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虢國。


    天空陰暗,沒有陽光落地。


    遠處黛山尖尖的,頂端圍繞著一圈霧靄。


    雪花像鵝毛般紛紛揚揚飄落下來,越下越大。


    樹上掛滿了銀花;房子披上了銀裝。仿佛,誰在撕下大片大片的棉絮,給各個角落蓋上了白絨毯。


    荒野偏僻的村莊裏稀稀落落地坐落著幾座低矮的茅草屋,一對差不多大小的鳥雀從屋簷的小窩處一齊向上飛起。


    雄兔兩隻腳時常動彈,雌兔兩隻眼時常眯著。


    雄雌兩隻兔子一起並排著跑時,兒童們正在嬉笑著追逐它們,想要辨別出哪隻是雄兔,哪隻是雌兔。


    待到飯點時,孩子們晚來,母親嘴上雖罵著,但手上卻在溫柔地拭去孩子臉上的塵土。


    ---------


    三年前,恰逢大旱。


    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樣,來此祈雨,最後竟然功成。之後,他受虢國國主伍翼繁誥封,稱為國師。


    虢王愛美色,盡網羅全國形容嬌俊之女入宮,不分晝夜,貪歡不已。


    寵幸過度後,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體羸弱,飲食少進,命在須臾。


    太醫院檢盡良方,不能療治。這時,國師獻上甚能延壽的秘方。


    伍翼繁看後,疑惑道:


    “藥引怎麽會是需要小兒的心肝?”


    國師一邊微笑一邊撫著白須解釋:


    “咳咳,童男童女的先天之靈尚未散去,以他們為爐鼎煉製成丹藥,必可延年益壽啊。”


    “可是,若是百姓曉得,豈不激起民變?”


    “無妨,陛下隻需借給老夫兵馬,由老身行那錦衣夜行之事即可,這把火,斷不會燒到您的身上。”


    伍翼繁看著國師明亮的眼睛,彼此對視之間,王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渾濁……


    “好,好,寡人都依你。”


    不久,除了選就的小兒之外,其他道館、佛堂裏的修道者也都開始莫名其妙地消失。


    村莊裏,農民父母正在痛苦的哭嚎,罵著殺千刀的“拐子”。用來香火傳承的子嗣被偷,活活奪走他們生活的希望。安穩的現狀被打破,百姓原本的幸福家庭破碎了。


    鵝籠子裏,弱小的孩童隻能蹲著。那雙怯生生的充滿恐懼的眼睛溢出淚珠,倒映出其未來:沒有自由,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隻有死。


    ---------


    王的宮殿金碧輝煌。


    這裏有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


    細看去,盤食如畫、美酒如泉,古琴涔涔、鍾聲叮咚。


    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染成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天成。


    有輕聲儂語傳出:


    “陛下不喜歡聽臣妾彈琴了麽?”


    伍翼繁對圍繞在身邊的鶯鶯燕燕道:


    “琴聽久了也無趣。


    “你們想個熱鬧的””


    伍翼繁服藥後受用的很,精神煥發,不再像以前那樣力不從心。


    “那不如咱們換一個怎麽樣”


    “陛下,臣妾和妹妹猜謎吧。”


    “就是啊。”


    “陛下聽著啊,”


    “咳咳……”


    咳嗽間,有滴血珠滴落到茶杯裏,玷汙了裏麵的碧葉。


    “陛下,您慢點,慢點。”


    “陛下再猜一個別的謎語怎麽樣?”


    “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謎語啊,姐姐。”


    周圍的姐姐妹妹沒有注意到這些,仍舊在嬉笑著。


    啪的一下!


    茶杯被他握緊,用力摔碎。


    “陛下!您怎麽了,陛下。”


    “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快傳太醫,太醫!”


    伍翼繁躺在大床上,形容枯槁,內在的底子早已經被掏空。


    “國師……國師在哪裏?”


    內宦戰戰兢兢地回道:


    “陛下,國師大人,已經莫名失蹤許久了。”


    果不其然,他任性說道:


    “寡人才不管!”


    “再找不到他,我要你的腦袋。”


    內宦恐懼地跪地。


    伍翼繁發完怒火,一時疲累的腦子有些亂,囈語亂發:


    “是寡人……給了他們輕徭薄賦的生活,他們為……我奉獻一點血脈也是理所應當,孩子沒了,再生不就行了……”


    “他不是妖道,他才……沒有禍害我的基業、我牧養的子民……”


    “常言……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我傷的是我的子民,與你何幹……”


    自己身體自己最清楚,大限將至的王不滿地厲聲道:


    “小趙子,不用再暗中尋了,把宮門所有禁衛,全部派出去,給我大索全國!”


    他的野心欲望外露出來。對生的留戀,對自己不能再享受這榮華富貴的不甘心,對無數人重複過的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的無能為力,使其眼神像惡犬般猙獰。


    “寡人不會放棄的,寡人要逆天改命!”


    宮門外。


    李敏行收到一隻飛來的信鴿。


    麵上浮現出快意的笑容:


    “來人,召集李家軍,進宮。”


    將軍府私兵身著兵器甲胄,帶著西洋人改良過的那批貨,朝這個國家的中央挺進。


    ---------


    天空上盤旋著一塊巨大的烏雲。


    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光明,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恍若山雨欲來風滿樓,淡漠的風淩厲地地穿梭著,將鳥鳴拋在身後,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戰栗地折服於地。


    看起來消失了的無形攻擊快速閃動。


    瞄準破綻,攻敵不備,讓其措手不及,比陶空更加謹慎隱蔽的襲殺開始了。


    與空氣同色的楊容姬隱藏了自己的聲息躲在暗處,這不是與寶珠對決時有所顧忌的切磋,而是真正純粹的殺人術。


    仙奴閃避的速度不比本體,一時間被楊容姬當做靶子砍得七零八亂。


    陶空惱怒道:


    “可惡,這滑不溜秋的小妞。”


    “既如此,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黑雹再臨。


    他目光逡巡,從冰塊被楊容姬碰到時所改變的運動軌跡得出其方位,立即指揮其他仙奴朝她圍攻而去。


    劍爪交錯間,複數級別的攻擊牽製下,楊容姬反擊的速度很快變慢,被逼迫得不再從容。


    哢嚓。


    潘安仁手持竹中劍,加入戰團,破壞掉群毆之勢,掩護傷痕累累的楊容姬撤退。


    楊茜茜撐起身子,重新站起:


    “抱歉,請你們抱團再堅持一會兒。”


    “相信我,我必會解決掉他。”


    “可是,先生,那……”


    潘安仁擔憂的話語在看到楊茜茜的一雙異樣的鎏金獸瞳時戛然而止。


    他想起楊氏一族原屬半妖的傳聞。


    想當初,楊氏祖先楊霄乃絕世奇才,修為高深且駐顏有方。


    她任性逍遙,葷素不忌,無論人妖,與數位當時大能都有深交,因此留下的子嗣血脈也是駁雜,偶有覺醒出妖族天賦之人。


    咣當——


    楊茜茜喘著粗氣,一聲虎嘯,驟然發狠暴起,行動的速度遠超之前數倍,在陶空動作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揪住了他的脖子,將其摁進地裏,向前拖行,一路煙塵,直至出了烏雲範圍之外。


    嘩啦——


    陶空脖頸處忽熱分泌出如果凍似的墨黑液珠,如蛇群般蜿蜒纏繞上楊茜茜的手臂,覆蓋其全身後,極速膨脹成一顆巨大的橢圓體水球,像乍然多出一處懸空的湖。


    “這?”


    楊茜茜的疑惑的話語還未出口就被活活淹沒。


    陶空如擱淺的鯊魚入海,在裏麵急速遊動,得意道:


    “嗬嗬,這裏是我的領域。”


    “你就在這裏慢慢等死吧。”


    楊茜茜的眼前盡是黑暗,視覺被廢掉,幾乎沒有空氣,而且身上的衣服不時傳來滋滋的腐蝕聲,戰鬥環境變得特別惡劣。


    而在陶空眼中,根據環境中各處靈能輻射的高低,楊茜茜的身形、動作和行走如熱成像一般清晰可見


    楊茜茜明白,現在是殊死一搏的時刻。


    她咬緊虎牙牙關,握緊銀塵劍柄,消耗起全部剩餘的全部靈力,身上的虎紋浮現至全身,超頻無形的音波發散開來。


    當聲波遇到障礙物而反射回來時,楊茜茜用耳朵接受,努力判斷、探測目標障礙物的位置。


    在這個過程中,楊茜茜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習慣身上的痛苦,忘記障目的黑暗,忘記了心髒的跳動,甚至連本身的存在也忘記了,全部集中於回聲的反饋。


    “什麽,這個是,這婊子居然……”


    陶空聽見了楊茜茜的異動氣息,十分忌憚,決定放棄生生耗死她的想法,想要提前結果她的性命。


    他攪亂一池暗水,波動驟生,擾亂其感知,隨後,迅速朝楊茜茜衝遊過去。


    咻——噗!


    鮮血綻開。


    千鈞一發之間,楊茜茜僅憑回聲的的振幅、頻率、信號間隔等的聲音特征,感知到陶空的位置,躲開陶空背刺襲向心髒處的骨爪。


    強行避開要害後,肩膀被刺穿,她立馬死死抓住即將離開的陶空的手臂,使出在這種無法落腳且不安穩的地方也能使用的招式:


    “天涯-孤狼劍!”


    劍光扭轉,波濤湧動,楊茜茜破開了陶空的脖頸。


    渦旋裏,鮮血從脖頸上被切開的大口子急速流出,覆蓋在脖頸上的劍氣頑強地阻止陶空的靈能止住出血。


    感受到生命的急速流逝,再麵對楊茜茜的猛烈追擊,陶空惡狠狠在心底地喊道:


    “我的肉身就算是死,也得拉上墊背的!”


    ---------


    隨著陶空的離開,黑雹停了。


    潘安仁詢問楊容姬的傷勢:


    “還可以戰鬥嗎?”


    “嗯。”


    她點頭示意。


    剩餘的仙奴們擺著一副木然的麵前衝了過來。


    “乾坤借法,木行訣,萌芽!”


    地上忽然疾速生發出大量草木,絆住敵人們的腳步。


    楊容姬重新化隱身殺手,騰挪轉移間,收割敵人的性命。


    哢嚓!


    當楊容姬刺入最後一個敵人胸口時,仙奴原本木然的表情卻是忽然轉為獰笑。


    她欲抽劍,仙奴立即死死地抓住劍刃,身上發出異樣的暗光。


    “不好,快棄劍。”


    潘安仁發現對方的靈能正在迅速濃縮,出言提醒。


    楊容姬不得不手離劍柄,後躍躲避對方的同歸於盡。


    可仙奴緊隨不射,展開雙臂朝楊容姬奔去。


    潘安仁燃起全部靈力,使出其一生一次的閃現。


    蓬!


    一聲巨大的自爆在山穀間綻開。


    待煙霧散去,躺在地上楊容姬的瞳孔反常地睜大,她震驚地發現,潘安仁的背影正朝向自己,用他碧色的靈力包裹住了二人免受傷害。


    噗——


    擋住爆炸的潘安仁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無力地倒下,


    啪。


    在他落地之前,楊容姬用雙手輕輕扶起了男人的肩膀。她看向其雙手和胸膛,一片血肉模糊,隱隱有烤肉的焦香味傳來。


    楊容姬呢喃道:


    “剛剛……我不值得你這樣做的。”


    她心中浮現往昔的一個背影,眼神變得淒然,聲音有些哽咽。


    “沒事兒,辛虧趕上了。”


    “要知道,男孩是要比女孩皮實一些的。”


    “況且,值不值得這得我說了算,我隻是……隻是想保護我認為的……重要的人。”


    潘安仁有點傻傻地笑著說完,昏了過去。


    啪嗒啪嗒。


    就在楊容姬準備替潘安仁做應急治療時,之前被她看的七零八亂的骨節竟然開始抖動起來。


    唰啦啦——


    除了自爆的哪一個之外,陶空所放出的仙奴竟然都重新組合起來,而且,他們的臉上的表情也都很快又毫無生氣的木然轉變為滲人的死前獰笑,亮起暗光,猛地朝正在彼此依偎的二人躍來。


    “冷靜,必須冷靜下思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必能找出那一線生機。”


    死亡的威脅下。楊容姬心底的聲音響起。她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急速運轉,分析著目前的情況,全力想要找出對策。


    在麵臨生命危險的情況中,運動機能、反射神經導致血脈深處的係譜開始悸動、覺醒、運轉,迸發求生的力量。


    昕——


    少女的異瞳不再平靜,閃爍出一靛一赤的光。


    “鍾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瞑為夜。”


    她原本的異瞳暫時覺醒成為了燭龍之目,“陰陽相衝化萬物,具象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之道。”


    在楊容姬的視覺中,她看到兩條黑白相間魚兒首尾相接,分化出五行靈氣,而五色靈力又兼容進它們中間。


    她又看到那些即將自爆的傀儡。


    “原來如此,世間萬物,陰陽之間,必有——縫隙。”


    楊容姬伸手,驚鴻劍飛起立馬回到主人身邊。


    “虹貫日月,給我破!”


    在爆焰來臨之時,她超越自我,抓住時機,看穿麵前的世界。


    瞄準目標,驚鴻驟起,一劍斬入陰陽縫隙之中,刹那間,無論是有形之物還是無形之物,存在於麵前的一切都被楊容姬的劍擊下分開。


    在燦爛綻放的死亡煙火裏,在新開辟出來的一條生路中,楊容姬帶抱起潘安仁雙雙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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