就像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如果那個臉上生著雀斑的少年在此,定然會驚訝莫名。


    因為這個世界,隻有他可以聽懂陳玄的話,而且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從來不會覺得夜空少了什麽。


    永夜無月,世人敬畏黑夜。


    “你是修士?對嗎?”


    老人如是問道,雖然他也沒指望陳玄能夠回答。


    “修士?”


    陳玄忽然回頭,用一種奇怪的語調重複著這兩個字。


    老人一指朝著陳玄點去,陳玄不躲不閃不動作,隻是靜靜地看向老人雙眸。


    他看見了一座雪山,一座充滿氣機的雪山。


    老人的手指停滯在陳玄眉心一寸處,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繼續下去。


    “修士。”


    陳玄再次重複了這兩個字,這一次,無論是發音還是語調,都與正宗的長安人無異。


    老人頗含深意地看了陳玄一眼,身形兀地一閃,消失在夜色之中。


    “殿下,若是老朽沒猜錯,他應當是一位天下行走。”


    老人進入了營帳正中的那一座帳篷,對著坐在主位的女子說道。


    “書院?像又不像。”


    “魔宗?定然不是。”


    “懸空寺就更不是了。”


    “知守觀。”


    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坐在主位,眉頭微蹙,猜測著陳玄的身份。


    最終,兩人斷定陳玄來自知守觀。


    “西陵神殿與大唐向來不合,此時派出一位天下行走至此處,難不成是衝著大唐來的?”


    名為呂輕臣的老人,雖出身昊天道,但卻是大唐的簇擁者。


    “知守觀是知守觀,西陵神殿是西陵神殿,何況我弟弟……”


    女子言盡於此。


    老人默默退出營帳,他們都知道那樣做是與虎謀皮,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可有的選總比沒得選要好。


    陳玄在夜幕之下靜坐一整晚,他並沒有吐納修行,隻是怔怔地望向那片天空。


    他有預感,第六顆定海珠定然在那天幕之後。


    ……


    翌日清晨,黑瘦姑娘提著水桶出了帳子,她要去往營帳百丈外的一個小湖泊取水。


    陳玄忽然看向那個黑瘦姑娘,整座營帳,哪怕是那少年都有著不同的氣機波動。


    唯獨這個黑瘦少女,體內氣機似有似無,或者說,難以窺探到她氣機究竟如何。


    少年忽然走出帳外,他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黑瘦姑娘的背影,順著那條路徑,他看見了陳玄。


    陳玄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朝著營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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