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又來了。


    深邃漆黑的夜空中,隻有數不清的星辰,星辰的光輝是那樣柔和,或者說,那樣微弱。


    星光下,寧缺與陳玄二人都在營帳之外,一人修行,一人練劍。


    “你的劍很美。”


    寧缺緩緩睜開眼,看向正在練劍的陳玄。


    劈刺砍撩……


    劍鋒在空中跳動,劍光與星光交相輝映,是那樣的美麗。


    陳玄並沒有去尋找柳白,也沒有去西陵神殿,而是選擇先去一趟天下最雄偉的那座城池——長安。


    “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我會把你這句話當做是一種侮辱。”


    陳玄收劍,對著寧缺言道,他所說的語言,是大唐官話。


    寧缺笑了笑,他懂得陳玄的意思,在他們的那個世界,劍術的定義往往是殺人術,而殺人本來就是不需要美麗這個詞來修飾的。


    “我不知道柳白的劍有多強,但呂老說柳白在初識境界就看到了一條浩蕩江水,後來又在黃河悟道,悟出了大河劍意,從此他便是人間第一。”


    寧缺將手繞過肩頭,有些遺憾地摸了摸三把刀的刀柄。


    “人間第一?這說法倒有些意思。”


    陳玄笑了笑,望向東方——那是長安城的方向。


    他看見了一位很高很高,幾乎高出天外的強者。


    “人間第一終究不是天下第一,更不是舉世無敵,不過,你所說的大河劍意確實有些門道,我有些期待與他的問劍了。”


    陳玄拍了拍養劍葫,龍淵在浩瀚如海的養劍葫中飛速穿梭,每一次穿梭都是在磨礪劍鋒。


    “聽說長安城中有座書院,今日刺殺車隊的大劍師便是書院棄徒。”


    寧缺拔出一把刀,猛地一揮。


    再一揮,再一揮……


    陳玄望著那簡單重複的動作,點了點頭。


    隻練了一次的花哨千萬招,往往不如練了千萬次的平凡一招。


    ……


    夜幕之所以被稱作夜幕,是因為夜晚與白晝交替之時,總是一點點的推移,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幕布,被人一點點扯了過去。


    天亮了。


    寧缺,桑桑還有陳玄,三人坐在車隊僅剩的一輛完好馬車上,但沒有一個人有怨言。


    “先生,我昨夜做了個夢。”


    寧缺揉了揉生著雀斑的臉頰,這才看向陳玄。


    桑桑也好奇地盯著他,因為寧缺方才說的是大唐官話。


    “是什麽樣的夢?”


    陳玄最近對夢境很感興趣,因為《雲中練氣歌》中,不止記載了修行之法,還有卜卦、解夢等等道術。


    “天要黑了。


    有人在我耳邊呢喃,我聽見了,我在人群中找尋,見到一個高高的身影,他逆著人群離去了。


    我呼喊他,他卻沒有回應,人們都責怪我擾了他們最後的安寧。”


    寧缺摸了摸胸口,夢裏他被很多人仇視,也被很多人當做希望,所以他很害怕,害怕到胸口疼痛。


    陳玄沉默了許久,他看向那把桑桑,看著那把黑傘,欲言又止。


    每一個人都有著或多或少的氣運,如果是呂輕臣的氣運是一盞燈火,那寧缺就是一個大紅燈籠。


    而桑桑,沒有氣運。


    換句話說,她似乎不是人。


    “寧缺。”


    陳玄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


    “永遠不要害怕天。”


    他的雙眸很亮,亮的就像……就像白晝的天空,不,比那還要亮,但卻不灼目。


    寧缺聽不明白,但他知道陳玄幾乎不說廢話,所有他老老實實地將那句話記在了紙上。


    桑桑奇怪地看向兩人,忽然覺得有些寒冷,似乎,是老毛病犯了。


    “我發現桑桑的那一天,正在下雨,很冷。


    她躺在死人堆裏,那裏幾乎沒有溫度,我挖了很久很久,才把她挖出來。


    似乎從那以後,她就落下了病根。”


    寧缺希冀地望向陳玄,希望陳玄能有辦法救治。


    陳玄笑了笑,看向桑桑。


    “請你伸出一隻手。”


    桑桑照辦了,她似乎有些害怕,於是半個身子靠在了寧缺懷裏。


    陳玄輕輕捏住桑桑的寸關尺脈,一絲絲雲中法力在陽神的淬煉下沾染了一絲至陽之氣。


    桑桑的麵色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或者說,紫了起來,因為她皮膚有些黑。


    桑桑就這樣睡著了,很安穩地睡著了。


    “如果有一天你入了書院,記得讓夫子也看看桑桑的病情。”


    陳玄麵色有些凝重,如果他猜測的不錯,眼前這位小姑娘,簡直是個天大的麻煩。


    寧缺重重地點了點頭,在過去的十年裏,桑桑幾乎成了他的半條命,興許,不止半條也說不定。


    ……


    當日午後,一隊騎兵前來互送車隊。


    隨後,距離長安越近,車隊便越大,傳說大唐四公主是唐皇最喜歡的女兒,看來傳說不是空穴來風。


    第二日早晨,車隊到達了長安城外的一個小鎮之中。


    來自宮中的使者,朝官代表,還有繁複的公主儀仗,從幾日前就在此處等待四公主歸來。


    “陳先生可願隨車隊一同入宮,本宮會向父皇舉薦先生,以先生之才,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李漁便是這位四公主的名字,她此刻不顧迎接她的隊伍,甚至不顧護送她回長安的某個故人,徑直朝著陳玄走來。


    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陳玄,並未過多注意他身側的兩人,從她知道寧缺不能修行的那一刻,就放棄了栽培他的心思。


    “我閑雲野鶴慣了,不適合做官,公主的美意我心領了。”


    陳玄微笑著拒絕了。


    李漁麵上笑意絲毫不減,她看似從容地離去了。


    “兩位,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陳某就先行入城了。”


    陳玄起身,躍下破舊馬車,對著兩人說道。


    寧缺笑著揮手,桑桑卻似乎有些無動於衷。


    天空本來是晴朗的,可此刻忽然烏雲密布。


    陳玄抬起頭,回頭望了望,一步踏出,瞬息至長安城外。


    “好大的陣。”


    陳玄讚歎一聲,可聲音卻掩在了眾多入城百姓的噪雜聲中。


    “好一個人間。”


    陳玄笑了笑,抬頭看向那高大的城牆,在這座牆中,所有的人都可以不信昊天,這是唐人的自由。


    或許,隻有這座城中才能真正算作是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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